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婚

其实老扎西家就在办公大楼的另一侧，是一个传统的，有些富丽堂皇的藏家院落。

老扎西当了这么多年镇长，加上煤矿也给他带来了一些好处，这不是白来的。雕花青砖砌的高墙，雕梁画栋的大门。按照老扎西的说法，过去的千户也没有他住的好。

门口高高的旗杆上，挂着彩色的经幡，彭毛拉菜的大卡车有些破坏气氛。

脸色惨白，走路两条腿都打圈的技术人员强撑着下来给三个人安装拍摄和收音设备。

程治第一次见到这个中等个头，有些瘦，但是眼睛沉静而坚毅的家伙。他再给薛琼装设备的时候，薛琼的眼神明显有些迷离。

程治和辛宝婷都选择了视而不见。

等到装完了，薛琼才回过神来，和彭毛用藏语交流。只是她在说话时，眼睛不在对话的人身上，而是再搀扶着离开的家伙身上。

进门回廊的墙壁上，是开没有画完的佛像，这是彭毛的另外一个手艺。

屋子外门很冷，但是院子里阳光充足，煨桑台上的香烟弥漫，空气中有着果实与酥油香甜的气味。

酥油的味道太重，辛宝婷摸了摸鼻子，不过并没有表现出不适。

其实程治还是有些怕辛宝婷的那种直性子会口无遮拦。但实际上，辛宝婷在人前一直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并无不妥。她有着一种很有意思的习惯，总是对普通人态度很好，但是对想要在她面前显露地位和高傲的人选择无视，甚至刀对刀，枪对枪地怼回去。

这在之前她和乐队的关系，还是平时的一些表现十分明显。

老扎西就坐在回廊前的椅子上，炉子上还熬着带有浓烈草药气味的汤药。

老奶奶在长条的桌子上摆着各种食物。

薛琼坐下后，就很熟练地捏着糌粑，这让气氛融洽起来。

程治就在想，要是祁红，估计连门都进不来吧。看来省台的人早就预想到了现在的局面。薛琼无疑是正确的人选。

场面仪式感很强，但是讲的话却很庸俗。因为隧道贯通了，一些施工队伍就要撤离。老扎西就算是几乎垄断了山上的几个项目部的蔬菜供应，也会带来很大的影响。

老扎西就是为了确定程治所在的项目部会不会撤走。

彭毛夫妇也十分紧张地看着程治。

“其实这条路的几个关键的工程都已经完成了。隧道是最后一个。大规模的施工队伍比如土石方，隧道，桥梁队伍一定会撤离的。附属工程和路面的施工企业都在新镇上。您还是要有些思想准备。”

程治所在的项目部不会撤，因为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是施工队会撤走大部分，对彭毛的生意影响是一定的。

老扎西有些失望，但是终究是镇长，很快就坦然地笑了：“我也知道会这样，只是我这个傻儿子太笨了，就喜欢干轻松的活。”

老扎西说的是干活，而不是赚钱。

这让辛宝婷的眼睛里露出了几分探寻的意思。

“路修通了，经济发展还是在镇上，这里人会少很多是一定的。”程治肯定地道。

“煤矿是真的没希望了吗？”彭毛不安地问。

程治点头：“没希望了。这里是保护区，管着全国人的水源。现在国家的政策都知道。不能断了子孙后代的路。”

老扎西就笑道：“不挖也好，挖完了，我们生火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程治很不理解老扎西这样一个守旧的人怎么当了这么多年的镇长。以前他不关心，但是现在他不得不观察和思考。因为这可能是今后他要面对的人和事情。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提前上山，而且选择直接上到康马镇才停下来的原因。

老扎西坚持认为煤矿是佛祖留给他们生活的东西。把它变成财富不无不可，但是变不成也没关系。

彭毛却叹了口气，十分失落。

程治和薛琼对视了一眼，才说：“我有一件事还要麻烦老镇长。我们的摄制组有一些人可能要留在镇里一段时间，不过我们准备借您的马上山。这样虽然慢一点，但是这是摄制组的一个节目的需要。”

薛琼低下头不露出表情，她不明白程治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似乎是个好主意，但肯定不是摄制组的意思，甚至绝然相反。

“从这里开车也能上山。山上的路是通的。”彭毛很奇怪地道。

“我知道，不过我可能要调到建查县当一段时间的副县长，分管旅游业。所以我想先感受一下这里的生活。不了解生活，我以后可能没有办法工作。”

老扎西愣了很久，才答应安排。

彭毛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程总，不程县长，你说我们这里能不能做旅游？”

程治和辛宝婷，还有薛琼的目光交流了一下，才笑着说：“这要实际走一走才知道。不过公路修通，内地人到达这里就很方便，他们对牧区生活比较好奇，比如我就是这样。也许能做，但这要看具体情况。”

程治把准备的礼物递给彭毛，是老扎西喜欢喝的茶叶。

彭毛接过了茶叶，却涨红着脸拒绝让摄影师进屋。

其实老扎西四周的几个院落也都很不错，只是没有他这么奢侈而已。这些院子里几乎都是前后标段施工民工的家属，有一些是春节前被专门接过来的。

但是现在，一个个都跑回家，还关上了大门，只有小孩子们从门缝里伸出头来看。

彭毛应该是被老爹赶出来的迎接客人的，不过他把老婆也抓出来壮胆，而她老婆比他还要害怕。两个人并排站在门前，他们的小儿子旦增则兴奋地从两个人的腿间生出头来，调皮地看着来访的客人。

所以康马镇的小煤矿在煤价暴跌的那几年还撑过了2015年，2015年后就一直谋求转让。然后在2017年因为保护区的执法严格起来，终于直接走人了。

这个煤矿给康马镇也带来过短暂的繁荣，留下了一套规模不小的矿业公司的办公楼和宿舍区。

现在办公楼里有畜牧站、草原管理站。实际上就是几名兽医和一个给人治病的卫生所。在康马行政管理委员会搬到新康马镇后，这里最终只会有一个服务站。

高原上的树长起来不容易，那都是代表着一个家族的历史和底蕴，老扎西家门口就有好几株巨大的树，其中的菩提树上还缠着经幡。

摄制组的大阵仗，把本来想过来说话的人全吓回去。

薛琼流利的藏语，飞起来的无人机，还有摄制组残余的能够动的摄影机让他更加傻。

他在程治答应过去的时候，就落荒而逃了。

康马镇的老镇长老扎西还留在了老康马镇。

他不准备走了，新康马镇建成，他也就是退休了。新康马镇的整个经济和运行模式，不是他一个老牧民出生的干部能够理解的，需要交给年轻人。

被废的还有康马煤矿，因为这里划为了保护区，煤矿直接关停，这曾经是康马镇唯一的希望。

康马镇的煤矿已经撤了两年多了。煤矿规模不大，几乎等于是一个私人企业的盗采。曾经被炒作是一个大煤矿，但是实际上炒作就是炒作。要是是真的，噶木矿务局会不管？

摄制组的车停在在办公楼前，几个人搀扶着上楼的时候，简直就是残兵败将的样子。

老扎西也病了，不过他待在家里，一直开着卡车给工地送蔬菜的彭毛是他的小儿子，是老扎西最不成器的儿子，但是却也是留下来陪着他的儿子。

彭毛大概是见到了美女，笑容整个都是傻的，他过来请程治过去吃饭。

康马镇，能够发展起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道路的建设。只不过老康马镇现在差不多算是荒废，除了少数居民，大多数都是临时租住的民工家属。

新康马镇现在正在另一个地势较低，地形开阔的的标段项目部的基础上进行扩建。那里更加靠近噶木县城，有着加油站，修理厂，服务区内的商场，旅店等等建筑设施。

老康马镇被废除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新的公路见着完毕后，现在的这条路，也就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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