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悔悟
宋遇安替她顺了顺气，又悄悄示意了一下从容那边，道：“老从要回去了。”
“啊？”蒋秀敏慌忙抬起头，“小从啊，今晚你也辛苦了，赶紧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们就行了。”
从容点点头，和她们母女告辞，临走还特地在病房门口看了一眼彤彤，然后才脚步轻缓得离开病房区。
蒋秀敏正在气头上，没给女儿好脸色，“慢慢慢，你们这些心理咨询师做什么都慢，你看看人都躺着这了，不还是啥也没解决吗？照我说，就该把彤彤爸叫来，能过就继续过，不能过离，可别再折腾这对可怜母女了！”
到了蒋秀敏这个年纪，对成年人的婚姻存续关系能有这样的觉悟，也算是挺稀罕的。
宋遇安有一瞬间，还真的仿佛被母亲这套蛮横的理论说服了，她是真的考虑过要不要在未经陈萍允许的情况下，把她的丈夫找来，然后让他们在这种状态下见面谈一谈。
但理智又将她拉了回来。
陈萍需要一个缓冲，她也需要看到这位母亲的一个态度，这很重要。
……
天亮的时候，宋遇安正趴在病床边睡着了。
蒋秀敏习惯了早睡，昨晚就睡在彤彤那间病房的陪护床上，半夜的时候，宋遇安还去看过一次，彤彤退了烧，睡得安稳了，浅浅的眉毛舒展开，怀里还抱着一只护士送的熊仔小娃娃。
陪护床上，蒋秀敏抱着被子睡得不太习惯，她一向认床，医院的幻境又很陌生，所以睡梦里也不甚安稳，宋遇安替她盖被子的时候，突然借着走廊的灯光看到母亲额头和眼角的皱纹，不知怎的，心里软软的位置就淌落一地柠檬水似的酸楚起来。
蒋秀敏老了，就算她不想承认，也无法违背生物从新生到衰老的自然规律。
宋遇安相信科学，但在血脉亲情上，她由衷希望有玄学的存在。
晨曦清浅，一缕微光转到陈萍的眼皮上，她的睫毛颤了颤，好像被惊扰了似的缓缓睁开眼，视线一低，就看到趴在她身侧睡着的宋遇安。
“宋老师……”干哑的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拉扯出来似的。
宋遇安本就睡得轻，再加上姿势也不舒服，隐约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眼睛便唰得一下睁开了。
“陈女士，你醒了！”她扶着脖子坐起来，半边身子又胀又麻，让她忍不住蹙眉。
“宋老师，你怎么会在……这是哪？”
“医院，昨晚我们送你过来的。”
宋遇安将昨晚自己和从容昨晚救下她们母女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陈萍又往旁边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里再无他人，她下意识紧张起来，拉着宋遇安因为有些脱力靠在床边的手臂问道：“彤彤呢？她怎么样了？”
“她没事。”
宋遇安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你放心吧，彤彤的情况比你要好，昨夜已经退烧了，今天只要再观察一天，没事的话就可以出院。”
听到女儿没事，陈萍如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然后又忍不住痛哭起来，“我，我对不起彤彤……我不是个好妈妈，我差点害死她……”
“陈女士，你先不要激动。”宋遇安起身，走过去将她搀扶着坐起来，又找了两个枕头让她靠的舒服些，然后才继续道：“彤彤那边现在情况还算稳定，等你好一些，我们一起和彤彤谈谈。”
陈萍仍旧在低声啜泣。
宋遇安又给她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喝点水吧，你暂时还不能吃东西，晚些时候我让我妈回去熬点清粥送过来。”
“蒋阿姨也来了？”陈萍惊讶得抬起头。
宋遇安点点头，“你们母女俩我有点顾不过来，有我妈在会方便一些，她现在就在照顾彤彤，如果你觉得不妥，可以把你亲人的联系方式给我，我等会儿去联系他们过来。”
“不，不是这个意思……”陈萍摇头，缓缓道：“我们给你和蒋阿姨造成太多麻烦了，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不要紧的。”
宋遇安冲她微微一笑，“我们更怕的是没能帮到你们。”
陈萍愕然。
宋遇安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陈女士，您丈夫的联系方式可以给我吗？您和彤彤现在的状况，可能需要您丈夫过来一趟，毕竟你们是夫妻，他也是彤彤的爸爸。”
“他……”陈萍双手死死攥紧被面，拉扯的褶皱就像是两朵枯萎的花，她有些慌乱得看着宋遇安，“宋老师，你，昨晚的事情，能不能请你和蒋阿姨不要说出去？更不要告诉彤彤的爸爸……”
宋遇安没有说话。
陈萍以为她不会答应，即使使不上力气也努力握紧了宋遇安的手，哀求道：“求求你了，宋老师，我不能失去彤彤的，如果昨晚的事情让彤彤爸爸知道，他一定会和我离婚打官司挣抚养权，我没有工作，没有经济来源，还差点害死彤彤，我……如果打官司，我会失去唯一的女儿！”
根据现在这种情况，如果真如她所说要与丈夫挣抚养权，几乎是没有胜算的，而且站在一个心理咨询师的角度来评估，赵梓彤已经不太适合与母亲陈萍一起生活。
“宋老师，我求求你，你答应我好不好，求求你……不要让那个人抢走我女儿，这是我的命啊……”陈萍还在不断哭求着。
宋遇安想了想，道：“陈女士，这件事情我只可以保证，暂时不会由我来告诉彤彤的父亲，但从今天开始，你要配合接受心理咨询，并积极面对自己现在的状况，可以吗？”
“好……”陈萍用力点头，苍白的嘴唇止不住颤抖着，“谢，谢谢，宋老师，谢谢你！”
“您和彤彤爸爸的婚姻关系，是不是出现什么问题了？”宋遇安直截了当地问。
陈萍扯着袖子擦了把脸，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那个人现在已经和小三住在一起，对我们娘俩不管不顾，他就是个没有人性的畜生，如果真的把彤彤交给他，一定会受欺负的！”
“彤彤被学校劝退之后，她父亲有回来过吗？”
“没有。”
陈萍刚说出这两个字，突然眼神一闪，低下头咬牙道：“有，就是昨天，宋老师你在路上见到我的时候，那是我刚见了彤彤他爸回来。”
宋遇安印证了心里的猜想，继续放缓语气道：“我看您当时神情恍惚，状态很差。”
“这是造的什么孽哟，这一家子真是……”她又难过，又气愤，从兜里拿出手机就开始翻找物业那边的联系电话，“我得联系联系小周，让她把陈萍他们家登记的业主电话告诉我，我要亲自打电话把彤彤他爸爸骂醒！”
“陈萍的丈夫到底做了什么，我们并不了解，妈，你先不要根据个人情绪去判断，等陈萍醒来之后我慢慢问清楚再决定该怎么做好吗？”宋遇安耐着性子劝道。
“哎，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吧，我也活了大半辈子了，这双眼睛也好着呢，陈萍这是带着女儿想不开做什么了对不对？”
刚坐在陪护的小床上，蒋秀敏就悄声质问起来。
宋遇安也没敢再隐瞒，言简意赅得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蒋秀敏连连叹气，眼看着眼泪又流个不停。
两个护士便带着宋遇安他们将病床推进电梯里。
到了七楼的病房区，蒋秀敏不放心小姑娘彤彤，先一步去了隔壁的病房里看看，宋遇安和从容帮着两个护士给昏迷中的陈萍换床，折腾了一会儿，两个护士给她重新挂上输液瓶之后才离开。
因为还要输液，今晚得有人陪护，他们暂时联系不上陈萍的丈夫和其他家人，简单商量了一下，今晚由宋遇安留下来。
等他走后，宋遇安扶着蒋秀敏进了左边陈萍的病房。
“妈，你坐会儿。”
“妈，你怎么哭了啊？”宋遇安心疼得看着她。
蒋秀敏拿着纸擦了擦鼻子，声音还有些哽咽，“还不是看彤彤可怜啊，那么碎碎的娃，就跟着妈妈出了这种事，我看啊，得赶紧把她爸找来亲眼看一看，这可是自己的骨血啊，怎么一点儿不心疼呢！”
“老从，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和我妈两个人看着，没事的。”
宋遇安悄声道。
“就安排在她女儿的病房隔壁吧，也方便让他们这些亲属朋友照顾。”医生吩咐道。
“好。”
从容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陈萍，脸色苍白如纸，干燥的嘴唇有被咬过的血痕，整个人显得毫无生气。
“嗯，今晚你和蒋阿姨先辛苦一下，明天请个护工来帮忙，如果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和宋遇安一起往病房外走，正好碰到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走过来的蒋秀敏。
“那就好办多了。”医生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似的，感叹道：“现在的人啊，压力大，也不知道该怎么疏解，日积月累的可不得积郁成疾么，不管是成年人、老人还是小孩，这个心理问题还是要敢于正视，有时候心灵上的创伤可比生理上的更痛苦，更难以治愈。”
宋遇安附和道：“您说得对。”
说着话的时候，急救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两个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从容和宋遇安便走过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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