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狗与狼

“嗯，放了暑假我就来。你忙好生意也早点回来。”我道。

“菲菲住院了，大概是帮不上你了，有什么事情自己拿主意，实在拿不了主意就打电话给我，老九和王威猛看看场子就好，经营的事情别让他们参与，都是没脑子的人。”干哥叮嘱道。

“明天就走？像交代后事一样。”我白了他一眼。

“你懂什么，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你旁边看着就好，也学着点。”干哥不耐烦地说。

我不再说话，我太了解他性格，他不是一个能听人劝的人，心想，只能过会尽量控制住场面，不让事情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就好。

不大一会儿，陈姐带着王威猛和他手下的几个兄弟架着两个人进来，看来已经动过手了，两个人鼻子嘴角都带着血，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夸张，都是印着满身骷髅的T恤，领口宽大地挂到了肩膀，露出几块看不懂的纹身。

把两个人扔在地上，王威猛还不忘多踢了几脚，嘴里骂着：“叫你们跑，叫你们还敢打老子。”

干哥把匕首拿在手里，玩弄着，说：“我以前在江湖上放过话，野狼酒吧是个干净的场子，所有的黄赌毒不许进来，不然就是和我李文文结梁子了，你们今天敢在我这里卖药丸，想过后果没有？”说罢，把匕首直勾勾地插在桌上。

地上的两个人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害怕，其中有一个人说：“文哥，小弟听说过你在江湖上的威名，这次小弟栽在这里，没话说，要杀要刮，你看着办吧。”

王威猛听罢，又是一脚。“小子还挺横，信不信老子废了你。”

干哥朝王威猛摆了一下手，道：“你们身后是哪杆大旗，跟的哪位大哥，说清楚。”

“文哥，兄弟们做了这种事情，就不给大哥丢人了，还是不说了。”另一个人道。

干哥给王威猛使了个颜色，王威猛二话不说，带着自己的手下对地上的两个人又是一顿好打。

“最后一次机会，不说也可以，话不留下，就留下件东西。”

干哥话中渗透出狠毒，我知道他有点不耐烦了，或者说，他今天已经没有了耐性，自己的弟弟刚被人打了，债还没讨回来，现在又出现这样的事情，正好给了他一个发泄的机会。他此刻的眼神让我不寒而栗，这俨然都是电视剧中的情景，而今天，却生动地在我眼前发生着。

地上的两个人疼的直哼哼，却仍是闭口不言，我知道，可能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哥，揍一顿让他们长点记性就行了，别出人命。”我赶紧劝道。

王威猛点上一支烟，笑嘻嘻地说：“狗儿，出不了人命，放心。”他像是很享受这样的场景，浑身的肥肉都在抖动着，眼神期盼着。

我在心里咒骂了一句，就因为你们这些人的怂恿，干哥才不得不讲什么狗屁江湖规矩。

地上两个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像是确认了眼神，道：“文哥，今天要打要罚兄弟们认了，让我们说的事情，真的不能说，被我们大哥知道，也是同样的下场。”

“我看一定是乌鸦帮的，文哥，别问了，让他们留下点东西，也让乌鸦帮看看咱的手段。”王威猛亢奋道。

陈姐也道：“既然不说那就不说吧，说了也不见得是好事。”

我懂陈姐的意思，干哥肯定也懂，如果真是乌鸦帮的人，那罚还是不罚，眼下拔剑弩张的形势，如果罚轻了，干哥从此在江湖上说话再也没有分量，也会被人嘲笑，如果罚重了，两个社团之间的仇怨会越来越深，将来可能会走到最危险的一步。反而，不问倒好，不知者不怪，装糊涂地罚了就好。

“好，”干哥拔起插在桌子上的匕首，对两个人说：“你们想留下来什么？”

两个人呼吸开始有点急促，事到临头，人都会恐惧，只是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门后响起来一个声音，“要留就留下命。”随后门被推开，门后竟然是小花。

他仍然是刚才坐在会议桌前的打扮，只是身上多了件薄的灰色休闲衫，中分的发型依然规规矩矩，他个头不高，也就一米七不到的样子，身材有些单薄，干干净净的眼镜后面一双深邃的眼神，我却在里面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就像童哥说的，一身书生模样，但我此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将军气。

“小花？你怎么过来了。”干哥没有多少热情，但也不冷漠。

小花从地上的两个人旁边经过，坐到干哥办公桌对面，“我的人在你场子里卖药丸，我当然要过来管一管。”

干哥一惊，王威猛、陈姐也都很吃惊，干哥道：“你的人？”

小花又露出他招牌的笑，“对，跟的我时间不长，也怪我，江湖规矩没有跟他们讲清楚。”

小花点上干哥递来的烟，接着道：“也是他们不争气，在我的地盘卖东西大部分利润都要上缴，而偷偷在你的地盘卖东西，他们可以私吞。谁不知道文哥的地盘最干净，你只经手，从不做终端，所以只有你这里最好卖。”

说实话，此刻我很难过，也很失望，我能听明白小花话中的意思，干哥也涉毒，我很愤恨，什么江湖，就是黄赌毒的江湖，什么道义，就是害人的道义，我看着蜷缩在地上的两个人，恨不得上去捅几刀，就像捅江湖几刀。

干哥的惊讶只是一瞬间，再没有过多的表情，问小花：“你怎么知道他们在我这里？”

小花笑道：“其实外场还有两个人，里面出事了，外面的电话就打到我这里了，他们也都怕你文哥在江湖上的威名。”

干哥看了一眼王威猛，王威猛有点惭愧地低下头，小花也转过头来看着王威猛，道：“威猛哥，外面还有两个人，麻烦把他们叫进来。”

见干哥没作声，王威猛没好气地推开门，喊了几句，就见两个人神色惊慌的走进来，自觉地蹲在地上。

“人都在这了，文哥，按照你的规矩，怎么罚由你。”小花仍是那个表情。

干哥干笑道：“谁不知道你小花是小诸葛，平白无故地带着自己的兄弟来我这里受罚，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

“事情是有，眼前的事情处理好了再说。”小花指着干哥桌上的匕首。

“是好事，还是坏事？”干哥将匕首放在小花面前。

“好事，对你我都好的好事。”小花拿起匕首端详着。

“好，既然是好事，这个投名状我就收下了。”干哥又对王威猛说：“既然都是道义会的，花哥的兄弟，东西就不留了，每人腿上扎一刀吧，然后给点医药费。这样给了花哥面子，也留着我在江湖上的名声。”

“甚好，甚好。”小花道。

我听了一阵晕眩，这是我认识的干哥吗？说扎人就扎人，我实在忍不住了，胃里翻滚，看见王威猛接过小花手中的刀，我捂住嘴，撞开门跑了出去，去他妈的江湖。

我趴在垃圾桶上干呕着，外面的音乐传来，遮盖住屋里的罪恶。

我想，我是不是应该放弃，应该离开这里，干哥他有自己的江湖，却不是我喜欢的江湖。

可是，我怎么能忍心看着他在自己的江湖中越陷越深，电影里哪个江湖人会有好的结果，不是被其他江湖吞噬，就是在牢狱中度过一生。

可我又有什么能力拉他出来呢，就凭兄弟感情？还是幻想着他有一颗浪子回头的心。如果我也陷在这危险的江湖，会不会真像他说的那样，可以出来？

陈姐跟了出来，她拍拍我的背，问我：“害怕了？”

我摇头，“我突然觉得他好陌生。”

“文哥？”陈姐笑笑，“他不这样的话，别人对我们会比他狠十倍。”

“他为什么不离开，他真的喜欢这打打杀杀？”

“每个人都有他的无奈，你知道梦儿她们的经历吗？”

我点头道：“我知道。”

“那你问过你哥的经历吗？”

我愕然，我真的没有问过，我怕问，我怕知道一些我不想知道的事情。

陈姐脸色哀愁，“你哥的经历并不比梦儿她们好多少，梦儿能遇到她们的恩人，是她们的幸运。而你哥当年在最落魄的时候被丰爷拉了一把，却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突然明白了，梦儿和子仪她们是为了报恩，干哥会不会也是因为报恩？

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王威猛他们拖着小花的四个手下出来了，那个人的腿上都在淌血，撒了一路，伤口很深。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干哥和小花，他们在里面商量着什么，我想，是江湖。

“好。”陈姐转头出去。

“你不能动刀伤人啊。”我有点担忧，心里害怕的很，说实话，我比较怕见到血，更怕干哥冲动，犯了命案，虽然我并不知道过去他的双手，到底干不干净。

干哥脸色一沉：“自己人还是外面的人？”

“不像是自己人，没见过，这两个人看着眼生。”

“悄悄地押起来，就押到这里，妈的，手伸到我的地盘来了。”干哥愤怒道，我看他拉开抽屉，拿出来一把刀，明晃晃的刀刃反射出寒气，让我头皮发麻。

“每个人心里都有江湖，不分好坏。”

“真正进入江湖的人，还能出去吗？”

“放心，你和菲菲不一样，你想出去，我保证你能出去。”

他呵呵一笑，“不知道，但可能随时就会走，要看丰爷和乌鸦帮谈的怎么样。”

正说着，陈姐再次推进进来，脸色有点难看，“文哥，有人在这里卖药丸，怎么办？”

回到干哥办公室，陈姐跟了进来，问了我有没有受伤，我摇头，内心很感激她的关心，她见没事就出去打理生意去了，我和干哥各点上一支烟，想着自己的心事。

许久，干哥说：“过几天就来酒吧打理生意，今天丰爷在会上都交代了，没人敢不服你。”

我知道，我已在江湖，我又问他：“你想出去吗？”

他呵呵一笑，“狗儿，哥哥出不去的，哥哥就是江湖。”

想着，我多看了他几眼，他回过头问：“想说什么？”

“江湖是好是坏？”我问。

我挺烦他这样说，毫无余地。“你们不是经常说，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我还不太明白什么是规矩，但我知道，人即便在江湖，命最重要，冒险的事情三思，杀头的事情不做。”我劝诫道。

“小屁孩子，什么冒险啊，杀头啊，呸呸，咒你哥哥我。”他腾出手来敲了一下我的额头，还是那种疼，却能让我实实在在感觉到他的存在。

回到酒吧，正是气氛最嗨的时候，音乐震动着，DJ不知道唱念做打的什么和尚经，呜呜哇哇，下面的人却嗨的忘乎所以。

从别墅出来，已是深夜，城市的天空罕见有几颗星星，今天却亮着几颗，陪着蛋黄一样的月亮，夜风微凉。

车子在高架上飞驰，路灯串成一线，被时间抽走，甩在车后，我和干哥都没说话，我估计他在盘算着什么主意，生意上的，或者江湖上的，如果他想跟我说，不用我问。

我有点心神不定，不是因为今天的这场斗殴，也不是因为丰爷亲口指派的野狼酒吧管理职位，有老九和王威猛在，有各个带班经理在，我就是个傀儡而已，我也不想多管什么，做个服务生挺好的。我在担心干哥和丰爷南下的生意，是什么生意？黑的，还是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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