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
贺识微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赶在患上神经衰弱之前适应这种日子。
不过，随着交流互动增多，陆拓和贺识微彼此之间倒也增进了一些了解。
贺识微逐渐发现这模范员工其实是个很有趣的人。在那兢兢业业工作狂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颗装满了狗血小说与八点档的心，闲聊时总会语出惊人。
贺识微难得清闲，一觉睡到自然醒，正裹着睡衣吃午饭，手机就振动了起来。他瞧了一眼来电，迷迷瞪瞪地接起：“小陆啊，什么事？”
“贺总，你还好吗？”陆拓问。
贺识微戳着盘中的煎蛋茫然：“嗯……”
“扫墓回来了吧？”陆拓又问。
贺识微恍然大悟。
贺识微调整了一下语气：“回来了。”
“别难过了，你弟弟肯定不希望你这么伤神。”
贺识微一时也不知道接什么话，弱弱地“嗯”了一声：“谢谢。”这事儿委实荒诞，但陆拓的挂心却是实打实的。贺识微心存愧疚，有些无法面对这暖乎乎的关怀。
陆拓将车靠边停下：“有空出来吗？我到你小区门口了，带你去个地方散心。”
贺识微经过这段时间的脱敏治疗，已经不那么害怕钻入人群了。加之正心虚着，略微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
贺识微做梦也没想到陆拓会把他带去跳伞。
“你这趟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会被告上法庭吗？”陆拓在四千米的高空努力盖过飞机引擎声喊道。
“包你倾家荡产。”贺识微苦笑。
陆拓赶紧喊：“那算了，我还是和你一起死了比较好。你这个设定很像个主角，跟着你说不定可以一起穿越。”
“到高度了。准备好了吗？”教练凑过来为贺识微穿上装备，将他与自己绑到一起，“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贺识微看了陆拓一眼。头盔完全盖住了他的耳朵。贺识微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如此专注地看过陆拓的脸——在此之前，那张脸属于“两只耳垂之间的空白区域”。
陆拓鼻尖挂着微小的汗珠，咧嘴回望过来，冲他比了个拇指：“别怕。”
贺识微点了点头：“我准备好了。”
这其实是句假话，但教练还是不管不顾地带着他走到舱门前，纵身一跃。
天旋地转。
贺识微的心脏在失重感中微微麻痹，整张脸被自下而上的狂风吹到变形，耳边只有教练的欢呼声，余光里看见人影一闪，陆拓的教练也带着他跳了下来。
等到真正落地后，贺识微却没找见陆拓的踪影。陆拓的教练出了点技术问题，带着他一起偏离了方向，掉进了预定降落地旁边的小湖里。
工作人员纷纷冲去救人。陆拓自己解开缠在身上的绳索游上了岸，浑身淌着水，开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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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不惊喜？刺不刺激？”开车回去的路上陆拓还在问贺识微。
“你还笑得出来，当时要是被绳索缠住……”贺识微一阵阵后怕。
陆拓冷静下来，也打了个哆嗦：“是啊，鬼门关前到此一游。”
“怎么会想到跳伞？”
“我之前看了本小说，主人公是个跳伞运动员。他说，每当飞在半空时，就发觉自己凝视着死亡。而每当凝视死亡时，一切都变得虚无，只有‘活着’的热切前所未有地真实。”陆拓别有深意地说。
贺识微刹那间意识到他还是为了开解自己。
“说得好。”贺识微轻声说。这一趟虽然背离了陆拓的初衷，却给了自己更多战胜恐惧的勇气。
“到了。回去好好休息。”陆拓停下车。贺识微打开车门却仍坐着未动：“你衣服都湿透了，先来我家换掉吧，小心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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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拓跟着他走进了家门。贺识微正低头替客人找拖鞋，心头猛然一跳，抬起头来呆呆地看向沙发。
沙发上坐着个人。
陆拓也看见了来人：“贺总，这位是？”
那个人主动起身走来，微笑着朝陆拓伸出手：“你好，我是贺识微的——”
“厨子！”贺识微斩钉截铁地打断。
“……”
“这是来面试的新厨子。正好，我来简单问你几个问题。”贺识微面无表情。
陆拓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三圈：“那我先去换衣服了。”
“嗯，让管家带你去。”
陆拓跟着笑容可掬的管家走开，了然于胸地想：兜来转去，贺识微果然还是个基佬。看这样子，那位大概就是金屋里藏的娇了。
不知为何，他的心情却沉闷了起来。
贺识微目送着陆拓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这才转头皱着眉望向来人：“你怎么回来了？”
“你搞什么鬼？”来人反问。
“回来之前不知道先通知一声吗？”
“厨子是什么意思？”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回来看你啊。我的身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你这客人不知道你有个弟弟？”贺见远匪夷所思。
贺识微心力交瘁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说来话长。理论上你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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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这天，陆拓起了个大早，去郊区扫了祖坟。回到市区时已是下午，陆拓却没有立即回家，而是拨通了贺识微的电话。
陆拓有别的心思吗？贺识微不是没有思考过，却都立即打消了疑虑。因为贺识微一直记得，他说过自己有喜欢的女生。
“他挺好的，没毛病。”贺识微笑道。
心腹眯着眼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一句就催人泪下了。陆拓脑中一瞬间回放了三年来看的所有BE文，当场就受不了了，揪心地望着贺识微，默默给了他一个拥抱。
贺识微刚收住的眼泪又决堤了。耳垂子太近太近太近了。
好在陆拓只抱了一下就放开了他，下定决心般说：“我会帮你的。”
至于陆拓，他今天发现贺识微腰细，明天发现贺识微手白，心里的山路十八弯。
贺识微的心腹自然是明眼人，将他“散发人性光辉”的小动作都看在眼中，一次对着贺识微欲言又止：“贺总，陆拓要是有什么……需要改进之处，我会好好教育他。”
贺识微算是遭了报应。他曾经暗中跟着陆拓偷窥，如今却换作对方时不时骤然闯入视野。贺识微被吓得一惊一乍，坐在办公室里每次听见敲门声都全神戒备，走在路上更是四面楚歌，恨不得背后也长一双眼睛，预防对方突然靠近。
即使被惊吓到浑身冷汗，他还得装出备受感动的模样，平静地接受对方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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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拓的态度出现了一百八十度转变。
“刚才那个服务生也像他？”陆拓问。
贺识微正在懊悔这个谎扯得太顺口了，自己为什么不捏造一个不存在的妹妹呢？然而话已出口，只能用更多的谎话来圆：“嗯，我总是在很多人身上看见他的影子……”
以往他只在合同规定的时间里走进总裁办公室，将贺识微与Excel表格一视同仁，全部当做工作，专业而冷静地对待。
如今他却成天变着法子避开人群去找总裁，休息时泡杯热茶，加班时送个夜宵，即使身不能至也要发个短信提醒他明天降温。
对于人前无懈可击、人后悲伤脆弱的贺识微，陆拓生出了近乎责任感的保护欲。上天将自己送到贺识微面前，必然有其用意。说不定自己就是电影里那个无意间解救了自杀者的主角，the chosen one，使命就是安静地散发人性的光辉。
陆拓呆住了。
陆拓此刻只有一个想法：自己太不是东西了，之前的脑补真是太龌龊了。
死去的弟弟啊！这兄弟感情是有多深，死得是有多惨，才会让贺识微一见到相似的人就崩溃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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