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遇而安

似乎没有注意到女孩的眼神，从容只被她所说的套餐吸引，侧过脸来笑眯眯接着问道：“还有什么？”

“鹅肝寿司，是我们的特约大厨亲手制作，每天限量供应，关西酱烤鳗鱼，采用活鳗新鲜烤制，外皮焦脆，鱼肉香嫩，入口即化，一份日式冷豆腐，佐以鱼子酱，柴鱼片和特调酱汁，另外还有三拼小吃和两份抹茶冰激凌，一瓶獭祭纯米大吟酿酒。”

“听起来还不错。”

宋遇安就笑了，“我和谁过去？老蒋同志？她还不稀罕陪我过呢！”

从容也跟着笑，好像待在这种气氛模糊化的私密空间里的局促感悄无声息被打破了，两人的姿势都暗自松懈下来。

“老从，关忻最近怎么样？”宋遇安突然问。

关忻是MEM事务所的预约员，专门接待来访者们并为他们匹配合适的咨询师，那是一个活泼可爱的邻家女孩，偶尔有点小迷糊，奔着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心理咨询师和崇拜业内大佬从容而来到MEM，后来也成了宋遇安在事务所里为数不多的好朋友。

从容右手指腹在桌面上轻叩了两下，才回忆起来关忻是谁，回答道：“就那样，上班下班，接待来访者，培训旁听的时候会打瞌睡，不过工作的时候还挺认真。”

“那是因为你培训的内容实在太枯燥。”

宋遇安继承了老宋护短的优良基因，这句话还没过脑子就先从嘴里蹦出来，尾音一顿，又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跟谁说话，心虚得低下头去。

从容笑得意味不明，眸光微闪，“哦？我看你这几年听得很专注，可没有哪次犯困的啊。”

宋遇安脑海里如跑马灯似的，一帧一帧飞快回顾着从容在会议室里给大家培训的画面，她一开始也会有忍不住打瞌睡的时候，那几分钟里，宋遇安的手就躲在桌板底下，死命掐自己的大腿肉，愣是将瞌睡的劲儿掐过去了才敢放松，后来大概是形成身体的生物惯性，一到老从开培训会，宋遇安就条件反射似的精神亢奋，比喝双倍浓缩咖啡还管用。

这个方法，也不知道适不适合关忻，宋遇安寻思着下回见了那姑娘，可以暗示一下。

隔扇被再次推开，穿着粉樱花和服的女孩端着一个大大的红褐色圆托盘进来，宋遇安最先看到的就是那一盘飘着‘仙气’的刺身，厚厚的碎冰上排布着各种生鲜鱼虾，用紫苏和青柠片等蔬果点缀，颜色丰富卖相精致，宋遇安光看了这道大菜，就感觉肚子真的饿了。

女孩将那些盛放在造型多样的黑色瓷碟里的菜肴摆放到木桌上，不一会儿，小木桌就被占得满满当当。

日本料理讲求色自然、味鲜美、形多样、器精良，秉持着一丝不苟和细腻精致并存，通常一家好的日料店会让每一个坐在店里的食客，充分感受到主厨为其营造的视觉与味觉的双重享受。

当然，能不能吃饱那是两说。

不断袭来的香气，唤醒了宋遇安肚子里沉睡的馋虫，好不容易等那姑娘摆好所有菜肴，再替他们各自斟下两杯清酒，然后施礼出去，她就举箸进攻，夹起一块橙红的三文鱼沾了些酱油送进嘴里。

结实饱满的鱼肉入口爽.滑Q弹，一经咀嚼，口齿间便仿佛有细腻的脂肪微微化开，回味甘香，宋遇安吃得眯起眼来，满足似的轻叹了一声，不禁想，接吻应该也就是这种感觉了吧，软软的，滑滑的，细嫩的鱼肉贴着上颚卷过去，柔软得就像是含了一口云朵。

“有这么好吃么？”从容笑话她。

宋遇安眨眨眼，小心翼翼得舔掉嘴边的酱油汁，才笑道：“我以前没怎么吃过。”

其实她说得也不准确，大学的时候也和同学们去过学校附近的小日料店，就是那种专做寿司，点单要站在吧台前面的小店，三文鱼肉她也是吃过的，口感却比这里的差了几百倍。

从容无奈一笑，又把鹅肝寿司往她那边推了推，介绍道：“这是他们店里的特色，外面吃不到的，据说里面添加了主厨家传承百年的秘制酱料，你尝尝。”

宋遇安点头，夹起一块寿司送进嘴里，其实她不太习惯吃动物内脏，但这块寿司却感觉不到任何腥味，鹅肝很细腻，就像是冰激凌的口感，还有一股独特的咸香味，总体来说就是两个字，好吃。

这顿饭吃了一半，酒倒没喝几杯，从容是开了车来的，宋遇安喝不惯清酒的口感，所以两个人都是浅尝辄止。

“还记不记得你来事务所面试那天的情形？”从容突然问道。

宋遇安抿了一口小杯子里的清酒，眼神微微一转，点头，“嗯，哪敢忘了啊。”

“怎么，我给你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不不，我是觉得自己那天……太糗了，所以印象深刻。”

宋遇安还记得，面试那天她是最后一个赶到的，因为电梯出了故障，她是硬生生咬着牙从1楼爬上了28楼的MEM事务所，到了大门口的时候，妆也花了，额头上还冒着汗，就那么邋里邋遢冒冒失失得冲进了面试用的会议室里。

也就是后来他们经常用作培训的那间会议室，当时只有老从和另外一个HR坐在里面，谈论着下班之后去哪儿吃饭的闲话。

看到宋遇安，一向淡定的老从眼光惊了一下。

“姑娘，你这是去跑马拉松了？”从容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么对宋遇安说的。

后来，听到宋遇安支支吾吾解释自己爬上28楼的英勇举动，从容和当时那位HR差点就当面给她鼓掌，也因此破例接受了她延迟的面试请求。

面试过程中，从容还记得自己提了一个问题，问的是：“为什么要选择心理咨询师作为职业。”

“你还记得当时你是怎么回答的吗？”从容问向对面的宋遇安。

她双手捧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润喉，才接话道：“年轻人都喜欢过节。”

“你不喜欢？”从容挑眉。

女孩低着头，轻手轻脚得离开和室，隔扇被推动发出沙沙声，像是一小团棉花磨蹭在宋遇安的耳蜗里，她突然反应过来对方推荐她和老从这种情侣套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可转念一想反正不管是不是情侣都是两张嘴吃饭，而且一般来说套餐都实惠，她就又心安理得了。

“原来昨天是白色.情人节，难怪事务所里几个小姑娘没到下班就都请假早退了。”从容盘腿坐在软垫上，眯了眯漂亮的桃花眼。

空气里，飘散着日式玄米茶的香气，那是一种烘炒过的米香与日本传统绿茶淡淡的幽香交融在一起的味道，宋遇安记得有一阵子很时兴这种茶，事务所的茶水间里还特地准备了一包。

“你说陈女士？”

宋遇安一愣，论专业性来说，她绝对不会怀疑从容所看到的一切。

从容神情有些严肃：“遇安，这个案子，你跟紧一些，不要大意。”

从容修长如水葱的手指轻轻推开菜单，视线看向对面的宋遇安，“你觉得怎么样？”

“嗯，你决定就好。”宋遇安附和。

“先生，本店正在供应的白色.情人节套餐，有一个刺身拼盘，其中包括牡丹虾、黄狮鱼刺身、北极贝刺身、加吉鱼刺身、三文鱼厚切，都是从日本空运过来的食材，很新鲜。”穿着粉樱花和服的女孩跪坐在旁侧，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从容，笑得格外甜美。

脱掉羊绒呢大衣，只穿着一件素白衬衣的从容，看起来又比刚才要平白年轻了几岁，如果刮掉下巴上的小胡茬，估计还能再显嫩个两三岁，他的袖子翻折到手肘以上，露出漂亮的手臂肌肉线条，简直就是行走的魅力发射器。

“好。”宋遇安点头。

坐在那间和风浓郁的小包间里，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的事情，店铺在一家大型商场的楼上，装修风格基本纯日式，门口挂着经典的纸糊灯笼和门帘，一进门就能看到很多造型有趣的石雕和浓墨重彩的壁画。

在明天的见面之前，宋遇安并不能决定该如何判定赵梓彤的问题，也不便与从容说起太多关于那个小女孩的隐私，虽然她的那些事情已经从学校里流传出来，但这并不代表自己也要作为传播的那张嘴，更何况，她还是女孩的心里咨询师。

从容‘嗯’了一声，目视前方，等穿过了红绿灯之后才继续道：“或许，女孩的妈妈也需要治疗。”

服务员都是身穿和服的年轻小姑娘，看到客人进门会很有礼貌得弯腰问候，声音是专门经过训练的，不会太突兀，带着些甜丝丝的温柔味道，然后引领有预约的客人直接进入和室之中。

宋遇安跪坐在软垫上，被丝袜包裹住的脚尖一下一下轻点着灯芯草做成的叠席，努力掩饰自己的局促。

房间四周被拉窗和隔扇围着，头顶是一盏椭圆复古风的暖黄光吊灯，灯光比较暗，让人仿佛置身于一种幽玄又暧昧的环境里，原木色的小方桌对面，从容正动作优雅得翻看菜单，刚才宋遇安也跟着扫了一眼，是中英日三国文字加精美摆拍图的那种高级菜单，如果不是老从放血，她是难得会来这种地方消费的。

宋遇安将带着热意的双手贴在冰凉的脸上，默默点头，“嗯，不过才咨询了一次。”

“她看起来状态很不好。”从容提点道：“如果你需要帮助，随时给我打电话。”

“明天咨询之后，我根据情况来决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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