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南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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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不住也要守,金兵退居五十里地之外,等处理完这些伤患之后,贫道打算夜探金营,至少要摸清楚此次金兵将军是谁才行。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战争伊始两大国便互相已经知根知底,知晓双方都有哪些悍将,有哪些智慧近妖出谋划策的军师,将军为此准备的文案足足堆满了一文案。

长平本以为自家老师会仔细查看一番,事实上将军也领着木道子专门去了这等军机重地,原本以为木道子会仔细看上一段时间,却没想到这老道竟是只淡淡一瞥就算了。

记得,怎会不记得这丢下他与木道子二人独自神兵天降入襄阳城的家伙?他很不够义气,哪怕他原本就没义务为自己师徒二人搭上性命,不过不够义气四个字也已经深深的烙印在了长平心中。

“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救命之恩更如同浮屠再造,只是打个招呼喝一杯酒并无不可,贫道在外面等你。”

隔着几十岁年纪,木道子并不愿意打扰了长平与这刀疤男子的独处,他轻踏脚步离去,长平犹豫片刻,终是醒着头皮踏进了这家并非蓝小蝶父女二人的酒家。

“看你这样子是打算跑路啊。”

刀疤男子上下瞟了神色匆匆的长平一眼,随后又看了一眼长平身后木剑,他揶揄道。

“你小子若是把身上衣裳脱了换一件青衫道袍上去,不像是小侠客,倒像是一个活脱脱的俊俏道士,哈哈,我说你该不会是打算逃跑去找座深山古刹寻尼姑吧。”

长平并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默想自己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似乎除了自己那几个小伙伴之外便极少跟人说话,算来算去,话最多的恐怕也是与自家老师在一起的这些年了。

寡言少语的人总是很容易令气氛有些尴尬,所以这天下有些人喜欢喝了酒才打开话匣,刀疤男亦属于这种,他已饮了不少酒,吃了不少肉,才在见到长平时候一改平日里的沉默。

长平不知如何接过到刀疤男这句话,只能默默接过其手中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后才借着火辣辣的酒劲道。

“我以为大哥你已经离开襄阳城了,没想到你居然还在城中。”

“哈哈。”

刀疤男笑道。

“太斯文的话就不要说啦,你直接说以为我早就逃命去了便可,你我都是男人,不用来那些直娘贼的矫情,小兄弟你以为如何?”

“这……”

长平哑然失笑,倒是没想到一句话便被刀疤男子道破心中想法。

“既然如此,那便听大哥你的就是,我看这城中几乎所有人都匆匆忙忙,唯有大哥你在这里波澜不惊的喝酒,难道大哥你就不怕金兵在这个时候突然攻城吗。”

“怕,当然怕,攻城这种事情是个人都会害怕。”

刀疤男子又囫囵吃一大口牛肉。

“老子就怕他们的投石机投过来的石头把我桌上的酒杯砸没了,你知道这天下大概只有三件事情男人不能忍受。”

“哦?三件事情,大哥可不可以说说看是哪三件事情?”

长平被这刀疤男一句话弄的来了兴趣。

“想知道是哪三件事情你必须得喝三杯酒才行,怎样?小兄弟有没有想法把自己灌醉!”

“大哥你也不必激我,我连死都不怕,又怎会怕区区几杯酒呢对不对,你说的三件事情我大概已经知道一件,那就是你说不能容忍别人打扰喝酒,余下两件是什么,还请赐教。”

腹中空空,还未吃点东西祭五脏庙便已饮酒四杯,这酒卖的贱,但往往也只有卖的贱的酒才有真正酒的味道,四杯酒下肚已驱散这初春的寒冷感觉。

刀疤男痛快道,余下两件便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长平忽然沉默下来。

良久不开口,刀疤男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大概能猜测出来在长平身上发生了何事。

战乱之中失去双亲的孩子举不胜数,这不是一件稀奇事情,不过他仍是安慰道。

“许多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要我来说的话应该换成男人报仇十年不晚才对,小兄弟你也莫要着急,报仇的机会总是有的,不过肯定不是现在,亦不是在此襄阳城中,故此,那天晚上我才丢下你跟你师父逃命,因为我知道就算要死,也应该死在该死的时候。”

“什么时候该死?”

长平不禁沉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死。”

刀疤男摇摇头。

“不过应该不是现在,因为现在死了并没有什么意义,只不过是多在乱葬岗上增加一座孤坟罢了,国人麻木不仁,不到山穷水尽时候永远不知道团结起来反抗。”

这般大道理从刀疤男嘴里说出来有些让长平难以相信,毕竟怎么算眼前这家伙打仗时候是实实在在的跑了路。

长平道。

“大哥你跟我老师说的话如出一辙,不到亡国灭种时候中原大地永远不会团结起来,只是我很疑惑,真到了亡国灭种时候团结起来又还可能有用?”

“小兄弟担忧不无道理,那也许是需要操心的事情,不过肯定不是今天该操心的事情,众人皆醒我独醉,众人皆醉我独醒,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何必要用今天的时间去操明天的心?你与我相识即是有缘,既然有缘,当再饮三杯。”

长平本不愿喝酒误事,只因自家老师如今还在等待,但架不住眼前这刀疤大哥劝酒功夫实在是极好,短短半个时辰便被劝的昏头转向不知天南地北。

“不喝啦不喝啦,遭不住啦。”

长平连连摆手,洋相尽出。此番喝酒并不是像从前喝酒那样小口小口,刀疤男酒量很大,喝酒从来都是一口一杯,长平如何能禁得起这般灌?

金营是去不得了,三两番呕吐之下长平竟是直接趴在桌上香甜睡了过去。再度醒来时候,长平已在熟悉又温暖的床榻之上,木道子不在,倒是多了一扎着麻花辫子生的水灵的姑娘。

见长平醒来,蓝小蝶才眨眼道。

“你终于醒啦?都睡了一夜了,要不是人家把你送回来,恐怕我们还得专门找人将你抬回来了。”

长平头痛欲裂,幸亏蓝小蝶蕙质兰心早就准备一杯茶水解渴,才勉强褪去喉咙干涩。

“是谁送我回来的?是不是额头上有刀疤的家伙?”

“不是,是客店伙计送你回来的,要不是都知道你跟道长住在我们家,恐怕你就算喝的吐血都没人管你呢。”

蓝小蝶言行举止间还有几分不满,想来是对长平这等连招呼都不打便喝的烂醉如泥的态度有些恼怒。

长平尴尬不已,才打算撑起身子时候便听闻蓝小蝶惊叫一声,原来自己竟是一丝不挂的躺在床上被褥里。

蓝小蝶红着脸捂着鼻子小跑出房间,只留下长平不知如何是好。

想来怕是自己身上衣裳裤子都被蓝小蝶给脱了去。

“以后喝酒这种事情量力而行,莫要失态了自己,也麻烦了别人。”

木道子悄然回来,回来时候整整齐齐,并无一丝一毫狼狈。

想来是得手了。

长平这时候才起身穿好衣裳恭恭敬敬道。

“老师,昨天的事情……”

“你也说了是昨天,既然是昨天的事情,那就不必再拿到今天来说,酒醒过来了的话,就赶紧吃点东西与贫道去将军那里一趟。”

军营中仍是肃穆一片,城墙之上往来士兵皆不敢大意,将军依旧愁眉不展,见是长平与木道子前来时候将军迫不及待迎接了上去。

他道。

“我就知道以道长本事去一趟金营犹如探囊取物,不知道道长此番带回来了什么消息。”

“不是好消息。”

木道子摇摇头。

“贫道昨夜里夜探金营,看见敌营中生起锅灶无数,一锅灶大概可供金兵十人饭,目之所及不下一万,金兵数量绝对不下十万人,敌营中粮草尚且足够半个月军用,若非敌军对粮草保护实在严密,贫道恐怕就得放一把火烧了他们后路。”

十万人,半月粮草。

将军的心不免更加凝重起来。

“也就是说金兵在半个月之内绝对会发动第二波攻城之战。”

“看起来应该是这样,并且,第二波攻城恐怕比之前还要来的更加疯狂,襄阳勘误。”

“就真没有破解办法?”

“等,再等等。”

木道子看向这军营之外的阴霾天气。

像是即将迎来第一场春雨一般。

“贫道要等一个机会,等到那个机会,将金兵一网打尽。”

“这个机会是什么时候?”

“等南风天气,火攻金营。”

木道子在长平眼中俨然是无所不知无所不精,竟是连一年四季季风气候变化都了如指掌,只是木道子依旧有些忧虑。

“此番贫道前去金营时候也打听出了一个消息,这次负责带兵攻打襄阳的乃是完颜家族长子完颜静烈。”

“完颜静烈?”

将军不可置信道。

“可是那位号称金兵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将军?”

“正是此人,倘若是别人还好,可如今遇上了这金兵当中最难啃的硬骨头不可谓不麻烦,完颜家三子当中唯独此人最为勇猛,带兵亦有自己一套,不同于其他两人,不过这种性格亦有自己坏处,说的好听点叫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说的难听点便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不死心,对付这种人。硬碰硬实在是下下之策,倒不如退而求其次想想其他办法。”

木道子并未说出能想什么办法对付完颜静烈,大概就连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

自打来了襄阳城这些日子,军营早已仿佛成了自己家一般,来去自由,与军中士兵亦有不少达成熟悉关系。

大概谁都知道面前这位道人即便是连自家将军都不得不佩服,故此亦有不少士兵斗胆询问如何保住襄阳之法,每每此刻,木道子都只道办法就在襄阳城中。

姑且算是卖了一个关子。

行走在充斥着惶恐不安的襄阳城大街上,木道子突然对长平道。

“贫道让你学的武功你学的怎么样了?”

长平不知木道子为何突然问起这件事情,但仍是老老实实答道。

“老师所传授的武功长平悟性不够,只能领悟到三四成,至于再多,恐怕得需要时间的累积才行。”

“三四成,也不算少了,以你的资质,假以时日全部掌握也不是没有可能。”

“老师为何突然说这个?”

“因为贫道打算远行一趟。”

“襄阳城不管了?”

“襄阳当然要管,没了襄阳,那便不能再叫做远行,应当叫做逃命才是,襄阳之危,贫道自有办法可解,只是能解一时,却终究是解不了一世,故此,贫道不得不远行一趟,不过这一趟你不能跟随贫道而去,因为贫道并不敢保证能护你周全。解决襄阳安危之后,贫道三年后会回来找你,到时候希望你能将贫道传授你的武功全部学会,剑要学,书也要读,如此才不枉费贫道将你从死人堆里扒了出来,跟在贫道身边,虽然能保护你性命无忧,只是你应该明白,贫道并不希望你做温室里的花朵,自己的路,终归是自己来走,贫道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你的带路人而已。”

这一番话大概是木道子与长平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听见自家师父要远行,长平自是舍不得,只是舍不得亦不能阻拦木道子脚步。

时隔六七天时间之后,果真如同木道子所料那般等来南风天气,大地复苏,一片生机勃勃。

在将军亲自安排之下,襄阳城城门大开,二千骑兵出城,就着夜色奇袭金兵大营。

长平正犹豫要不要跟这前两日救了他一命的“高手”打个招呼时候,这与局促不安襄阳城格格不入的最为镇定的男人却主动先与他打起了招呼。

“嘿,小兄弟,记得我吗?”

出城时候已是早春,树木发芽,生机盎然,倘若不是城中民怨沸腾,襄阳城绝对是一个休息的好去处。

酒家无心营业,城中百姓乡绅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不知何时便会弃城而去,在这样一处充满着惶恐以及不安的地方,有那么一个人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他凌乱的头发随意披在肩膀,一身黑衣,身后负刀。

只是为将者,纵有天大压力也只能自己受着,不能乱了军心。

“也许道长你出面会比我好的多。”

他冲正在与受伤保住了性命的士兵包扎伤口的木道子道。

他道。

“贫道曾经游历天下时候去过金国,对金国也有不少了解,而今登记在册的金兵悍将也有不少贫道曾经听过或者见过,故此不需要再看,现在天色正好,长平随我一起出城,我们要弄清楚金兵粮草究竟能支撑多久,在这段时间之内再做权宜之计。”

“面子这种东西并非是放在哪儿都好使的,一年前贫道团结的是家乡已经沦陷的人,愤怒之下他们才会如此勇猛,可如今襄阳还未覆灭,各怀鬼胎之下都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你认为又能有谁可以说动他们?恐怕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见得能行,我们只有一两万兵马,以一两万兵马挡住十几万金兵听起来的确有些天方夜谭,按贫道估计,金兵进军如此迅速,想必辎重并无多少,还是那句话,只要能坚守一段时间金兵便自动瓦解,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任何办法,只能对峙。”

“倘若金兵段时间之内再组织第二次进攻,我襄阳城如何能守得住?”

木道子洗干净了满是血污的手,看向这百般惆怅的护城将军,他轻声道。

“难道将军竟以为贫道的面子比你大不成?连你都不能请动的人,你又如何会以为贫道能请的动?他们若是想来帮忙,便会来,他们若是不来,你也拿他们完全没有办法,便是你跪在地上求他们都没用,这一点,贫道已经看透了。”

“团结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真正临时团结起来也不过是各怀鬼胎,都想消耗别人力量,最后一家独大,这样的团结比起不团结又差的了多少?总之要我们上战场,做不到,即便是能做到,也没人愿意去做,至于将军说推选一个武林盟主出来率领群雄,恕我等直言,若是以往没有战乱的时候将军有此意见,对于这位置有兴趣的人定然是趋之若鹜,只是换成现在,恐怕没有一个人敢接这块烫手的山芋。”

将军趁兴而去,败兴而归,回军营时候无处话凄凉。

“可是道长一年前不也同样亲带领那么多人去劫了军营?道长名声在外,又有几人敢不给你面子。”

将军仍是不愿意放过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可惜木道子也如同他所见到的那些个本有能力却不愿意出力的人一般婉言拒绝。

木道子轻声道。

的确无人敢做这座江湖的主,襄阳守城一战之后,将军不愿让这座屹立不知多少年依旧巍峨的城池不倒,他曾亲自不止一次下闹市,寻找到这襄阳城中能说的起话,亦有不少手下的帮派,又或是山庄,得到的无一例外都是同一个回答。

襄阳城守不住,金兵以数倍于襄阳城的兵力攻城,即便是以三四个金兵换一个宋兵的代价别人都输得起,更何况如今城外金兵仍旧源源不断集结,到了自己这边,援兵几乎没有,此消彼长,襄阳早晚都要覆灭,既如此,又何故要白白牺牲这么多性命?倒不如趁着如今还有时间将此城池搬空,只留给金兵一座空城,再寻其他打算。

将军又道其实大家只要团结起来未必就不会有可能将金兵赶出襄阳,那些个帮派之主以及山庄之主们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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