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安稳睡一觉

最后王帆还是没忍住多说了两句。没办法，不管是暗鲁还是那个初小姐，看上去都只不过还是大孩子。人一到中年，就是会时不时想对年轻人说点忠告:反正他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就姑且珍惜一下说忠告的机会吧。

金发的小女孩已经先一步跑进了圆门里，暗鲁爽快地对着王帆挥手回礼，甚至还颇为滑稽地鞠了一躬:“谢谢王哥，辛苦了辛苦了。”

“bang！”小焕不安分地举起手，对着圆门里再次做了射击的动作。

孩童稚嫩的脸绷得紧紧的，神情严肃:“记得。她不是也在这个避难所里？我如果出门，基本上都会注意避开她。”

“嗯，我知道，我也尽量避开。但是今天轮到我去巡逻，她主动找到我，说是看见了认识的人。”

鲁良夜一边回忆今日早些时候的情形，一面描述着当时的状况:“那我这种智勇双全的小天才，她这种女人的话，肯定是半个字都不信。不过是实在拗不过这个怪人，只得跟着走罢了。”他不合时宜地叹了口气，忧郁地理了理自己一头乱发。

“呸！”那头的孩童满脸嫌弃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好好说话会死？”她撅起嘴，毫不客气地瞪眼。

鲁良夜举起双手表示投降:“okok，安老板您说啥就是啥，我改就是了。”他停下手，继续刚才的话题:“总之，我拗不过她，就被强行拉到了a井附近。”

“a井？”孩童的脸上浮出一丝惊惧，“你们上去了？”

“没有。”鲁良夜摇摇头:“差一点。这里我没和杰头说，情况稍微有点复杂。那个怪人把我带到a井附近，自己上去了。没过一会儿，我眼睁睁看着老泡从上头掉下来，然后……”

“然后……？”

“嗯……”

看着对方说不出话，安崂突然就笑出了声，打破了这突如其来的沉默:“那天之后，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说不出话的样子，真他妈难得啊。”她笑得前俯后仰，仿佛刚刚听了个尚未变成爆款笑话的段子一般。“怎么？你也有接受不能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变成这样之后已经没有什么事能让你受到惊吓了。”

“不是，这不是一码事。”鲁良夜听到“我变成这样”之后表情微妙地一滯，而后偏过头，没有再看孩童的脸:“我只是一时间觉得不太能解释清楚这种感觉。老泡反正是从上头掉下来了，我还没有看清楚他是谁，就本能地冲出去想要接住他。然后……然后初闰从我的身后冲了出来，接住了老泡，满身是血。”

“……啊？”

安崂停住了从刚才起就不太安分的腿，放弃了抖腿的动作，半张着嘴陷入思考。

“初闰不是从a井上去地面了？然后把泡面学长丢了下来——是这么回事吧？”她仰头看着鲁良夜，声音十分镇定:“然后，她又从你的背后出现，在泡学长落地之前，接住了他。所以这里面的问题就是: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绕到了你身后？是这么个疑点？”

“是啊。”鲁良夜再次叹了口气，“我其实刚才一路上都在想这个事情，不过a井虽然离地面很近，但是总归也有一段距离。她完全可以找到方法，比如某种定时装置，让老泡自己定时落入井内，自己再从别的入口绕回地下，到我身后。不过我想的更多的其实是另外一件事，“他略微低头，盯着安崂目前那张陌生的脸，眉头皱起，“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什么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吗？况且，老泡跟她什么关系，她只字未提，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来历我也完全不了解。这件事情……让人感觉很不好。”

“谁知道呢。”令人意外的是安崂看上去有些满不在乎，耸了耸肩:“兴许泡学长有个神秘的前女友也说不定，我们毕竟也没有很熟——准确地说，我们还没能彻底熟起来，世界就变了。”她的脸上满是与外表不符的惆怅:“我已经不想去想这些了，搞不好我要在这个身体里一辈子也说不定。”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细弱的身体，又自嘲地笑了起来:“也许这一辈子也不长，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鲁良夜安静地移开了目光，没有说话。他似乎也想起了目前这令人糟心的处境，两人一时无话，只有头上昏暗的灯明灭不定。

真是宝贵的电。也不知道能够撑多久。

杰头那边下了死命令说人要是没醒，那口粮就大成问题。保证是已经吹出去了，老泡到底会不会醒却还是很成问题。他皱着眉看向地上的男子，下一秒却和同样转头看向丁奅的安崂一起惊得跳起。

“艹！”

“淦！”

地上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此时面朝着墙壁，一脸茫然。

听到他们两人的声音，丁奅缓缓转过头，眼里茫然逐渐褪去，脸上似乎也恢复了些许清明。他看着鲁良夜，试着发出了声音，看样子像是久病初愈一般:“鲁……鲁叔……？”

“……我说，到底怎么回事？鲁良夜你从哪里找到他的？有没有其他人？其他人呢？”被称为“安崂”的金发小女孩完全没有在意此时化名为“暗鲁”的鲁良夜发出的警告，只是停下蹦跳，回过头，叉腰站在了小小的圆形房间里为数不多的破烂椅子上，努力仰头，争取与对方平视。

“行了你下来吧，我坐着跟你讲。”鲁良夜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无可奈何地把对方从椅子上轰走，自己一屁股坐了进去，“我哪知道怎么回事？你记得那个神神秘秘的人吗？就那个一开始冒出来告诉我们这里有个避难所的初闰。”

待到他们的脚步声已经完全消失在通道尽头，名为“暗鲁”的高大年轻男子才彻底关上圆门，扣上了粗糙的锁。

“卧槽！是泡前辈！”那头的金发小女孩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从地上蹦了起来，紧接着绕着地上一动不动的男子耍杂技一般蹦跳着绕了一圈:“艹！到底怎么回事？谁找到的？前辈怎么变成这样了？”她一面用与面孔完全不符的语调骂骂咧咧，一面乱挥着自己细小的胳膊，一头金色短发随着跳动上下舞动，即便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反射出光芒，熠熠生辉。

“安崂你喊得太大声了，会引怪的。”

来到这个避难所，纳入杰头的“保护体系”中后，王帆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

简直……简直就像是虚无突然出现在了避难所中心区域一样，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缓慢地沿着脊背向上。这突如其来的恶寒让他打了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寒颤，甚至于牙齿都不由自主咯哒一声扣响。

“哦？这怎么还有个人？”

里面的小女孩没有再回应。

王帆带着小焕走远了。

王帆低头看着这一幕，方才那股恶寒减轻了几分:这么看来，这个小女孩似乎又只是个普通的孩子。算了算了，在这种时候想那么多有的没有的根本没有用——就算这个小女孩有什么问题，又关他王帆什么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个好人可以，当冤大头就是真的愚蠢。不管怎么说，生活已经够苦的了。

他牵过小焕的手，没再往那金发孩子的身上看，只是冲着那边正徒劳地用脚尖扒拉着地板、试图把血迹擦淡的暗鲁挥了下手:“那我这就走了，你们……自己多小心。杰头不是开玩笑的。”

那金发小女孩似乎现在才注意到王帆的存在，努力仰头看了看他，而后可以说是十分不礼貌地挥了挥手:“是你帮暗鲁抬尸体的吧？麻烦你了啊，谢谢大哥。”

“安娜，你要叫王叔叔叔！你怎么能叫大哥呢！”王帆还没有反应过来，方才躲在他腿后的小焕就又探出了脑袋，大胆地向前走了一步:“不过安娜是外国人，所以这次可以不用挨骂啦！”

总而言之，那不是一个小孩子应该有的眼神，也不会是这个年纪应有的表情。

这前后的反差着实有些惊人。王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帮着暗鲁把这个男人送到这里，顺势走开？还是要留下来寒暄两句？他不由得又仔细看了那个金发小女孩几眼，愈发察觉到她言行举止中的怪异。

他偷偷摸摸趁着那个叫“安娜”的金发小女孩不注意，拍了拍她的脑袋，作出一副大人模样。

“你个小鬼头拍什么拍！小心我揍你！”金发小女孩方才那与年龄不符的表情此时迅速转换成了稚嫩的威胁加恐吓，她一把拍开小焕的手，夸张地掸了掸自己的头发:“女孩子的头是可以乱摸的吗！”

小焕咧嘴傻笑着又躲到了王帆身后:“曼姨平时就是这样摸我的！曼姨也这样摸雅雅她们，所以这个动作完全没~问~题~”他以孩童特有的天真语调一字一顿地强调着。

“怎么，你带回来一具尸体？”

王帆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金色短发的小女孩冲小焕开了个“火箭炮”，而后得意洋洋地扮了个鬼脸。紧接着她看向暗鲁，瞥了一眼暗鲁肩上的那个不成样子的男人，露出了和刚才完全不同的表情。

有些好奇，又有点嫌恶，除此之外似乎还带着些难以形容的微妙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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