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沉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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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他们放心,每每江莯吵嚷着要带他一起出去玩时,他都不会拒绝,除夕夜也不例外。

很长一段时间他厌恶极了热闹的人群,也十分不适陌生人的靠近,最主要是恐惧异样的目光。

说到洁癖,和余昭繁不一样,他更多的是精神洁癖,倒不是真的对现实环境有多考究,而是无法适应全新的、陌生的空间,所以他的生活必须被整理得井井有条,拒绝一切有意无意的试探和靠近。

一向臭美的女孩子,走到哪儿都是惹眼的,扎着一个蓬松的丸子头,发圈上还有颗小小的红色草莓,尖尖的下巴缩在白色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

原本也在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视塔,等待着最后的倒计时,忽然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似的,她一偏头,就这么直挺挺地看到乌泱泱人群里头的他。

顿时脸上扬起一个笑容,她还拉着余昭繁说:“你看,那就是我跟你说的黄芽菜!有他给我打头阵,现在主任都不怎么逮我了!”

余昭繁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来,找了一圈没见到,疑惑道:“哪里啊?”

“诶?刚刚还在的。”

“是不是看错了?”

“不会吧?”

她视力很好的。

余昭繁摇摇头,回过视线,提醒她注意脚下。她不听,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下看。

形形色色的人,偏没有熟悉的身影。

一波又一波人潮往中心挤,忽然一个人撞过来,差点把她挤摔下去。她登时一个回头,狠狠地瞪对方。

就这样,错过了躲到旁边路牌后的他。

实在太狼狈了。

他不敢让她看到那样糟糕的他,近乎于异类的,病态的他。任何人的有色眼光都可以,唯独她不行。

他问过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就她不行?

或许,是为了让自己可以再有一丝丝活下去的希望吧。

失去一项感官能力,和高位截瘫有什么不同吗?

也许许多人都会说,他还可以生活自理,拥有爱一个人的能力,并且只要伪装得好,就能够和正常人无异,但对于当时只有十岁的少年而言,真的没什么区别。

想过死,不止一次。

唯一的区别是,他无法像电影里的男主角那样,真的去死。

那时的他,还很软弱。

软弱到,没有勇气被喜欢的女孩铭记。

——

江以蒲回过神来,下巴抵在余馥的头顶,缓慢说道:“余馥,昭繁问过我为什么会答应和你交易,不是利用,我从没想过要利用你。”

余馥感受到他异样的安静,在这一刻屏住心神,抬头看向他:“我知道。”

他的心意已经很明了。

如果说利用,她真是占了大便宜。

“是我利用了你。”

他的手轻轻地拂过她的脸颊,眼神似是痴迷,深深浅浅地狭裹向她。

把机会送到她面前,被她利用,被她玩弄,都是他甘之如饴。

他这个人,经历过太多残酷的过程,便觉得什么过程都是无关紧要的,最后的结果如愿就好。

他抬起手腕看时间,零点后五分钟,还剩两秒。

“看外面。”

“什么?”

余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拨着转过头去。

不远处的电视塔上光影秀刚好结束,最后一束七彩光投射下来,玻璃幕墙渐渐陷入黑暗,随即又一格一格地亮起,拼凑出几个明亮的大字:余馥,欢迎回家。

简简单单的内容,却让江边未来得及散去的人群再一次失控,爆发出一声又一声尖叫。就在“皇后号”的甲板上,能够清晰地听到几个女人激动的声音。

“余馥是谁?也太幸福了吧!卫视转播电视塔哎,还掐着跨年光影秀的时间,算得上世纪示爱了吧?我的天呐,欢迎回家?为什么我好感动,比我爱你甜蜜一万倍有没有?就这个架势,一分钟买一座大厦值不值?”

“何止一座大厦,出手不能再阔绰了。我要哭了,这是什么神仙男人?”

“重点难道是这个吗?这个时间点,主角肯定在现场,你看看周围,最佳视野在哪里?”

“啊!不会就在咱们游轮上吧?”

“我疯了我疯了?会是谁啊?”

“不知道你们看到没有?零点前不多久,经理匆忙出去接待了两个人。”

“我看到了!我靠那个穿蓝色毛衣的男人,超帅的!直接上了顶层是不是?”

说完,声音没了。

似乎意识到她们就在顶层包厢外的甲板上。

余馥立刻拉上窗帘,双手双脚并用爬到江以蒲身上,狠狠地咬了下他的唇:“为什么这么浪漫?”

江以蒲摸摸她的脑袋:“想把你缺失的十年补起来。”

他现在这个眼神,这个动作,完全一副要宠死她的架势。余馥眼底一热,差点落泪,忙捂住眼睛抹了两下。

江以蒲拉开她的手,见她一双眸子红红的,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怎么了?”

“有点想哭。”她说,“我很多年没哭过了。”

江以蒲一愣,本意是想哄她高兴,没想惹她哭。一时间倒有些手足无措,偏被她压着也不好动弹,手动来动去最后只是放到她的后背,温柔地拍了两下。

真是很认真地在哄了,像哄小孩一样。

余馥破涕为笑:“江以蒲,你这样我会有压力的,以后我得多努力才能哄你开心?”

他嘴角动了动:“少招惹我就行。”

“你说什么?”

“没事别惹火。”

话没说完,她已经再一次压下来。

这次是严丝合缝的,没有一点余地的,完完整整地压住他,身体每一处的感官都在这一刻变得清晰敏感起来。

胸前的,小腹的,大腿内侧的,脚面的……

余馥的呼吸均匀地洒在他身侧:“猜猜我今天抹了什么香水?”

江以蒲强迫自己忽略某处膨胀的欲望,集中注意力端详她的神色。

一种甜蜜的,偶尔嚣张的,不是很张扬却让人感到亲密无间的气息正在向他靠近,源自于她在这个晚上给他的所有体验,能够猜到这必然是一款为她量身打造的香水。

“沉湎?”

余馥眉头一挑,难掩惊喜:“真是神了!这都猜得出来?”

“你没藏拙,露得很明显。”

余馥抬抬下巴,也是,她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就差直接脱衣服了。他若再猜不出来,她该怀疑他有没有动情了。

“知道为什么叫沉湎吗?”余馥笑着问。

江以蒲的手搭在她的腰上。

褪去大衣后,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v领修身小线衫,露出饱满的胸口曲线,隔着一层也能感受到皮肤的热度和软绵。

从指尖逐层往上,感知伴随着体温的升高越来越迷糊,最后只剩下烧灼的情思。

他的眼前似乎迷离了一瞬,情潮如海水般涌上来。

掌心往下稍稍一个用力,余馥被迫向前,嘴唇直接撞到他的下巴。她吃痛的同时,干脆咬了口他下巴的软肉。

明显感觉到,他——硬了。

江以蒲抬起眼睫:“你是在用行动向我解释吗?”

沉湎于星星的夜晚,水一般情人的眼眸。

余馥笑了,双手伸过来捧住他的脸,甜甜蜜蜜地看着他,几乎是贴着他的嘴唇问:“那ml的意思呢?”

“这个是江莯想的,可能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

她面无表情:“哦,我以为的,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江以蒲停顿了一瞬,忽然翻过身来压住她,手从后腰转至正面,指腹有点冰凉的,挑开了薄薄的衣角:“想知道吗?”

余馥:……

真是清新脱俗的混蛋。

没想到他就这样旧病复发,江莯也慌了,脱了衣服罩在他头上,想绕过纪念碑往前。

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看到陡坡上的她。

想折返,却被流动的长龙往回带,硬生生地挤到纪念碑附近。

可以试想一下,当你身处一个兴奋激动的人群里,当所有人都满怀着期待露出欢笑时,身边忽然出现一个冷着脸,浑身颤抖不止的人,你会不会觉得他格格不入,为此感到奇怪,甚至抵触排斥?

社会就是这样的,不合群的人往往备受攻击。

“我忍住了。”她回忆着说,“忍得好辛苦。”

江以蒲双手一拢,掐住腰将她整个抱到腿上。呼吸徐徐靠近过去,他似笑非笑:“其实也可以不用忍。”

他总是话说到一半,剩下的用眼神去表达,而她又最受不了这种明晃晃的暗示。

努力了很久,才伪装成现在“太平”的样子,但在那时却很糟糕,根本无法伪装,什么都藏不住。

想到出去逛一逛消磨点时间也未尝不可,但怎么都没有想到江莯会带他来江边跨年,人潮往他身边挤压过来时他几乎一刹那间就失控了。

几个人往空荡荡的高级病房一坐,电视都不敢打开,整个冷冷清清,再强颜欢笑也抵不过背过身去一滴眼泪,落到最后只让他感到疲惫。

听医生的话积极治疗,每天定时定点吃药,练习着微笑。好不容易康复出院,一家子人仍提心吊胆,担心他会重蹈覆辙。

余馥捶他,小声嘀咕:“你又色色的。”

他依稀是闷哼了声,手捏揉着她的下巴,没再说话。

纽约的初见,穿着一袭燕尾服,怀抱一束玫瑰花在雨夜降临人间的男人,多么神秘优雅,富有魅力。

如果她和程如一般惯常游走于夜场,恐怕那一晚他真的回不了家。

舷窗外是电视台的灯影秀,一声声祝福语中,新的一年正式开始了。江以蒲注视着余馥,眼底一瞬涌起的冲动,终于缓缓平静。

其实那年除夕夜他也在这里,离纪念碑不远。

那是他重返校园后的第一个新年,过去几年因为生病,家人也跟着他滞留疗养院,没有回长辈那里大团圆。

江边一朵接一朵炸开的烟花中,余馥懵然回头,耳边嗡嗡作响:“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江以蒲唇边笑意浅浅:“没什么,我说你真美丽。”

余馥乐了:“江以蒲,我真怀念你甜蜜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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