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英雄志

田文光侧立于张季道身畔，此时轻声笑道：“万副帅，你当知督帅之意不止于枋山，只为此事便不顾钧令擅离职守，又兴师动众整备遗营，可是已替督帅决断？”

万嵘只作未闻田文光填罪之言，亦笑道：“督帅，我军数倍于敌，而青卫军大势已去，何不将计就计诱出青卫军一举歼灭，先取清池定枋山。

眼见张季道仍有疑虑，万嵘又道：“江宁密探呈报徐汝愚已于雍扬附近现身，现正赶往白石方向，昨夜清池、谷地数波讯兵斥候皆为我军捕杀，此时徐汝愚当知青卫军已为我军所困，却难知其中详情。”

张季道黯然摇首，心中的愤懑却不愿与任何人提起，费尽心机不惜承天下唾骂，才得掌东海，却仍免不了要受人挟制。

田文光帐下这数万军士，皆随陈氏兄弟征战多年，不同北略府兵马自己操持已久，当初设计陈族将领，亦是有万嵘居中策划才得实现。

如今陈子方出面喊话协商退军献城，就是为了让所有将士都知道，江宁有意放归这些陈族将领，自己若不现身阵前，便是有意置陈族亲眷于死地，军心必失。

届时不说此战得利，便是能不能离开枋山仍是两说，自己以困军挟制清池，又以青卫军挟制中垒、武卫二军，如今陈子方却是釜底抽薪，以军心挟制于己，端得恶毒，献城退军之说，不需思虑亦知必有猫腻。

万嵘所献将计就计，诱杀之策正合心意，可将陈子方与那百余陈族将领尽诛于此役，计谋为万嵘所献，屠刀为江宁所执，事后军法处置万嵘，东海军心唾手可得。

至于万嵘欲以此计诱杀青卫军，攻陷白石、龙游诸城，还要剿灭徐汝愚当是贪心不足。

徐汝愚若是能中此计，早已亡命沙场累为白骨，此次出战只需得白石、枋山在手足矣，再多却是为他人谋利，张季道眼望西北暗自切齿，返帐着铠欲亲赴清池阵前。

帐外狂风骤起掀卷营帘，云为风动攒累弥藏，绵延几许难测。

张季道弦马持缰将出营门，空中雷霹电闪大雨倾盆。

田文光遥望倾盆雨帘，心中亦是迷疑叠生，吩咐身侧道：“大雨已至，枋山之焚可尽，令除木军士回营吧……”

田文光此时心头忐忑方才平复，只张季道所言无头无尾，似是暗指田文光已叛东海之意？此时东海已占强势，万嵘又能投于何人？难不成再投徐汝愚？

田文光有心相询，话至口舌终是改口问道：“徐汝愚诡诈难测，我军虽眼前占据强势，亦当防备，督帅还是不要赴阵前现身为好，末将愿代督帅以探究竟。”

万嵘得张季道应诺，推山而拜视诚以忠，欣喜离去，只等张季道随后而至。

田文光见万嵘走远愤然道：“督帅当真信此人鬼话？徐汝愚岂是如此好相与的，就那清池城中的梁宝与陈子方我看也是别有用心。”

张季道遥望营门一叶枯枫飘遥近前，不禁怒形于色，狞笑道：“变节之犬，何言忠义，且留他几日，以尽余利。”

万嵘受命驻于枋山南麓青卫军遗营督战，巡营后方才歇下，忽闻得陈子方传音，立时睡意全无，喜形于色，当即命讯兵传各营将领于军帐布令。

南麓谷地张续亦闻其声，不禁面显悲苦，忽得报易华熙方才苏醒，却不知是当喜亦或当忧，急去探望却正见易华熙面色苍弱却目露精光、喜形于色。

啸风如虎凌北岭，野火似饕吞半山。

“我们只需不留余鱼传讯于外，徐汝愚便只觉此地战况危急，此逆贼历来重假仁之名，正可以借此势逼迫徐汝愚派驻军来援，届时我后至援军便可轻取白石、龙游诸城府，督帅令援军缓行迟至，不正是予敌时机来援吗？若是调配得当，亦可趁徐汝愚游军在外无城可据之机，断徐汝愚退路，将其剿灭于枋山！”

张季道沉思良久笑道：“常闻人言，万副帅惧徐汝愚如虎，是以将龙游城完璧归送，我自不信，今次大战万副帅先以勇克敌，又献此妙计，当真是双全良将，得万嵘兄尽是我张季道之福，徐汝愚之祸，待除去江宁大患，先以龙游、雍扬资万兄之功！”

万嵘将江宁的详情文书奉上。

张季道观之即怒，以掌碎书泄愤，道：“当真是好算计，仅以枋山、青池，就想换青卫军数万性命！”

枋山北麓东海大营中，张季道立于帐前，虽距枋山尚有数十里，仍觉炙气铺面，遂令道：“谴营军两千，在营前二十里，绕枋山北侧择出一条两丈宽无木空地，若余一根野草便叫他们自己入枋山化灰！”

讯兵得令乃退，张季道便闻万嵘至身侧轻声道：“末将已令人将枋山南麓，江宁遗营收拾妥当，督帅若恐山火蔓延大营，何不移营至南麓？”

梁宝亦朗声笑应。

未过几时，梁宝于身后以功力相持，陈子方运气于胸，口宣于空，声传百里为枋山所阻，复传山南之地，尽入数万人之耳。

张季道面色不愉一闪而过，昨日战局稳固，便令万嵘领军七万分制谷地、清池两处困军，此时却突然归营，当即缓声询道：“万将军不在南麓督战何故回营？虽然战局已定，亦当防着青卫军临终反噬。”

万嵘听出张季道话中略带责意，忙躬身以谨，详述来情。

凌晨之时，陈子方以力催声于青池城头喊话，青卫军愿让出枋山与青池小城并释放东海战俘，只请换回南麓谷地困军，共离枋山，为彰显以诚，江宁广陵行营总管梁宝愿以身为质，只请督帅阵前论话。

翌日，天际未明、烟瘴飘摇，陈子方与梁宝立于清池城防，只见火随风动已遍染枋山以南成燎天之势，清池即无灯火亦被映出一片赤红之地。

“先生为我青卫军所累，陪梁宝共赴死路，实于心不安，梁宝代青卫军及江宁百姓谢过先生大德。”梁宝躬身陈子方说道。

陈子方爽朗笑道：“将军亦是为东海百姓赴死，陈某岂能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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