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狗与狼

“灿灿，对不起，因为他们太欺负傅宗玉了，所以我……”

“这是理由吗？单俊一，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跟地痞流氓有什么差别，还有你那干哥，他是大流氓。”她的声音有些尖利，却燃起了我心中的怒火。

“灿灿，你骂我可以，不可以骂我干哥。”我冷冷地回答。

我站到了窗边，雨又小了，或许这只是上苍一时的叹息，雷声仍在继续，在天边，又像在头顶。雨中隐约出现了几朵冰花，没有风却在摆动，像在哭泣，又像在摇头，慢慢的在闪电下枯萎了，它们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它们原本在那一片无际纯净的雪域，或在我们心里，享受着蝴蝶的亲抚。

“傅宗玉，告诉我蓝雪的电话。”

他想也没想的就说出了一串简单的数字，除了嘴，他依然没动，像是一尊雕像，麻木地处在黑暗中，静望着窗外的黑暗。

我拨通了电话，对面响起了令我呕吐的声音。

“我是单俊一，我给你道歉。”

“难得呀，是灿灿逼你的吧，不然你骂我还来不及呢。”

“少废话，没事我要挂了。”

“你这什么态度，有你这样给人道歉的吗？”

“你我要怎么样，想要我祝贺你绑到大款了吗？这个骚货，都他妈的钱钱钱，爱又算什么，道歉又能值几个钱，你们和钱一样的王八蛋。”

我痛痛快快地骂完了，却发现对方早已挂了。只留下我这边急促的呼吸和怦乱的心跳。我发现自己有些冲动，竟然没有把平和的心态坚持到了最后，一切都前功尽弃了，改天吧，改天也许我们会发现有些事情道歉是多余的，而沉默才是最好的方法。

宿舍里又开始沉默了，我望着窗外的雨，傅宗玉还是没有动，然而他们三人的目光似乎落在我的身上。雷声中，手机又响了，是一条短信。

“俊一，这一切原本并不是我们的错，可是在面对我的朋友和我的同学时，我们都错了，你变了，不再是以前懂得体贴我，顺着我的俊一，自从你去酒吧打工后，你心中似有了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多了猜疑，又像是不良青年般整天想着整人，我受不了了，你没有对雪儿道歉，我们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一道赤光闪过，照亮了整个房间，刺碎了我的心。

这不是真的，我劝慰自己，这不是真的。

我再读了一遍，不，这些话太严重了，这不是我要的结局。

电话，电话，灿灿你为什么不接，快接啊，不要关机，求求你，不要不理我。

盲音————盲音————

雷声隆隆，我捡起了流着泪的伞，消失在了雨夜之中。

女生宿舍前，我傻傻地站着，想给灿灿打电话，却发现身上已经没了手机，雨拍打着雨伞，雷声在头顶咆哮，嗡嗡隆隆似乎要告诉我将要发生的一切。灿灿，你在干什么，真的如此绝情的放开我。还是此时你在等待着我对你应有的一声道歉。

道歉？这个世界到底谁对谁错！

我突然感到很累很累。想爸爸妈妈，想慈祥的外婆，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大哭一场，脑中一片杂乱，被雨水感染的迷迷蒙蒙，干哥的信任，陈姐的妩媚，梦儿的爱慕，子仪的放荡，菲菲的无奈，傅宗玉痛苦的眼泪，蓝雪得意的狂笑，谢鸿斐狡奸的脸，灿灿失望的眼神，每一件我都记不起来，每一件却又是那样的清楚。

手慢慢松开了伞，雨水肆意打湿我的头发，脸，肩膀，浇湿了我的全身，凉凉的，洗刷去我的记忆和这一切的牵挂，变成一颗小雨滴，溶入这片潮湿的世界，没有了思维，没有个感情，没有了烦恼。然而它又打醒了我所有的意识，现实变的越来越清晰，我的眼睛一阵阵模糊，一阵阵滚烫，滴下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但我知道，雨水此刻打湿了泪水，泪水打湿了我的视线，我找不到灿灿，只能喊。

“灿灿———”

喊声穿透了雷声，在整个校园中回荡着，我努力地寻找灿灿的回答，却没有，耳边只留下雨滴与大地的接吻声盖过了所有的一切。我突然感到腿软绵绵的，就像是喝醉了酒，左右不停地晃动，终于瘫坐在雨水中。阵阵的恶心像翻涨的潮水涌到了嗓子口，却怎么也吐不出来，身体冷的发抖，在我身旁只剩下躺在地上的伞，梦儿给的伞。

灿灿，梦儿……

一双手把我从雨水中拉了起来，我努力睁开发烧的眼皮，雨水浇在傅宗玉脸上，不再有从前的青春阳光，换作的却是成熟的冷酷。他恶狠狠的向楼上瞅了一眼，便背着我向宿舍走去。我想抓住那把伞，却已经太晚，只能恍惚地看着它在雷雨中伤心地哭泣，像是梦儿的脸，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之后的记忆都是个梦，像是隔了一层浓浓的迷雾，我不去医院，任由他们怎么劝慰，后来干哥来了，他的身上好像被浇湿了，头发也无精打采地紧贴在颜前，我记得当时我真的痛哭了出来，然后就像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任由着他的摆布，趴在他的背上，我安心地睡了。

这里仍是望不到边的雪色，冰花簇拥着，空中弥漫着晶莹的小颗粒，像是它们撒出的花粉，如飞遍了世界的萤火虫，停靠在我的身上。

蝴蝶呢？所有的蝴蝶都飞到哪里去了？

祖母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身后，她只是穿着一件雪白的衣衫，只是眼睛中多了一份怜悯，我疑惑，瞧遍了整个身体，我的衬衫，我的头发，我的手和脚全都是从前的白色，没有长大，也没有改变。

“祖母，我有什么不对吗？”

她笑着蹲了下来，把我搂进了怀里，我总是这样小，不会长大。

“狗儿，你心中的冰花要枯萎了，因此蝴蝶儿也都飞走了。”

“不，祖母，冰花会好好活下去的，蝴蝶儿也会回来的。”我仍坚信道。

我却又惊恐地看向祖母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关怀，我知道她是不会骗我的，就像是这个世界中的一切，都不会骗我，永远容纳我。

冰花摆动，晶莹的花粉儿飞扬着。

我有些害怕，我感受到冰花是我的灵魂，它不能枯萎，蝴蝶儿是我的梦，它们不可以消失。

“祖母带你去一个地方。”她抱起了我，在冰花儿中穿行着，却很小心得没有踩到冰花儿的一点点，花粉儿也似具有冰花儿的灵性，尾随在我们的身后，像一条温顺的长蛇，发着荧光，弯弯曲曲，在雪花中游荡。

祖母停下来时，脚边是一条清澈的小河，我惊讶的似乎要叫起来，在这片雪的世界原来也可以有水的存在。

“祖母，这水是从哪来的。”我好奇地问她，却见她长长一叹，吹散了空中的冰花粉，飘飘扬扬。

“这里面流的是眼泪，冰花的眼泪。”

我怔住了，伸出去的手僵直在了流动的水面上。

“这些都是冰花在伤心时的眼泪，当你伤心时，心中总会出现这样的一条小河，流着它们的泪。”

“我的心中？”

“是的。”

我的心中，冰花的泪。我心中的冰花，冰花在流着泪！

我有些懵懵懂懂，望着河水中的倒影，我怕，我怕会看到一朵枯萎的冰花。然而我看到的却是那张可爱的面孔和失望的眼神。灿灿，我失口叫着，泪水涌出，滴在小河之中，淌走了。

“你必须坚强，我的孩子，你笑，冰花儿才会笑，蝴蝶儿才会回来。”祖母笑着抚摩我的头发。

我瞧着远处，冰花延伸入了白色的天际，白色的云，白色的花朵，白色的雪，犹如一体，飘动着，冰花粉儿晶莹闪动着，像眨着的眼睛，欢喜的像在笑，我想，应该是在笑。

“祖母，冰花应该快乐，冰花是我的灵魂。”

“孩子，你也必须使冰花快乐，可是现在你的心不快乐，就像条小河。”她的手没有停，像风儿一样拂动着我的头发。

“我该怎么做才会快乐？”我迷失的问着她，却见她只是微微的一笑，模糊了，消失了。化成了一朵白色的冰花，摇摆着，像是在召唤飞走的蝴蝶。

可是昨天，本来就分不清谁对谁错的一阵纠缠。是他们的错，蓝雪的错！

不，灿灿爱我，她要原谅我，我宁愿是我的错。

对方盲音了，整个房间此刻又黑了许多，雷声由远及近，闪电继续劈砍着天空，然而对于有些人，却是照亮了他们伪藏在黑暗中的伤口，而后燃起了他们心中的怒火，像闷雷般隆隆作响。

小人，灿灿让我对小人道歉，不，我做不到。

不，我爱灿灿，我要在乎她的感受，她说的对，我不能忍受她骂干哥，她自然也不会忍受我欺负她的朋友和姐妹。

我沉默了一路，感受着冰凉的雨滴落下，不停地拍打着头顶撑起的伞，敲响我的神智，它们似乎是要我更加清醒地看清这个世界的本质，或许在看似一切美好的背后真的存在着很多肮脏的事实。即使你头上顶起这把伞，却也挡不住会淋湿你的衣服，哀伤你的眼神，挡不住这种种无奈。江湖，这个江湖，也许属于丰爷的，或许属于干哥的，甚至可能属于陈姐和子仪的，但它绝不属于我的，梦儿的，菲菲的。于是我在风雨中暗念，我要帮助梦儿，菲菲，还有干哥，让他们远离江湖，远离这些混乱与肮脏，而此刻我这种自不量力与自以为是的想法，让我也陷入了江湖，不得好果。

雨下着，人的脚步也一直不会停下。

雨一直下着，从早晨到晚上，像要淹没整个城市。我们一直在床上躺着，却没有睡，四个人四双眼睛全部凝望着窗外细细的雨滴轻轻拍打在玻璃上形成的道道水痕，像是滴在脸上的眼泪。

窗外响起了闷雷，雨下的更大了，似乎上苍又遇到了悲痛的事，在向整个大地倾诉，几个闪电划碎了它憔悴的脸。

“你不许我骂你兄弟，难道你就可以打我的同学和姐妹，单俊一，如果你不去给雪儿道歉我不会原谅你。”

“是谢鸿斐对你说的，还是蓝雪，他们答应我不告诉你的。”

“是你自己心虚。”灿灿的声音响彻了我的耳底，也含着许多失望。窗外猛然打起了闪电，刀劈过般地划过了天空，映象在玻璃窗上，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黄昏时分，屋子里没有开灯，灰暗一片，到处弥漫的是沉闷，流动着的是伤感，地上倾放着梦儿的伞，孤孤单单地滚出它体内的眼泪，在屋内淌成细细的一道小河。

一阵欢快的《一生有你》打破了这片死寂，振透了整个世界般的清晰，我慌乱地接了电话，大概我们本来就喜欢这样的黑暗，这样的死寂。

“我都忘了，昨天喝的太多，什么也不知道。”我强装着向她微笑，看到她那张忧郁的脸上也露出了信任的笑，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在帮谁还是在害谁？

走在雨中，我问傅宗玉：“假如有一天你被剥削去了自由，你的命运已经完全被别人控制住了，你会怎么办？”他竟毫不犹豫地说：“不如死了算了。”

“单俊一，昨天手机为什么没开？”对面是灿灿生气的声音，就像周围气氛般的沉闷。

“干哥找我有事，也正好没电了。”我解释。

“是正好找你干哥帮你揍人吧，你是不是欺负谢鸿斐和雪儿了？”

又是一个正午，只不过没有了灿烂的阳光，取而代之的是稀沥沥的小雨，洗刷着这个城市。

梦儿递给我一把伞，我有些愧意，没好意思接，她塞进我手里，说别被雨淋着了，会感冒的，那眼神让我温暖，满足，却又伤感，我明白她的心，而我却不能接受。轻轻地说了声谢谢，刚要转身离去却被子仪给叫住了，她把我拉到了一边，恳求的说：“小一哥，昨晚的事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不然老板娘会打死我的。”

我愕然，难道他们所谓的江湖真的就只有一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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