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入门之最后的考验·对窝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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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晓得了。”钟大有应付了一声,心头还得想三道士喊他准备猪尾巴儿的用意。

等到第三天天才麻麻亮,三道士带到钟大有就出门了。周元卿多想跟到去的,被三道士劈头盖脸地又臭骂了一顿,只好留到守屋。

那个哀鸿遍野的年代,四川作为大后方看似安宁,实则也有着民众艰苦的辛酸。

坐船过了河,两人顺着河边道路就往上游方向走了几里路,才来到此行的目的地——对窝棚。

早先年生,这儿是片荒地,没得人住。在清初康熙年间,湖广填四川的时候才有人在这儿插占。插占,是填四川的一个重要事件,那时候经历过了兵燹的四川境内人烟绝迹,土地荒芜。清ZF为了鼓励耕种恢复天府之国的气数,任由外来移民进行“挽草为记,手指成界,占地落户,报亩定籍”的占地活动。一般插占都说“那一指”,而在川西的成都平原这边,插占最早、而且产业最多、资格最老的都称之为“插茅杆花”。

对窝棚原来是那时候“插茅杆花”的沈家屋头的地,还是块福地,养活了几代人。但是到了现在,那里已经就是两个要垮不垮的窝棚还耸在那儿。从历史中过来,带着岁月的沧桑,如同两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还在上游,有个沈家巷,是沈氏家族当年的落马地。他们这一族当年何其风光!一般填四川的移民都是用扁担挑着箩篼走进来的,他们的入川先祖确实骑着马,赶着马车而来。所以那时候填四川的一般人家落地生息叫落担,而富贵人家叫落马。

而今沈家巷也不过是一个大一点儿的院坝了,聚集着他们的血脉,在洪流里延续着,和其他的入川移民家族一样。

钟大有看着脚下的田土,干得冰口(四川方言,就是龟裂了的意思)都能把脚陷下去。

三道士手上拿着罗庚得地头转了几圈,脸色早就不好看了。他还蹲下去抓了一把泥巴得手头捏了下看。

三道士看了看那两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得窝棚,站起身就要走向其中一个。

“陈老师~!”突然有人远远地喊了一身。

三道士停住了脚步,钟大有跟到回头过去,看到一个中年人扶到一个拄着拐拐的老头儿慢慢走过来。

师徒两个迎了上去。钟大有只见那个中年人穿着黑麻格的面衣,皮肤也比一般人黑,还黑得有点儿发亮的感觉。那个老头儿头发熏白(四川方言,熏,这里不是烟熏的意思,而是指色泽光亮。四川人说一个东西熏白,就是说那个东西不但白,而且白得发亮!)穿着土布长衫子,一手拄着拐拐,一手还拿着长烟杆儿。

“沈老太爷你来了嗦!”三道士打招呼。

“嗯。”那个老头儿就嗯了一声没有开腔了。

旁边的中年人说:“陈师傅来得倒是早哦!不晓得你先来看出些啥子谬?”

三道士打量了他一眼问:“不晓得这位主人家你咋个称呼喃?”

“我叫沈益西,老太爷是我幺公。”中年人微微一笑。

“哦,好。”三道士点点头。

沈益西又问:“刚刚那个问题,不晓得陈师傅可以说了不?”

三道士看了老太爷一眼:“这个踏踏,不干净得有点儿久了哦。”

沈老太爷的烟杆儿抖了一下,“控控控”地咳了起来。沈益西得他后背上拍了一阵才让他顺气。

沈益西说:“那陈师傅看出来哪点儿不干净了谬喃?”

“不干净的就多了,你是想挨到听我一个一个说喃,还是听我说主要的问题喃?”三道士白了他一眼,有看向沈老太爷。

“你先说说主要的问题喃。”沈老太爷放下烟杆儿说,然后他伸手得身上摸了半天摸了一小把干胡豆递给钟大有,“来,娃娃,吃点儿好吃的!呵呵呵……”

钟大有摇摇头没有接,看向自己的师傅。

三道士伸手把胡豆全部抓了,看了一眼就丢了两颗得嘴巴头嚼起多香地说了一句:“龙走了。”

钟大有一震,又是龙!

沈老太爷跟沈益西对望了一眼,两人眼中没有了然,仿佛答案他们早就晓得一样。

还是沈益西开口了:“陈师傅硬是厉害!这么大太阳的站得这儿也怪不巴适的,委屈下你们二位走去窝棚头坐到摆嘛!”

“不去。”三道士很是干脆地拒绝了。

沈益西都已经扶到沈老太爷走了两步,三道士那两个字差点儿没把沈老太爷闪绊倒!

沈益西脸色有点儿难看:“陈师傅看不起嗦!”

“不是看不起哈,才说了这儿不干净的踏踏多得嘛!”三道士说,“那两座窝棚瑟,你们最好拿来烧了,谨防哪个人窟(四川方言,住、待的一种贬义说法)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沈老太爷脸色突然大变!他突然指到其中一个窝棚大声地问:“那个里头有啥子?那个里头有啥子?”

三道士没料到沈老太爷突然变得这么激动,他看了一眼那个窝棚,说:“有黑人的东西。”

沈老太爷又问:“他是哪个?男的还是女的?”

三道士一愣:“你晓得嗦?”

“幺公,你莫激动了哦!”沈益西揉了揉沈老太爷的胸口儿说,“我们请了陈师傅来,他就是来解决的!”

“是不是先把你们晓得的事情说一下喃?我硬是听得云里雾里的!”三道士说。

沈益西说:“陈师傅先莫忙,还是请你先把你看到的东西说一下都。”

三道士嘴巴裂了下,忍住了脾气说:“我看到的东西多哦!你们就听清楚了哈。”

沈家两人点了点头,钟大有也尖起耳朵听。

“此地二十四山龙运早就没得了,此为主要原因,而龙运不在的原因我不是很清楚,但是绝不是运气自然散的,因为人为,所以算是逆天改运,风水大变。先不论山的坐朝,就说这两个窝棚,本来是活人住的阳宅,但是,龙运失了之后,每个窝棚头都死了一个人,而且没有打整干净,阳宅变阴宅,但是你们屋头貌似没有忌讳哦,过后还有活人来住过……你们晓不晓得啥子叫做‘对头煞’?”

沈家二人摇头。

“咳嗯~!”三道士清了清喉咙儿,指着两个窝棚说:“我看过这两个窝棚的朝向,你们先祖可能是布置了最好的风水,叫做‘天桂捧月’,乃是阴发上佳的风水局,你看这两个窝棚的角度像不像一个树丫丫嘛,然后窝棚中间那个圆凼凼早先肯定是一口井,代表月亮。还有窝棚的撑木都是用桂树弄的,不简单哦!而且这里最先住的是两个阴命的女的。”

“这个,有啥子讲究哇?”沈益西问。

“嘿嘿,恐怕点儿都不讲究哦……”三道士语气中透露出不屑。

“你说清楚,哪儿不对!”沈老太爷顿了顿手头的拐拐,有点儿冒火。

“‘天桂捧月’,天桂即是天癸,是指才来月事的小女娃子。这个阳宅风水需要这种女娃子每个月来月事了就在这个窝棚头住半个月,为期一年,用阴养阴。一年过后,女娃子不论是你们本族的还是外姓的,都不能嫁起走,只能得你们屋头待到,为的就是当地的阳气刺激而生,也就是你们屋头的男的过后发运,都因为那两个女娃子才收益的。”

“不能嫁起走,也可能没有亏待她们嘛……”沈益西说了一句。

三道士看到他,说:“没有亏待,但是她们是女的,被当工具一样弄风水,一年过后就绝经了,你觉得她们活得到几年?你们沈家又走运了好多年呢?”

这是一个残酷的计算。

显然沈老太爷和沈益西不会去关心这个问题,他们关心的是,现在的他们。

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如此,先辈的事情也与他们无关了……

“额,陈师傅,都几代人的事了,我们还是说眼下的嘛!”沈益西说着他摸出了一块银元,“陈师傅听说之前得红河那边也破了一个不好的风水局,还挖了一条龙出来,我们屋头这个没得那么玄,所以陈师傅肯定也不在话下噶!”

三道士没有接钱,他说:“你说错了。红河的是新起的风水局,你们这个历史遗留问题,涉及的东西更多!”

“咋会喃!你都说龙运都没得了,现在我们请你看阴宅,你就看了就对了三!”

“哼,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二天沈老太爷想住在这儿的话,不容易得很!——先就要把窝棚头的先打发了都!”

“那个……”

“听他说完。”沈老太爷止住了沈益西的话说,“三道士,真本事拿出来哦!”

三道士说:“我倒是有真本事,就是你们不地道,半天了还没跟我交底,紧都不说关于窝棚的事情。”

“都是几十年的事了,有啥子好说的嘛!”沈老太爷听到要说窝棚的事就激动得浑身打抖。

“看病都要寻病根,这个风水理气也是一样的,要找根源的。”

“益西,去给我把窝棚烧了!”沈老太爷推了沈益西一把大声地吼。

“幺公!”沈益西看他摇摇欲倒,慌忙把他又扶到。

“我喊你去给我把窝棚烧了你听不到嗦!”沈老太爷是真的发火了。

“我……”沈益西为难得说不出话了。

“烧嘛!烧了你更嫑想二天住这儿了。”三道士不冷不热地说。

“你少得老子这儿阴阳怪气的!金堂县有本事的端公不止你陈三娃儿一个!你马上给老子爬!老子晓得重新找人来弄!”沈老太爷扯起喉咙儿开骂了。

“幺公幺公!你嫑吼了,嫑吼了!”沈益西安抚他。

三道士说:“要得啊,我马上走,我走了的话,我看金堂县哪个端公道士敢来接我三道士都甩手的活路!大有,走回去了!”

“唉唉唉!陈师傅你莫走哦!”沈益西想去阻拦,但是又不敢丢脱沈老太爷,只有不停地喊,“陈师傅!陈师傅!你莫走嘛!陈师傅!”

三道士却已经拉着钟大有沿着河边往康家渡去了。

师徒两人将就得小吃担担边各家吃了一碗米凉粉儿填肚子,然后就朝康家渡走去。

康家渡,其实就是毗河边边上的一个渡口。那个时候,青龙场的毗河两边都还没有架桥,只有渡桥,而青龙场最早就是一户康姓人家在此乘船过渡,故而称为康家渡。

草鞋在田埂上踩得噼里啪啦,因为走得很快。钟大有不敢停歇,因为三道士叼着烟杆儿背起手就只是闷起脑壳走,腔都不开,除非遇到熟人了打个招呼。

从紫荆保到青龙场,起码要大半天时间。即便是两个人走得再早,抵拢青龙场也半下午去了。

青龙场逢场天是逢双(这是早先四川农村集市的一种开市时间,就是按照日历的单双号,相邻的场镇错开集市,方便群众赶场购物),那天是十二,收场比较暗(四川方言,就是晚的意思)的摊摊也在收拾了。

“你给老子的!”三道士走后头一巴掌就扇在他脑壳上,“又给老子得这儿吹批牛!那个跟你有啥子关系!你见过旱僵尸嗦!狗日的敢把老子的事情拿来打胡乱说了哈你!”

“哎呀,师傅,我得给师弟娃儿宽心得嘛!”周元卿连滚带爬地躲开了,还是被连着扇了几下脑壳。

“要球你多事!”三道士眼睛一瞪,“给我爬去背科书!”

都晓得早先四川内战多,军阀打过去打过来,跟摆姑姑宴儿(四川方言,就是做游戏,搞耍子的意思)样。更有出川抗日的志气青壮年,去了一批又一批。国军壮丁也抓得又凶,能避免的已是很幸运的了。

比起死亡,或者的人在那个年代需要更大的勇气!

钟大有神了:“猪尾巴儿?还要最长最粗的!那个东西拿来做啥子哦?”

“你嫑管嘛,喊你准备嘛肯定有用嘛!”三道士说,“后天清早我们早点儿走哈,要得青龙场那边去了。”

周元卿又连滚带爬地绕着三道士进了堂屋。

“师傅,刚刚周师兄说的那些,都是豁我的嗦……”

“咋个的喃?他还晓得身上痒嗦?”钟大有听他说得那么凶,听到这儿忍不住问。

“你莫打岔,听我摆嘛!”周元卿跟他两个蹲到门槛外面说,“那狗日的,身上麻索索都困了三根!额头上还打了符的!嚯哟狗日力气大哦!咚一下就跳到我面前来了!狗日的身上尽是毛!红色的,跟猴子两个样!两个獠牙非球长!两个手爪爪就这样子,你看我给你学嘛,就这样子……挣啊挣的,狗日的太……”

“啊,他把老子的事情安到他身上去了,咋个不是豁你的嘛!龟儿旱僵尸这边可不可能有嘛,都是早先遂宁那边的事情了……”三道士说,“咋个嘛,你怕了嗦?”

钟大有颈项一昂:“哪个,哪个说的哦!都跟到你学了这么久了,有啥子好害怕的嘛!”

三道士嘿嘿一笑:“要得哇,你娃怕不怕喃,后天就见分晓。楞个,我跟你说一下,你准备一件深色的衣服,再去侧边院子找李猪儿屋头弄一根生猪尾巴儿回来——记到,最好是弄最长最粗的,后天你要用到。”

很多恐怖惊悚小说里都有个常见的桥段,就是背尸体。这种事我阿公说他也遇到过,就是得他正式入门的那场考验里头。

钟大有晓得在正式入门的那一天还有个考验等着他。周元卿私底下跟他说过,三道士的考验很奇怪,也很随意。当初他的考验就是半夜三更的去把一个下葬了几个月的方子里头的一块铜镜子拿出来用柏丫枝烧的灰灰抹一抹再放回去。

周元卿说,他那盘分明听到了镜子被拿出来过后,方子头的死人就七拱八翘地乱动了,方子盖盖(棺材板)都抠得咵咵咵地响。喜得好他事先还听了三道士的话拿罗盘镇在上面,不然肯定震翻!但是他得把镜子放进去的时候还是出了乱子——因为他搞忘三道士跟他说的不是放棺材头了,是放棺材尾也就是死人脚底下,镜面朝上。他结果放来叩起(四川方言,正面朝下的意思),结果等他把方子盖好取了罗盘,方子盖盖一下子就冲飞了!周元卿魂都吓掉了,那个方子头的死人一下子就立起来,还在不停地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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