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承欢：妾心已荒芜

梦回扯了小太监一把，催促道：“你快回去当差吧，以后长点心眼，管好自个儿嘴，早晚记得祸从口出！”

小太监也瞧见张福全，忙应了调头耷拉着脑袋去了。跟张福全走碰头时，他打了个千。

张福全瞅了眼心里有些疑惑，可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儿，便没有闲工夫管别的了。他脚下不停，叫着“林姑娘”直到梦回跟前。

梦回接二连三的受着折辱，又因着刚才冒冒失失来认她小太监，牵出七年前的旧事。梦回越想心头越委屈，流不出泪来便出了一脑门子的汗，拿怕子拭着汗，幽幽的道：“公公的话奴家却是不明白了，奴家是风尘里厮混的人，学的都是伺候人的活计，何曾敢忤逆你们主子爷？可你们主子爷也忒难伺候，他要圆的我给圆的他瞧不上，要方的我给方的他也瞧不上…”梦回说着说着鼻子就犯了酸，声口里就带上了委屈，“我寻思着你们主子爷是不待见我风尘低贱那我就躲远点，可哪回都那么赶巧不巧的撞上他。我心里也一百个不乐意可我能怎么着？你们主子爷瞅见我就横挑鼻子竖挑眼，我哪哪都不是，做什么说什么都是错！杀人不过头点地，可你们主子爷哪回不是拿钝刀子割肉，横一刀竖一刀，就是要让我不痛快。若这样你们主子爷痛快了也好，可公公您又来抱怨我，说我叫你们主子爷痛快，你们…”

梦回说着说着一个抬眼，赫然发现原本在她跟前宝石蓝的蟒袍下摆何时变成了月白底绣金线龙吐珠的了！还有那蛟龙入海的鞋面，梦回都不用抬头看也知道，这是摄政王不知道何时来了！

呆站了会儿张福全寻思着俩人这么干耗着也不是个事儿，不如趁此机会开导开导林姑娘。于是苦口婆心的开了口：“林姑娘，咱家说句不该说的话，姑娘您有时候可真是拎不清状况。主子爷什么身份的人，您自个儿又是怎么个情形您心里得有点数啊！主子爷是天，见天被人哄着抬着，上赶着巴结。您可好有意无意的就要触他老人家的逆鳞，您这不是成心找不痛快吗？昨晚上的事儿…嗨，不说这个，您是不知道哇，昨儿主子爷回了木清水华殿跟硕亲王喝了半宿的酒，失魂落魄的，我们做奴才的都不落忍，伺候了几十年何曾见这样过？”

梦回低了头坐着不言不语。张福全的话她听一半扔一半。摄政王失魂落魄他该找桐影流光殿里那位说去，这样没头没脑的说与她听有什么趣儿呢？梦回心说：你们主子爷气儿顺了骂我两句，气儿不顺了也骂我几句，我风尘低贱活该被折辱。做主子的骂得那样难听，你们做奴才的又捧着我哄，这主仆唱得是哪一出儿我可真是不明白了。

张福全似乎也料到她的反应，忙又笑道：“姑娘自然受得起！”说着又把梦回往一边的假山后引，“姑娘还是略歇歇脚吧，这大热的天姑娘又带着伤，实在不好逞强。”

梦回瞧着这意思明白是不叫回去，她也不犯别扭，随着张福全转到了假山后。张福全寻了块平坦的石头，拿手里的拂尘扫干净了引梦回坐了。然后回身低声儿嘱咐了跟着的小太监几句，便见那小太监一溜烟的就去了。

张福全回身立在梦回跟前，两下无言。

这样九死一生，还能从桐影流光殿里活着走出来，梦回心里是庆幸的。她揣着太后打赏的金银首饰，想起李长春做的那个杀鸡摸脖子的动作就通身的冷汗。太后果然是对她起了杀心的！如果不是摄政王赶到，她是不是就真的交代在那了？可摄政王的态度却又那样的讽刺。

“萧姐姐…”

梦回闷头走路，蓦地听到身后有人叫唤。

“姑娘腿上有伤，怎么还走着呢！”张福全恭恭敬敬的打欠行礼，然后端着胳膊递到梦回跟前道：“前面不远是木清水华殿，姑娘略歇歇脚去，咱家安排肩舆送姑娘回去。”

“公公快别这样，奴家生受不起。”梦回站着不动。

“以后看见我可别这样，我如今也不是什么大小姐了，你要是抬举我就叫声林姑娘。”梦回徐徐叮嘱道：“还有也别把什么太子爷大殿下的挂嘴上，不然你命怎么没的只怕都不知道。”

小太监诺诺应是。梦回再要叮嘱两句，却远远瞧见张福全的领着一小太监急急忙忙的赶了上来。

萧姐姐，这称呼…梦回当下立住脚步回头看去，却见路边假山后闪出一个小太监站在她身后哈着腰。小太监看见她回头也仰脸来打量她。打量了半晌，小太监扑通一声儿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萧姐姐，真是您哎！奴才跟你赔不是了，适才在桐影流光殿里奴才就瞧着像是您，叫您受委屈了！”小太监说着，眼泪鼻涕都滚了下来。

“你是哪个？快起来，我受不起这个”梦回赶紧伸手去拉他。

摄政王的连哄带骗，太后很是受用。少年情意，再消磨也总有几分真心在的。一个烟花女子，不足为惧！她含嗔带怨的轻打了一下摄政王的手，道了句：“主子爷越发不顾体统了！”然后挥挥帕子，道：“你唱得不错，领了赏回去吧。”

太后到底放过了梦回，不放又能怎样，摄政王在这儿磨着嘴皮子跟她消磨为的不就是她吗？太后不傻，她与摄政王二十年情意了解他是怎样的人。太后心里凉凉的，曾经相爱的人，到如今已经被这万里河山炙热权柄消磨的没了真心。所能念的也不过是一份残存的少年旧情。可她没法子，那个男人他早已站在了权力的顶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要任何他想要的人。

“是奴才啊！”小太监仰脸哭道：“奴才是以前月凉风轻馆浇花的鼻涕虫啊！奴才小时候拎水桶撞了太子爷湿了太子的衣服还砸了他的脚，差点就被人拖出去打死，是您救的我啊！萧姐姐，七年不见，您委屈了！”

梦回记起来了，是有这么档子事儿，一晃七年了，梦回心里酸涩，眼圈也红了，她伸手把他拉起来道：“你都这么大了，我竟认不出来了！快起来，叫人瞧见不好。”

小太监起了身弓着腰站在那，嘴上还道：“谢姐姐。”

“好好，是我的不是，主子娘娘且大度些。”摄政王捏着太后的手哄道，“您全当臣下没见过勾栏烟花之地的新鲜，一时嘴馋！”

这话是拿来哄太后的，可梦回听在耳内确是字字刺心，说不出的酸涩难堪。满院的奴才都听着，他口口声声的不过是拿她做供人玩乐的娼妓。好在她早也听习惯了，她垂首看着地上青砖，无声无息。

摄政王说完这些话，又直想打自个儿嘴巴。梦回打从他进来，就一直悄无声息的，可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就足够叫他移不开眼了。他又说了伤她的话，她只怕心里难受的紧。可当下别无他法，他得打消了太后对梦回的顾忌。如今，不管怎么说梦回也不是他的人，他不能将她纳入羽翼时时护她周全，便只能虚情假意的跟太后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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