失踪
贺见远一愣：“我当时是想如果有要紧事，你会发短信给我，或者打电话给我助理。后来你离开之后，我做了调查，查到你当日在酒吧跟醉汉打架了，但连酒保都说你把对方揍趴下了……”
“可他抓破了我的胳膊。”Juan面无表情地说。
贺见远又愣了愣：“对不起，我不知道。还痛不痛？”
“小胡！”酒吧的人催促道。
“来了。”Juan检查了一下吉他，匆匆做了结语，“贺见远，你身边一定有很多爱你的人，扮演着圣诞老人，满足你的一切心愿……或许世界都愿意围着你转，可我却不愿意了。你再找一只宠物吧。”
他转身欲走。贺见远一把拉住他的衣角，好整以暇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纹，露出了无措的底色：“我真的知道错了。跟我回去吧，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你不跟我走的话，我就一直待在这里。”
Juan笑了：“你有时候真像个小朋友。那你自便吧。”
他登台去唱歌了。
贺见远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似乎有些茫然，游魂似的找了个位子重新坐下，点了一杯酒。
Juan一首接一首地唱着，他就一杯接一杯地喝。
******
谈判进行得很顺利。或许是原本就对贺识微给出的条件动心，闵总在自认为探出他的底线后，没有多做犹豫就表示了接受。晚餐又是东道主请客，宾主尽欢。
就连最后的握手都没出纰漏。
然而贺识微却并未露出多少喜色。一走出宴席，他脸上的微笑立即被隐隐担忧的神色取代了。
回到酒店后他立即吩咐：“既然谈成了就可以早些走了，把机票改到明天上午吧。”
陆拓一晚上都心事重重，此时方才察觉异样：“怎么了？”
贺识微不答，直到其他手下领命走开，才低声朝陆拓解释：“我之前没料到张总也来掺了一脚，这次算是直接跟他杠上了。”
陆拓吃了一惊：“张总……那么可怕？”
“张总只是个提线木偶。”贺识微边走边摸出手机，“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猜测他背后的靠山还跟黑道有些瓜葛。”
陆拓目瞪口呆：“那……应该不会有问题吧，这是法治社会啊。再说只是一笔生意……”
贺识微笑了笑，似乎接不了这个话，索性不接了。
两人在走道里分开，贺识微低头发出了一条短信：“我们要走了，你什么时候办完事？”
他没有收到回复。
贺识微耐心地等了一个小时，贺见远始终未回。他心生警惕，拨了一个电话过去。对方并未接起，随后也没有短信发来。
贺识微又打了七八个电话，对方关机了。
陆拓回到自己房间洗了个澡，趴在床上看电视。大约一小时后，他突然接到了贺识微的电话。对方的语气甚至比连谈判时更严肃：“来我房间门口集合。”
陆拓匆匆赶到时，贺识微带到A市的几个人已经全部站在了门口。贺识微正在将一张身份证图片发送到他们的手机上：“有劳各位分头去找。去机场调监控，市中心的酒吧都找一遍，还有……”
陆拓朝他的手机屏幕上瞄了一眼，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陆拓“咦”了一声：“这不是……”那个号称没有来的厨子吗？
贺识微被他的反应提醒，这才及时止住了将贺见远的身份证发给他的动作：“小陆留下，其他人可以出发了。”
陆拓看着他难掩焦急的脸色，心中对那厨子生出了一丝醋意，急忙自行压下了。他不想做一个让贺识微讨厌的人。
“我去报警？”陆拓试探着问。
贺识微吁了口气：“再等等，也有可能纯粹是喝高了。”
“那我陪你回房等吧。”
贺识微心神不定地回到房间坐下，陆拓倒了杯热水给他。
“谢谢。”贺识微接过水杯放下，手有些发抖。
陆拓想了想，在他面前半蹲下来，抬头望着他，双手在他膝上按了按：“没事的，很快就会找到的。”
对方掌心的热度透过衣料传来，令贺识微略觉镇定。在这特殊的关头，他竟顾不上回避对方的耳垂了——之前的谈判中也是这样，这个人的存在仿佛能让他感到安心。
说来也奇怪，之前的那些“脱敏疗程”里，两人明明没有太多交流，甚至连对视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陆拓存在的意义却已超越了治疗工具，甚至超越了可靠的下属。
贺识微知道这是危险的心思，连忙收住了。
他们一直枯坐到午夜，收到的报告都是“尚未找到”。
贺识微下了决断：“报警吧。”
他刚刚按下报警电话，尚未来得及拨出，手机就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贺见远。
贺识微浑身一下子如坠冰窟，如临大敌地望着手机，等它响了三声才接起：“喂？”
“你好，是贺先生的哥哥吗？”年轻的男声说着略带口音的英文，“他喝多了，请问你能让谁把他领回去吗？”接着报来了一个酒吧地址。
“……”
贺识微倏然起身，朝外走去。
陆拓想起他说过这里不安全，连忙快步跟了过去。
******
贺见远趴在桌上，烂醉如泥。
贺识微谢过那陌生的白人少年，把不省人事的弟弟背出酒吧，冷笑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正事？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陆拓叫了出租车，识趣地坐上了副驾座。贺识微把人塞进出租车后座，自己也坐到了旁边。车子启动，贺见远歪歪斜斜地磕到了车窗上。贺识微扭头一看，发现了他脸上的泪痕。
贺识微一愣。
“哥……”贺见远喃喃道。
前排的陆拓蓦然一僵，困惑地回头看了一眼。
“……你哥不在这里。”贺识微脸色煞白。
贺见远充耳不闻：“哥，我对他做了很错的事……很错很错的事……”
“小胡，下一首轮到你上台！”酒吧的人提醒道。这是他们根据“胡安”的发音给他取的昵称。
“好的！”Juan答应了一声，转头朝贺见远笑了笑，“这三年，只要你招呼一声，我总是随叫随到。而当我偶尔找你陪伴，你却总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或许你只是养了一只宠物，”他没给贺见远辩解的空隙，“但就算是宠物，也会有需要被关注的时候。我一直这么听话，不是因为你有多厉害，而是因为我爱你。”
“……”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感染、会不会死。我一边去买隔断药，一边想要听一听你的声音，给自己一点勇气。”
贺见远说不出话了。
Juan连唱了五六首后退场休息，换成了另一个歌手。
贺见远踱到他面前：“宝贝儿。”
Juan别过脸去，装作没看见他。贺见远笑眯眯地又凑过去一点：“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这其实是句谎话。事后他调了监控，知道Juan只是蹭破了一点皮，后来又去了趟药房。
“他抓破我胳膊之后告诉我，他有艾滋病。”
“对不起，”贺见远有些无奈，“电话这个问题，我确实无法……”
“贺先生，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你都没有问过我一句，究竟为什么要打你电话。”
“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贺先生。我要告你骚扰了。”
贺见远眨眨眼：“啊，好伤人心。昨晚看你的表现，我还以为你依旧喜欢着我。”
贺见远续了一杯酒，用少年微微沙哑的歌声下酒。
音乐声停，紧接着换成了一首热情奔放的西语歌。贺见远打了声响亮的唿哨。台上的Juan循声望来，发现了他的存在，脸色顿时一黑。
Juan转过头来直视着他：“是，我还喜欢你。”
贺见远没料到对方会突然如此坦诚，一时反而接不上话了。沉默数秒后，他放软了姿态：“是我错了。我没有接你电话，之后又一整个星期都没有主动联系你……”
Juan冷笑一声：“显然不是你的错，毕竟你早就解释过你的电话恐惧症，也早就定下了不能打电话的规矩。触犯了规矩的人，理应得到惩罚。”
贺见远坐在Juan驻唱的酒吧里，守株待兔。
他是按计划行动的：昨晚已经完成了亲密交流，今天再把话说开，让小朋友消消气，就可以将人带回去了。
贺见远不清楚Juan的上班时间，从中午等到傍晚，Juan终于抱着吉他出现在了小舞台上。音乐声起，是一首抒情的英语民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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