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南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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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过月余,扬州的新知府也已到任,交接完后,这天一早,李廉清便招呼上管家李四并上三五家丁,赶上统共就有一件箱子的牛车,从知府衙门里缓缓而去。还没到大街,这一行人就被蜂拥的人群围住。“李大人,你不能走啊”,“李大人啊,你是好官啊”,“李大人,我们要向朝廷上书,让你继续在扬州为官”。李廉清循着此起彼伏的喊声自牛车上站起来放眼望去,只见人山人海、不计其数,怕是扬州城的百姓士绅都扶老携幼为他送行。此时已是暮春,送他的自没有梅花仙鹤,但却有遮天蔽日的青天伞,有数不尽写着“在世青天”的横匾竖旗,有提装着土产篮筐的老人儿童,更有学院的全体书生手持万民书跪在大街当头。李廉清赶紧自牛车上跃下,连管家李四都没来及伸手相扶,便见他走到人群当中,扶起跪着的书生老人,抱拳朗声说道:“诸位父老乡亲,大家如此爱戴我李某,当真让我惭愧万分啊,我也本想就算病也要病死在扬州任上,能多为咱扬州百姓做一点事情就多做一天,只是我这病啊让我已力不从心,难以处理政务,如果强行为官,只会害了扬州,害了扬州的百姓,更害了国家社稷啊。因此诸位心意我已了解,只是如果大家非逼我继续为官做这不忠不孝之举,我就只能血溅当场,已死明志。”说罢,李廉清作势向离他最近的一根木柱上撞去,这回管家李四眼疾手快的一把抱住,身旁也早有几个代表拉住李廉清的衣服跪在面前。“李大人,既然如此,我们不会再勉强,只是前路遥遥无期,今日你离开扬州,更不是什么时候再回来,就让我们扬州百姓给你磕上三个头吧”,说罢人群不再拥挤熙攘,众人都跪在大街两旁。管家看让出了道路,赶紧招呼车夫赶上牛车从勉强能让出道路的大街上向城外驶去,而坐在牛车上的李廉清再也没有回头看跪下的人群一眼。

山路窄得像一根羊肠,盘盘曲曲,铺满了落叶,而且时不时碰到漫流的山泉,湿漉漉的,脚底下直打滑。虽然路程崎岖,到两道的柳树已如碧玉般垂下,山坡的杏花也已尽数绽放,当真是一派江南好风光。“古木阴中系短篷,杖藜扶我过桥东。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坐在牛车上的李廉清也似乎心情大好,看似已忘记在扬州城的决绝,看着满眼春光,忍不住吟哦起释志南的诗句。“老爷心情还算舒畅?”管家李四殷勤投机道,“老爷平时都不怎么吟诗的。”“李四啊,这古人的诗句就是寓意深刻,你看着前途风光无限好,但终归还要短篷杖藜的协助才能到达,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你就是我的短篷杖藜啊”。“老爷说的那些,小的不懂,小的就知道给老爷出出点子,管好家就行了”李四一脸阿谀,唾沫横飞,“不过若论做官,小人最佩服的就是老爷您了,虽然咱大体上猜测的差不多,可昨天扬州城内那些老百姓还真把小人感动的眼泪都差点掉下。尤其是老爷你那撞柱子的戏码,当真让小的钦佩不已。但老爷如果有下次,你好提前打个招呼啊,万一小的没拦住,真碰伤了可如何是好,家里的几位夫人还不得把小的皮给扒了”。这李四啰里啰嗦的一大通,李廉清心情大好,懒得跟他计较,只是放眼观看前方突然道“快看,前面是不有家酒肆?走,咱们走了半天了,进去打个尖,歇歇脚。”“是呢,是呢,挂着旗子好像写的是杏花村,想不到这山中还有这文雅的地方,还是老爷眼光好,不然我们还看不见呢”说着李四便招呼车夫、家丁一起往这“杏花村”迤逦而去。

“小二,切上几斤牛肉,先来一壶好茶,弄几个好菜,再把你那上好的酒来两壶。”李四人还未到,声音已向那在门口正闭眼闲坐的店家喊去。“招呼客人啦,一天就瞌睡,生意怎么好!”那店家刚站起来伸个懒腰准备上去和李四等人搭话,身后就被一妇人推搡一把,趔趄出来。“客官打算喝点什么酒?要不喝我们的杏花村吧,那可是祖传秘方,清香无比,绝对让您喝了满意”紧跟着店家身后出来的是一个中年妇人,寻常农家打扮,身材肥硕,全不似江南女子温柔多娇,和那瘦小的店家是一对夫妻。“好,那就喝你们的杏花村。”李廉清今天心情莫名的非常好,看着不成形两口子和文雅的店名全不沾边也不激恼厌恶,反而觉得别有一番趣味。“哎呦,客官你里面请。”那中年妇女笑吟吟的招呼李廉清一行人进店,转身又对门外的店家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弄几个拿手的菜去!”那店家闻言,如同老鼠遇到猫一般跐溜钻进后厨忙碌起来。看来这是一家夫妻店,店家还是个耙耳朵的,再看看这名五大三粗的妇人,想想自己家中的六位个个如花似玉又对自己百般听从的娇妻,李廉清更是笑意浮在脸上跨过门槛走进店里。

“伯伯别怕,都已经走了。”最先反应过来的竟是那被唤作小青的红衣小姑娘。劫后重生的李廉清勉强镇定精神,扶着小姑娘伸起的小手准备站立起来,而那老板娘也准备收拾东西咧骂开来。忽然,众人也没看到伸出手来的小姑娘袖中滑出什么东西,但觉红光一闪,李廉清便仰倒在地,又觉红光接连闪过,李四及那五个家丁连闷哼一声都没有便悉数倒地。看到如此诡异景象的店家夫妻,也连惊叫都只发出半声便也觉红光一闪便刹那间毙命。那红衣小姑娘袖子一抖,将那东西收拾起来,面无表情,呆滞不已,又看到一众死人尸体上留下的血迹,竟踏着尸体,就着鲜血采起脚印来。然后咯咯笑两声,歇斯底里的狂叫起来。“啊,啊...”凄惨而恐惧的声音瞬时传出深山酒肆。

店里客人并不多,确切的说只有两个人,一个樵夫打扮,桌上牛羊肉摊了一堆,空酒坛已放了两个,却仍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看到李廉清一行进来,眉梢不由一喜又赶紧低头大快朵颐下来。另一桌却坐了个书生,虽只能看出半张脸,但分明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却长在一个男人身上,身着一袭白衣,浑不胜雪,更没有一点坠饰,桌前仅花生一叠、筷子一双、酒一壶、酒杯一个,杯中已无酒,书生却把玩着酒杯,两眼直盯着窗外,仿佛窗外才是他的世界。除此之外,店台下还蹲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姑娘,穿一身红妆,模样俏丽,正在拿着小孩特有的琉璃球一个人玩耍,端的十分可爱。李四找个空桌子扶持李廉清坐好后,又把几个家丁和车夫安排在另一张桌子上然后才自己在李廉清桌子上下首侧坐下。不要看那店家瘦小,做起活来倒也麻利,不一会桌子上便荤荤素素的摆了几盘。夹几口山间野味,呷一口这杏花村,李廉清顿觉得芳香四溢,忍不住连喝了几杯,思绪也不免飘荡起来。为官以来,不多不少,正好十年,他把官场看的很清楚。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谁不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哪有一丝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只不过各人当官的看重点不一样罢了。有人为了权,做梦都想着能再上一层,像本朝严首辅,已经官居宰相了,还是不满足,处心积虑想着是不是有一天不会龙袍加身;而有人是为了名,就拿那本朝的最有名的清官海瑞来说,谁不知道他做官只凭好恶,全无章法,但凡是穷苦人的官司,无论对错都是赢,但凡富人官家的行当,也无论对错都是输,他爱的只不过是个名声罢了,又哪有江山社稷。而他自己不一样,他只爱钱,对他来说钱才是最实在的,其他都是虚的。有了钱,他才能把府宅穷乡僻壤的老家搬在了太原府的奢华庄园里;有了钱,他才把能人老珠黄的黄脸婆安置在大厅当门面另外觅了那六个如花似玉的娇妻;也正因为有了钱他才做官风生水起,不然他现在还在那家里埋头苦读呢。可现在,有了钱让谁也再不愿意提心吊胆的去做官,他只想赶快回去过他那神仙都羡慕的日子去。然而恰恰有了钱他也害怕起来,虽然朝廷已经政务荒废许久,没有人会管他那四品官,但江湖上的盗贼侠客可多得是,而且他们可不跟你明着来,让你有个防范,他们都是行踪飘忽不定的啊。怎么处置这些钱,他也费透了脑筋,最后还多亏了李四给他出了个假意把钱都散尽的主意,不但避免了让人盯梢,还获得了青天的名声,只是想想那三万两白银,李廉清还是忍不住的肉疼,好在和留下的相比,那不值一提。

一想起这心疼的钱,李廉清又回到现实当中,饭菜也顿觉得没有刚才般可口,举筷在半空中的时候,忽然瞧见那蹲在地下玩的小女孩正眼巴巴看着他夹起的鱼肉,嘴角好似还有一滴口水。李廉清觉得可爱,招呼道:“小姑娘,你想吃鱼啊?过来,来伯伯这,给你吃”又看到那小姑娘只是冲他笑,站在原地扭捏着红裙并不迈步,随又和颜悦色的说:“来吧,不要怕,伯伯不是坏人。”那小姑娘看他文质彬彬,也就迈步走了过来。“给你筷子,你自己吃”李廉清将自己的碗筷递了过去,让坐在跟前。看小姑娘模样俏丽、肤如凝脂,长大一定是个绝佳美人他便忍不住多问几句。“你是那店主的女儿?怎么那么爱吃鱼肉你爹娘不给你做啊?”那小姑娘还未回答,端着菜上来的妇人看到便疾步过来,一把将那小姑娘从凳子上拽下来“小青,你怎么这么没规矩,客人吃饭,你也能坐在凳子上一起吃么!”李廉清朝那妇人摆摆手,又将小女孩拉倒跟前,“无妨的,反正我也吃不完。老板娘,你这女儿乖巧可爱,我喜欢的紧。”“哎呦,客官说笑了,我可没那么好的命”那妇人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那是我远方亲戚家的侄女,打小我都没见过,说闹瘟疫爹娘全死了,前几天才让人送过来,要不是看长大了能换点嫁妆钱,我都不会收留她。”李廉清闻言蹙了下眉,顿觉这女人势力可恶,正寻思找个法子把这小姑娘带走哪怕重新送个人家也好,忽觉一把钢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顿时凉至心底。

却说一日大早,扬州府衙门前及各闹市街区忽然贴出一纸告示,刹那间围住的人群中有一穷酸秀才在众人熙熙攘攘的催促下才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的念到:“本人扬州知府李廉清,自任职扬州伊始,日日怀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之心,以图上报社稷于国家,下安富贵于百姓。然人有旦夕之祸福,自去岁末,本人偶感微恙,岂料连日医理反日渐沉重,故决定辞官还乡。为报本地父老尽力协助之心,本人特将毕生为官积蓄三万两白银悉数捐赠。一于南市施粥三月,以求扬州无食不果腹之人;一为书院购册二万卷,以求扬州无目不识丁之徒;一于北郊建土地神祠一座,以求扬州无风霜雨灾之年。待某离去之时,但求带一身正气而来,协两袖清风而去,由梅香鹤鸣相送,岂非人间幸事!”

那秀才声音才一落地,就有人瞪大了眼睛,惊呆了嘴巴大喊:“啥?知府大人要将一辈子攒的钱都拿出来捐给咱们扬州百姓?”“是啊,那告示上不写的明白的么,知府大人说三万两白银呢,一成施粥,一成买书,一成建庙,件件都是庇佑子孙的大功德啊”有人啧啧附和道。“不仅如此,李大人要祈病归乡了,按我大明律,待新知府一走马上任,李大人怕就要离开扬州了。”那秀才似乎无时不在显示自己是读书人知道的多一样。“真是青天大老爷啊!”一老汉眼眶含泪喊道。“是啊,是啊,现在的朝廷好不容易出了个好官,咋就不长久呢”也有人仰天叹息。“别在那杞人忧天了,那不是你们该管的事,现在着急的是大家伙赶紧把这告示上的东西给家人亲戚说说,看看谁需要或者能帮上忙,我可要去书院看看那书里有没有我中意的圣人之道去了”说罢,那秀才便脚底踩油,一溜烟跑了。而围观的人群也在纷纷议论中渐渐散去,只有墙角里一个贼眉鼠眼的猴子样的男人还在悄悄张望。

好在李廉清也算是见过世面的,收起慌乱抬起头来,只见那樵夫样的汉子已不知时候已起身站在自己身旁,手持一把乌黑钢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自己虽然不会武功,可他带的家丁都不乏好手,此时竟连反应都没来及,这人已经拔刀近身架刀一气呵成,肯定是江湖好手。于是,他摆手朝一众才拿出武器不知所措的家丁示意退下,一面仰头问:“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我李某人与阁下素未相识,敢问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误会?”那樵夫仰天一笑,“李廉清,你不认识我,我可知道你,断然不会误会,你要问名字,也行,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湖人送“天命判官”的便是我左天庚。废话少说,拿来!”说着,便将左手摊到李廉清面前。李廉清虽说很少涉足江湖,但这左天庚的名字他是知道的,此人专好劫富济贫,诛杀贪官污吏,自诩替天行道,为天判命,所以江湖上人送外号“天命判官”。据说此人手法歹毒,落入他手中不死也得退层皮,而且武艺高强,官场上几次联合大内高手想要诛杀都被他一一逃脱,竟不想盯上了自己。“拿什么?”虽然明知难逃,李廉清还是试图辩解道:“左大侠喜爱劫富济贫我是知道的,只不过我素有清名,并已将毕生积蓄三万两全部捐献于扬州,现在身无长物,只有几十两盘缠。左大侠若是中意,请拿走...”话未说完,屁股上便被狠狠踹了一脚,疼的李廉清啊啊直叫。“少他妈的给我废话,当我三岁儿童是吧!姓李的,你也不算算,我朝一个知府月俸十六石,一年加上其他的也就不到一百两,你就算不吃不喝十年哪来的三万两白银?你还清名?我看你铁定巨贪!”李廉清闻言顿时如五雷轰顶一般,自己和管家当时只顾着拿一部分捐献出来好保留住这其他的,压根没想起算俸禄,再说,他自己的那点可怜俸禄够干什么的,当官那么长时间,李廉清都忘记自己的俸禄是多少了。“你以为你那贼眉鼠眼的管家给你定下这个计策就没有人知道?你以为你放着官道不走,净捡这僻静小路就找不到你,实话跟你说,这一天我已经怕打草惊蛇给你打发三波小毛贼了!再不把钱财拿出来,当心我手下钢刀”说罢,左天庚手中的刀往下加重了几分力气,李廉清的脖子上已经有血渗出,他甚至觉得再重一分他便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但这是他毕生的积蓄,是他的挚爱,如果没有了这钱,他还不如死了,因此他把心一横,计上心来“左大侠,既然你都知道了,钱我有,但那么多白银我这身边也没带,都在我山西老家了,不然你跟我去拿...”话没有说完,右边的屁股又被狠狠踹了一脚,“姓李的,你这种爱财如命的人会把钱放在老家让别人保管,我看怕是离你一寸你都晚上睡不着吧”说着左天庚便收起钢刀,不知施展开什么轻功,但见衣袂飘飘便已将那李四并家丁悉数点住穴位又欺身到李廉清身前,不由分说将其衣裤尽数褪下,果然在最里侧的贴身衣物内找到一块娟织包裹的银票,打开一看竟是白银一百万两,汇通钱庄的银票,全国通兑!

“好你个李廉清,人们常说三年清知府,也不过十万雪花银,你才做官几年,竟得银一百万两,枉自扬州城的百姓把你当做青天供奉,没想到你却比那吸血的阎罗都生猛,我左某人今天就要替天行道了!”说罢,左天庚眼中再无半点戏谑,杀气冲天的举起乌金钢刀朝李廉清挥去。正在此时,左天庚忽然听到一股凛冽的激风划破空气朝自己这边急速而来,一听便是暗器高手所发,他堪堪后退一步避过,才发现那发出刺耳声音的暗器不过是一只酒杯,酒杯的朝向不是他本人,而是他那乌金钢刀。然而他这一避,那酒杯落空竟夹着风声将酒肆的门板打个窟窿却仍不减速反而急速向外飞去。左天庚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有如此精纯深厚内家功夫的放眼武林也没有几人,并且这几人及时有不相识,也都闻名如面。可来之前他已勘察仔细,店里除那白面书生外再无他人,当下忙目视过去,只见那书生仍兀自望着窗外出神,仿佛眼前的嘈杂跟他并无半点干系,只是手中的酒杯已不见踪迹。左天庚顿时明白这酒杯便是他所掷,随握刀抱拳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此举又是何意?”“他心已死,阁下又何必究着一具躯壳不放?我看他天性未泯,不如就随他去吧”那白衣书生仍不回头,只是如玉盘落珠般的声音自丹田传来“至于我,本江湖失意之人,无名无姓,又何足道哉。”虽然这白衣书生一开口声音极是悦耳,但左天庚却仿佛听出了数不尽的落寞沧桑。“想要我放了他,倒也不难,只需一件事,便是问问我这手上的乌金钢刀答不答应”左天庚本直爽汉子,刚才那一出手便看出此人武功绝不在他之下,但他天性刚硬,断不会有到嘴的鸭子还没张口就让飞了的道理,说罢便运气于神,右手持刀,左手摆出一个请的姿势。“我向来不喜动武,不过今日为救人一命,便过三招,三招如我不能赢,便凭你处置,我若三招胜你,怕你还要留下些东西。”那书生终于回头,众人才看清,果然是一张风华绝世的脸庞,只是眼神空洞深邃,与他这般年纪极不相称。“亮出你的兵器来!”左天庚向来不爱占人便宜。“我从来不用兵器,请赐教。”那书生仍旧坐在原地,只是手中持起刚才桌上的那一双木筷。“好狂的口气,简直欺人太甚!吃我三刀!”左天庚虽知道对方武功深不可测,但如此小看于他也不免感觉稍许恼怒,当下一出招便是他的成名绝学“天命三式”,“天若不公,我自问之!”左天庚口中大喝,同时以刀指天,身随影动,当真是快如闪电般欺身向前,至那书生还有三尺余,便挥刀而下,至下又斜劈而过,刀气激昂,夹着劲风,虽简单一招,但却是左天庚习武二十载才悟出的大道至简的道理,已不知败倒多少英雄好汉。只见那书生不慌不忙,右手持筷,轻轻一翻,一股真气自下而上,与那刀气相撞,却有怦然响声,同时左手挥掌,待左天庚的钢刀近至身前又画掌为捏,与刀并不硬碰,反而顺势引刀斜行,待刀锋略过,便拈住刀身,似如世尊拈花一般。左天庚携万钧之力而发的一刀如泥如大海一样被泄去力气,当下大惊,抽刀后退。那书生又化拈为指,松开刀身的同时往刀背轻轻一弹,顿时铿锵之声大作,震耳欲聋,左天庚竟承受不住这一弹之力,趔趄数步,勉强站定。“好!再来一招!”左天庚并不气馁反而斗志昂扬,“天若有失,我自判之!”这次大喝的同时却以刀尖指地,迈步不似第一招般迅速,反而沉稳有力,待至那书生身前,突然挥刀发招,竟是人影不动,却刀影遍天,仿佛如一个刀客挥舞着数十把刀一样,刀气激烈,变化无穷,已分不清何是真刀何是刀气。他快,只见那白衣书生比他更快,仍旧是一双木筷,却变化层出不穷,且每一变化都是他从未所见,左天庚这乌金钢刀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可这书生手中的木筷却完好无损,当即知道一是这书生内功深厚,木筷所发,内气激昂,烈烈作响;而是这书生走的完不是他这刚猛路子,反而是后发制人,以快制动,携四两拨千斤之故。“还有一招,天若无德,我自杀之!”眼见这第二招也被化解,左天庚再次大喝道。岂料左天庚只口中说出,刀法尚未变招,那白衣书生便拍桌而起,只见衣袂飘飘,玉手葱葱,还未看出如何,木筷便一只飞往眉心,一只刺向丹田,竟是以筷为剑,破刀而来。左天庚避无可避,回刀硬守,只是那木筷疾驰而来,如无招处胜有招,端的是防住上面却防不住下面。“想我“天命判官”号称为天判命,竟死在这小小的木筷之中,真不知江湖朋友知晓后该如何嘲笑。”眼看已危在旦夕,左天庚脑中闪现的不是死亡的恐惧,而是这莫名的死法,不由闭上双眼,懊恼万分。岂料眉心处木筷为刀所当,其势已落,而丹田处木筷感觉衣物都已穿破,却再无疼痛之感,睁眼看来,只见那书生复又坐到桌前,望向窗外,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发生一样。

“三招已过,胜负已定,不知阁下是否守诺?”依旧是悦耳又冰冷的声音。“在下愿赌服输,这一干人等任你处置,告辞。”左天庚收起乌金钢刀,背后的冷汗已浸湿贴身衣物,冷眼看了下已吓得体若筛糠的李廉清及李四一干人等,转身欲踏门而出。“慢着,阁下难道忘了,刚才我说如若我赢了阁下,怕你还要留一些东西。”那书生不紧不慢道。左天庚闻言顿觉一颤,不由道:“你要什么?莫非还要在下的脑袋不成?”“当然不是,我要你把那银票还给李大人。”“想不到你武艺卓群,却自甘与这狗官为伍,真是恬不知耻!”左天庚心想,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不由愤愤道;然而手却如不听指挥般将银票放在桌上。谁知那白衣书生并不答话,反而看向瘫倒在地下的李廉清:“李大人,我来时得知山西黄河泛滥,灾民饿殍遍野,我要你回去之后将这一百万两白银悉数捐于黄河治理之上,你可愿意?”李廉清仿佛看到一线曙光,自是忙不迭的点头。“你怎么知道他回去捐没捐?”已经半只脚踏出门槛的左天庚闻言不由的疑惑道,心想原来是我错怪他了。“你如果欺骗于我,我可不如这判官手软,到时我便杀你全家,灭你九族!”已抽身起来的白衣书生凑到李廉清跟前一字一句的说道,李廉清顿时觉得这张精美绝伦的脸是那么可怕,那么令人窒息,顿时吓得点头如捣蒜,而身下竟失禁起来。“我左天庚愿意结交阁下,诚心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左天庚转身抱拳,郑重其事的问道,“如果我生前有姓,那就复姓独孤吧,可现在我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那白衣书生衣袂飘飘,话音未落已三两个起落飘向门外。“独孤一脉?怪不得江湖上未见过此人。”再想想他那以筷为剑的招数端的像是“独孤九剑”中的破刀式,“败给独孤后人虽败犹荣,哈哈哈!”左天庚竟没来由的心情大好起来,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只留下面如土灰的李廉清一行及呆若木鸡的店家夫妻。

第一章:江南惊变

暮春三月,烟雨江南。春风已将凛冽的寒冬尽数抚净,沉寂了一冬的大地逐渐恢复了生机,杨柳散发出了新芽,不知名的鸟儿也抖掉了往日的萎靡,放声欢叫起来,一切都在预示着仿佛有人揭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扬州自古繁华;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让多少文人骚客感叹所谓烟花三月下扬州的潇洒惬意。过春风十里,又有那秦淮两畔的莺莺燕燕,端的是个个千娇百媚,人人姹紫嫣红,不消雪肤凝脂相拥,仅回眸一笑便已酥至骨头;若此时听一曲嘤嘤小口的声声慢,再来上一壶绍兴老酒,真不知何为天上何是人间。故而扬州自创府伊始,便是那繁华之所,几经战乱均屹立如昨。别的不讲,但道那嘉靖年间,扬州出了位知府名叫李廉清,此人虽读过几年圣贤书,但却以至中年都未博得个一功半名,靠的家里祖上贩盐累积点家产,于其老家太原府捐了个八品县丞。别看这李廉清屡试不第,做起官来到把那家里耳濡目染的生意门道用的是伶俐透彻;再加上他生的温文儒雅,穿一身白衣、拿一把折扇,端的是一副好皮囊;故而短短几年,此人便一再升迁,官至五品知府,任职扬州更不知让多少人耳红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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