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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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很希望能做出比老爹更多更好的功绩来,功绩却不是那样容易成就的。

眼下,和珅却递了个台阶到他的眼前,乾隆哪有不下之理?

他恨不得将和珅赶回去,让他一夜便写出个折子来。

他又升官了。

而这次更了不得,乾隆授了他户部侍郎的位置。

这个位置有多高呢?

在明代时正三品,在清朝时却是从二品。

和珅花了没几年的功夫,就坐到了二品大员的位置上。

最明显的差距在哪里?

就是他的宅邸,日后也敢称府了。

和珅毕恭毕敬地接了圣旨,谢了恩。

心中忍不住感叹。

历史上和珅的升职之路也快得很。

几乎是隔了一月、两月,乾隆便觉得不升他的职不舒服,最后又得授总管内务府大臣,正二品。

而这时,和珅何等年轻呢?

他尚且二十六。

历史上乾隆着实是个荒唐皇帝,但对于此刻的和珅来说,却又正合心意不过。

若是事事都按礼法来,那和珅是断然走不到这一步的。光一个年纪就可以将他死死压住了。

那日圣旨一下,自然是掀起了轩然大波,但这波才刚掀起个弧度,便又沉了下去。京中最多谈论起的,便也仅仅是和珅何等厉害,如何得了皇上的赏识,可引为天下读书人向往之楷模。

就连林如海、贾雨村等人也得了信,纷纷写信来恭贺。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此时和珅正在府中,安心写他的折子。

写了一半,故作烦躁不安,抛下笔墨,踏出门去。

而乾隆始终关注着这头的动静,自然也让人盯住了,虽无恶意,只是因为过分迫切的心情而已,但和珅还是早早就发现了。

因而,和珅那故作烦躁不安的表现,便被报到了乾隆的跟前。

“气性大了些,摔了就出门去了,终究还是个少年心性,当不得大事。”那人如此对乾隆道。

乾隆却是笑了,反用责怪的目光看向那人:“话不能如此说,他年纪轻,能做到这等地步,本已是不易。他口中那些话,往日可曾有谁提出?仅此一点,他有再大的气性,那都是配得上的。世间哪有完人?若是年纪不大,还有老谋深算的本领,沉稳平静的姿态……”

乾隆摇了摇头:“那怕是什么精怪变的了。”

那人这才收敛了情绪,点头道:“还是皇上英明,这些臣下便丝毫想不到。”

乾隆闻言,笑了起来,随后摆手将那人打发走了。

“你便不用管他做什么去了,憋得狠了,说不得要去干些少年人爱干的事……”

乾隆不会捉着这样的小事去为难自己欣赏的臣子。

哪怕和珅出了门,直奔妓.馆赌坊,再心有不快,与谁打了一架……那也都是使得的。

但和珅却是径直往城郊去了。

今日陪着和珅出门的乃是刘管家的儿子,刘全。

这人年纪比和珅还要大一些,个头不高,但却四肢强健,行事又干练得很,比刘管家的话要多,但却从不出纰漏。

历史上,这人也的确是和珅的一个忠仆。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地上了山,最后停在了一家道观外。

那道观门匾之上书“清静”二字,而正如这二字的模样,道观内外清清静静,别无喧嚣打搅。

和珅下了马车,迈入门内。

刘全紧跟在后头。

而这时门内有道童并一个小厮将和珅拦住了:“今日道长不再见客。”

刘全脸色微沉,正要说话,和珅抬手按了按,刘全便低头闭嘴不语了。

“那便等一等吧。”和珅道。

但那小厮瞧着和珅,瞧着瞧着却是突然变了脸色,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之后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内,那小厮都在翻来覆去地打量和珅,像是在确定和珅的身份。

终于,那小厮弯了弯腰,怯声问:“可是和侍郎?”

年纪轻,通体气派,生得俊美不凡,小厮又总觉曾经见过。

毕竟他从前常伴在二老爷左右,送着二老爷上朝,倒是见过二老爷的同僚几面的。

这身份似乎便呼之欲出了……

和珅当然知晓那小厮是谁家的奴仆,不然他也不会往这里来了。但他还是作出疑惑之色,将那小厮上下打量一番,点了头:“你是谁家的?”

小厮忙道:“小人是伺候荣国府二老爷的,从前有幸见过和侍郎一面……”

说罢,那小厮还讨好地笑了起来。

荣国府中的奴仆是大都横行,但到了贵人的面前,却都是一个模样,谁也不敢造次了去。

小厮推了推道童:“去报给道长吧!”

小厮就是因为懂得瞧眼色,才总被贾政带在身边,此时他心思一动,暗道,二老爷最是喜欢同读书人打交道。

这和侍郎,既是今科状元,甚是了不得。

又刚得了恩宠,这会儿正风头无两。

二老爷应当也是乐意同他来往的。

小道童被推搡着踉跄了一下,但他也不敢抱怨,忙转身乖觉地去报消息了。

不多时,小道童出来了。

一并出来的还有贾政,以及那身形清瘦,穿着宽阔道袍的宣通道长。

宣通道长刚想冲和珅笑一笑,却直接被和珅避开了。

宣通道长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忙端住了姿态,再目不斜视。

贾政走在前头,并没注意到这一细节。

贾政虽与和珅同朝为官,但他很少注意到和珅。皆因为和珅身上的气焰着实太盛了,贾政拼了命地想做个好官,却偏又做不好,他多与些酸秀才打交道,见多了颇有才华却难以考取个好功名的人。

而和珅打他出现在朝中起,便是个另类。

不费吹飞之力,中了状元。

又瞧不见如何为民为国了,就又一路升了官职。

贾政从前不愿意拿正眼瞧他,但此时却是不得不拿正眼去瞧。

这一瞧,贾政便顿住了。

原来,这少年状元郎,并不似他想的那样属奸猾之辈。

反倒生得好一副清俊相貌。

着实当得起“颜如舜华”之赞。

“员外郎。”和珅微微一笑,唤道。

贾政望着他,不自觉地拜了一拜:“侍郎。”这人礼仪得当,开起口来,叫人如沐春风。

倒是他从前看走了眼,错将珍珠当了鱼目。

懊悔心情涌起,反倒叫贾政看待和珅时更觉亲切了些。

宝玉年纪也不小了,两人差了不几岁,但怎么连人家的一分也不及呢?

贾政想着,便又觉胸中气闷,只恨王夫人未能生个好儿子出来!

“不如请里头一并坐着说话?”宣通道长开口道。

“好,侍郎请。”

“员外郎请。”和珅又是一笑,同贾政并肩走了进去。

贾政初时还略有些别扭,毕竟对方年纪着实年轻了太多。但念及对方的才华,便又觉得,正该如此,该由才情来衡量才是。

读书能读出今日成绩,是个大本事!

三人室中落了座。

贾政满心念着对方的状元之名,茶也不品了,也不同宣通道长论道儒了。

他开始同和珅聊天,说的尽是四书五经。

和珅也不惧。

和珅这人,既又实干之才,又能通书本上的深浅。而他也恰好完美继承了这些。

贾政说一句,他便能接上两句。

兼之和珅给人洗脑的功力着实厉害,上辈子他就靠着这个本事,手底下的员工都踏实得很。因而,才一盏茶的功夫,贾政便已经忍不住要将和珅引作知己了。

和珅暗叹贾政实在好哄骗。

果真是应了名字,贾政,假正。

待到一番意犹未尽地说完话,贾政瞧了眼天色,问了小厮时辰,才不舍地告辞。

而告辞前,还邀了和珅前往荣国府,一边饮茶,一边笑谈,该是一件快意事!

这事快意与否,和珅不知。

但去荣国府一趟,瞧瞧黛玉的近况,该是快意的。

贾雨村一走,宣通道长的屁股下就如同着了火似的,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道:“公子要来,怎么不让人先传个信来?倒是怠慢了公子,我心中难安极了。”

自他入了这道观,和珅便从未踏足过这里,两人仅靠书信维持往来联系。

宣通道长也着实没想到,今日和珅会突然前来,一时措手不及,此刻正心中惴惴,回忆着今日种种行径,可有将和珅得罪。

“无事,今日也不是为了你来。”

宣通道长讪讪地笑了笑。

又听和珅道:“日后这样便很好,不必刻意迎合我。当心漏了你的底。”

宣通道长一个激灵:“是是是,公子说的正是。”

“我今日来,是求宣通道长给一道药的。”

宣通道长一愣,心说,我的药方不全都是你给的么?怎么还问起我要药来了?

但见和珅神色淡淡,没有要改口的意思,宣通道长这才斗胆猜测,公子作此行径怕是要糊弄旁人的。

宣通道长便也拿出了往日的派头,点头道:“那便请公子等一日,明日我让道童送往公子居所。”

和珅满意了,起身走了出去。

宣通道长努力克制着亲自送人的冲动,站在门内,目送着和珅远去。

直到和珅上了马车,那马车也渐渐远了,宣通道长才松了一口气。

希望今日没有揣摩错公子的意思才好……

话说这头贾政回了府,还满心激荡,难以平复。

正因为这等心情按捺不下,于是一时热血上头,要好好教导宝玉读书。抬腿便往宝玉的院子去了。

还未进门,却就听见宝玉同丫鬟嬉闹的笑声。

什么读书声。

翻书声。

那都是梦里才有的。

梦想破灭如此之快,令贾政眉毛一扬,脸色一怒,对身边跟着的小厮道:“取我那棍子来!”

小厮呆了呆,结结巴巴地道:“二、二老爷……”

“去!”

小厮忙去取了棍子,但也一边悄悄与丫鬟说了。

那丫鬟忙又去寻了王夫人,又报给了贾母知晓。

这宝玉乃是老太太的心头肉,这二老爷打了,顶多被说上几句,但他要是取了棍子,不往外头传一声,最后说不得就会被打个半死,赶出府去,还要在头上钉个“恶仆”之名。

不出半个时辰,院子里便响起了宝玉“哎哟哎哟”的痛呼声,一干丫鬟在旁边都哭成了泪人,但谁也不敢上前。

贾政如今正是荣国府当家的人,除了贾母能喝住他以外,连王夫人在他跟前,也不过是个挨训的份儿。

谁敢打这个头呢?

过了好一会儿,贾母才赶来了。

这时再一看,宝玉的屁股已经高高肿了起来,他正抱着那长板凳,丝丝抽气。

贾母气得落下泪来,指着贾政好几声责骂 ,但最后到底也没如何,只搂着宝玉,一口“心头肉”一口“心肝儿”地叫着,将人带走请大夫去了。

王夫人也忍不住哭了,但她却不敢驳贾政半句,只是暗自抹泪,低声道:“宝玉尚小,老爷日后教导他时,下手轻些……”

“小?何曾小了?”贾政摔了手头的棍子,脑子里来来回回滚着今日与那少年状元聊的那些话,更觉怒不可遏:“你虽处后宅中,但消息也该灵通!你该听说了,今科状元中了时,也才不过十六!正小着呢!”

“再瞧瞧你护着那儿子,什么模样!”

王夫人微微傻眼,只好埋头闷声,只顾着哭。

心里却忍不住作了别的盘算。

那薛蟠是娘家侄子,终究更亲近些,若他是个好的,能带得宝玉好生读书,那便好了……

什么十六的状元郎。

她儿日后说不得有更大成就。

见王夫人不吭声,贾政怒气更甚,将王夫人左瞧右瞧,都觉得不甚顺眼。

于是当天院子里吵吵嚷嚷,好半天才歇了下来。

最后贾政还去了赵姨娘的房里,将王夫人气得在房里好一顿发作。

这事儿,黛玉也听说了。

是鹦哥同她说起的。

毕竟宝玉被打,向来都是府内的大事,惊动了自老太太往下,每一个主子奴才。

“姑娘该要去探望探望?”鹦哥问。

黛玉抿了下唇,睡了下去:“我身子骨不大舒服,今日就不便去了,正巧今日围着表兄的人也不少。我便明日再去吧。”

鹦哥张了张嘴,原想劝两句,但最后还是闭了嘴。

府中上下都道林姑娘不是个好亲近的,目下无尘,她若多了嘴,日后恐怕难讨林姑娘喜欢了。

黛玉拢好了被子,心头想的却是,明日又该如何推拒掉呢?

……

第二日。

荣国府还当真来了个小厮请和珅前往,和珅自然不会拒绝,当即上了软轿,让那小厮在前头领路,便往荣国府去了。

贾政为示看重,还特意嘱咐了府中上下。

贾母听闻,倒是也不对和珅心生芥蒂,反倒夸奖贾政做得不错。这等有才干,年纪轻轻已是贾政同僚的人物,是该好生结交来往,不能有所怠慢。

于是府中人,一时都好奇起了这位,害得宝玉挨打了的人物。

“我来见我的弟弟和琳,他也在你们府中。”和珅先开了口。

黛玉正仰着头,满面乖巧地听着他说话。和珅触到黛玉的视线,不自觉地又低声道:“还来瞧瞧你……”

“瞧我?”黛玉懵懂地回头看着林如海。

林如海顿时跟着紧张了起来。

女儿体弱,郎中请了无数,竟都无法。此时又听和珅提起,心中不免担忧,难道是什么不可治的病症?

和珅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一遍,因为视线柔和的缘故,黛玉也未觉不适,所以半点躲藏的意思也没有,就这样任由和珅盯着她瞧了。

黛玉年纪小,和珅年纪也不大,这样一番打量也不算出格。

只是林如海免不了紧张,连带着五官都崩得微微变了形,哪里还有往日半分严肃?

“你长高了一些,头发长了些……”

黛玉一边听着,就一边忍不住抬起小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又摸了摸发髻,嘴角弯了起来也不自觉。

和珅说着说着,扶了一下黛玉的手腕,而后看向了林如海。

林如海猛地反应过来,这是有些话要私底下说。

林如海:“玉儿今日可去看母亲了?”

黛玉:“还未。”

林如海:“那便现在去吧。”

黛玉点点头,往外走去。只是等走到了院子口的时候,她突地又回头看了和珅一眼,然后才走得远了。

和珅早被那一眼瞧得心都快要化了。

他是当真不知道,原来林妹妹幼年时,是这样的萌化人心。

也不知道等到长成时,又该有何等慑人的风华。

“这边请。”林如海抬手,请和珅往另一处院子去。

贾雨村也跟了其后。

三人很快在屋内坐定,丫鬟沏了茶端上来,还不由好奇地看了看和珅。

但和珅的视线却始终微微垂着,像是在深思。

林如海见他这般模样,心霎地就沉了。

“小公子,小女的身体……”

和珅抬起头,低声道:“我写张药方给您。日后每三月换一次药方。”其实若是条件允许的话,应当吃上七日,便要再号脉,再重新给药了。

林如海对和珅的话极为信任,当即点了头:“劳烦小公子,小公子今日便歇在林宅如何?”

和珅点点头,道:“令正的药也换一副吧。”

林如海双眼一亮,这才终于不得不承认,当初在那道观里得的药方,恐怕正是出自眼前小公子的手。

小公子年纪是不大,但想一想,天下奇人异士何其多,也就不觉得震惊了。

当日和珅便在林宅住了下来。

林如海领着他在宅中走了走,又陪着一同用了饭,之后才将和珅安置在了一处院子里。院子里仅住了和珅、和琳并贾雨村三人。

当和琳听见和珅的脚步声时,整个人化作一颗球,直直撞进了和珅的怀里。

“兄长!”和琳抬起头,揪着和珅的袖子,双眼亮得发光。黑了些,脸上肉却更紧实了。

没有流泪。

跟随贾雨村走这一遭,让和琳彻底脱离了从前黏包似的形象。

和珅抱了一下他,然后便牵着和琳往里头去了。

和琳喋喋不休地说起了扬州如何好……

和珅:“那便留在扬州如何?”

和琳被吓得不轻,连连摇头:“不好不好。”

和珅揉了揉他的脑袋,轻笑一声,问:“学问如何了?”

和琳梗直了脖子,脸色一肃,一板一眼地道:“很好。”但眉眼间却不免带了一丝求夸奖的味道。

和珅怀疑地看着他。

“老师也这样说。”

和珅这才点了头:“那便回京城吧。”

和琳却有些不舍:“可,可老师还要留在扬州呢……”

“和琳可想入官学?”

“想!”和琳用力点头。

“那便回京吧。”

这近一年的游历,已经足够让和琳学得些东西了。至少,和珅对现在的和琳已经尤其满意了。

和珅知道,贾雨村在此处做不了多久的西宾,便会由林如海作保,重新踏入官场。而黛玉也会由贾雨村护送,前往荣国府。和琳自然也不必再与他作个学生。

贾雨村不过与和琳作个启蒙之用,待日后进了官学,才是重中之重。

说了要回京的事,和琳便在扬州有些待不住了,整日催着何时才启程。毕竟扬州再好,说到底也不是他的家。

而林如海等人对此一无所知。

林如海请了郎中到家中,让几个郎中先暗地里瞧了药方,确认没有妨害,才命人照着药方,抓药、煎药、制成丸子。

说来也奇怪,那药丸制成后,竟是微微甘甜的,黛玉不知是药,像吞糖丸子一般,笑着吞了下去。

也不知是否心中有了偏向,过了几日,林如海便觉女儿那张素白的脸透出点红,气色竟是好了许多。

林宅里也终于见了点松快的气氛。

到这时,因为黛玉的缘故,林如海再称呼和珅,便也是以平辈论交的姿态了。

八月。

和珅带着和琳,欲启程归京。

离开前,他最后去见了一面林妹妹。

黛玉刚打贾敏那里出来,身后跟着俩个小丫头,个子矮矮,脸蛋儿团团,都是满面的孩子气。

和珅扫了一眼,心想,这其中有一个应当就是雪雁了。

“哥哥要走了吗?”黛玉隐约听下人说起过此事,偏头瞧和珅时,眼底还流露出了些许的不舍。

黛玉身边无甚玩伴,打和珅、和琳入了林宅,她才觉得日子有趣了许多。见他们要走了,此时心头竟有一丝伤感。

“嗯。”和珅左右探了一眼。

林如海并不在,只有两三个小厮在院门外,大点儿的丫鬟还在做手头的事,那两个小丫头却是正抬头,孺慕地看着他。

于是和珅没忍住,摸了下黛玉的头顶,手指还揉了下她头顶的发髻。

软软的。

“要去哪里呢?”黛玉又问。

“回京。”

“我以后大些了,能去那里探望你吗?”

“自然是成的。”和珅忍俊不禁。

经过这么一段日子的调理,黛玉的脸蛋儿带着粉,和珅瞧着她的模样,实在都想将这么个娇姑娘自己养起来了。

难怪他看《红楼梦》的时候,净喜欢林妹妹这号人物了。大概是早有所感,林妹妹幼年时必然是极为讨人喜欢的。

“那,那便等我长大些吧。”黛玉微微垂下眼眸,掩去了眼底的不舍与愁绪。

和珅哪里舍得看她这般模样。

书里的癞头和尚一早便说过: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

可见没了愁绪,让她活得开心,方才是令她身体康健的道理。

和珅:“可想快些长大?”

黛玉抬头看他,微微疑惑,眼圈儿都还带着点红。显然是刚才没能压得住情绪。

“我给你父亲留了些丸子,你每日乖乖吃了。平日里莫要贪凉,更莫要这样……瞧瞧,就是这样,眼角眉尾都垂下来了,这样子是不成的。”

黛玉到底年纪小,被和珅唬得一愣一愣的。她紧盯着和珅的面容,连难过也忘记了,只愣愣地问:“那如何才成呢?”

和珅修长的手指点在她的嘴角:“这里该弯起来,每日里多笑一笑才成。”

黛玉到底是开了蒙,倒也不是什么鬼话都信的,她瘪了瘪嘴,道:“这样便能快些长大了吗?唬人。”

“不曾骗你,你不若试试。很快,你就能到京都来见我了。”

旁边的两个小丫头倒是深信不疑,叽叽喳喳地出声道:“公子说的是。”

“公子不会骗人的吧。”

“姑娘是当多每日多笑笑的。”

“姑娘笑起来最好看不过了……”

黛玉瞪大了眼,微有些羞赧,抿住唇不再说话了。

和珅抬头望了眼日头。

时辰不早了。

“我这便走了,你日后若是有事,便可央求你父亲,写了信送往京城,我一样能收到的。”

黛玉这才两眼亮了些,点着头:“嗯!”

这时,院门外脚步声渐响,是林如海同贾雨村来了。

林如海也对和珅的离去颇为不舍,毕竟他来了后,林宅中气氛才多有祥和之态,他一走,还不知宅中又会恢复成何等暮气沉沉的样子……

“致斋若有得空时,便来扬州游玩。”林如海低声道。

和珅点了头。

贾雨村此时面上也带着苦色:“致斋兄当真要带着和琳走吗?”他心中还以为是和珅恼了他又给旁的人作了西宾。

贾雨村之前为官时,正是不懂得瞧上官眼色,这才被毫不留情地撸去了身上职务。此后对于旁人的情绪、态度便敏感了许多。

“嗯,和琳该是要入官学的。”

贾雨村恍然,这才明白过来,跟前的小少年,乃是满清官宦之后。他的父亲也曾是一方的副都统,地位不低。

是该入官学的。

贾雨村目光闪了闪,心底还多有些欣羡。只怕以后,这兄弟二人是要直上青云的。

尽管再有不舍,几句话后,林如海也还是将和珅二人送到了门外。

黛玉不能跟到大门外去,只能站在小院儿门口,依依不舍地瞧着他们的背影,越行越远。

约莫半炷香后,林如海才归来。

黛玉抬头看着父亲,忍不住细声问:“父亲,我也能去京城吗?”

“去作什么?”

“去瞧那个哥哥。”

林如海笑了:“什么哥哥。他虽然只比你长了几岁,但却是救了你与你母亲的恩人。该是叫叔叔……”

说完,林如海自己又觉得有些怪异,抿了抿唇,也不再提这个话了。

只是以后,黛玉在心底还是暗自唤着“哥哥”。

那样年轻,不是哥哥,是什么呢?

回到京城后。

和珅恰巧收到了宣通道长的来信,竟说是,也往京城来了。

和珅觉得好笑,难道那处道观还容不下他了?

不过随即,和珅又觉得是个机会来了。

京城贵人更多,虽然不比在福建好经营,但若花上几年功夫,见效也是甚大的。

赚福建达官贵人的钱算不得什么,若能赚京里头的钱,那才算本事。

等和珅准备回信的时候,宣通道长已然抵达了京城。

原来那信是迟了一月有余才到了和珅的手中。

宣通道长进了和珅的宅子,第一件事便是将满满一箱的银钱放在了和珅的身前。

宣通道长呼出一口气,道:“一路上,我最怕遇上劫道的……带它们前来,着实不易。”

和珅脑中灵光一闪,却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在大清建个银行如何?

稚嫩的呼喊声由远及近。

没一会儿,就见着一个小个子,穿着玫瑰紫的大襟马褂,圆滚滚地迈过门槛,到了和珅的跟前。

和琳是难产诞下的,自幼体弱,调养几年也不见好,小脸整日都是白乎乎的,看着可怜极了。

“上山,上山。”和琳摇了摇和珅的袖子。

今日是和琳的生辰,也是他们母亲的忌日,按惯例是要上山祭拜母亲的。

他们的母亲因是难产而亡,不得入祖坟,于是就安置在了一处道观的后山上。

和珅在感叹古时种种礼教制度严苛时,却又庆幸于,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更便利地祭拜母亲。

和珅兄弟在宅邸中如同透明人一般,进出也无人理会。门房瞧着兄弟二人携手出了门,还打了个呵欠,暗道,若是在外头丢了,也是一桩好事。

山间寒意刺骨。

不过和珅同和琳都是体热之质,又穿得圆滚滚的,倒是半点冷意也不觉。

但别的人可就不是如此了。

紧跟着和珅二人的,是几个壮汉抬着的一顶软轿,壮汉穿得单薄,软轿内的人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和珅净听见他们冻得直抽气的声音了。

隐约间,还能听见一道稚嫩的声音在说着话。

软轿内有个孩子。

和珅望了望前头一拱一拱向上爬的和琳,心底骤然软了软。

“和琳,你袖子里藏着的手炉呢?”

“在,在这里。”和琳费劲儿地掏了出来,抬起手就要往和珅的怀里塞:“兄长,兄长冷了吗?”

“看见我们身后那顶轿子了吗?”

“唔。”

“把这个给他们送过去,那轿子里有个兴许比你还要小的孩子呢。”

和琳向来不质疑和珅说的每一句话,他抱住手炉转眼就跑到了软轿旁。

和琳生得唇红齿白,打扮讨喜,几个抬轿的汉子也不拦他,一齐停下了步子。

轿帘很快掀了起来。

和琳将手炉往前一送,也不说话。

掀起轿帘的是个五官端正,神色威严的男子,他一低头,便瞧见了手炉里氤氲而起的热气。

“这是作什么?”男子惊愕。

和琳只得转头看了看和珅:“我兄长让我送来给你们的,他说你们这儿有个比我小的娃娃。”说完,和琳又喃喃地添了一句:“兄长怕你们冷……”

男子又是微一错愕,但随即他就收起了威严的神情,笑道:“多谢两位小友。”说罢小心地将那手炉接了过去,然后微微侧过身子,将手炉塞给了什么人。

第二日,内阁大学士虽多有疑惑,甚至觉得不大合规矩,但最后到底还是将圣旨发放了出去。

和珅坐在家中,就得了这么个喜讯砸在头上。

他面上丝毫不显,又躬身谢过了乾隆,然后才离开了。

待他走后,乾隆越想越觉兴奋,竟是连觉也睡不着,令身边伺候着的小太监研了墨,连夜叫来翰林院的庶吉士写了封圣旨,再交到内阁大学士处奏定。

乾隆行事手段果决,常人不能拦也。

“爱卿头脑实在活泛,竟能想出这等法子!好好好……不若先回去详细写个折子递上来, 朕再瞧瞧!”

和珅躬身应了。

后世票号兴起于山西,后垮于清末清政.府兴建起了官方的票号, 并且迫于经济危机,票号的公信力大不如从前, 便纷纷倒闭。

但乾隆也清楚,这样的折子并不是能轻松写就的,所以他没有催促和珅,甚至还道:“朕许你告几日的假。”

和珅心中一动,想的却并不是写折子这回事儿,而是黛玉。

这是历史必经的一个过程,而他要做的,就是把这个阶段尽量以合理的方式提前。

“去吧。”乾隆低声道,面上还带着挥之不去的兴奋之色。

而和珅要做的,就是提早建立起官方的票号。同时还要缔结起一个更稳固的关系, 使得票号不会似历史上那样,仅兴盛一时, 便迅速消亡。

而从更宏观的国家层面上来说。

因着担任布库大臣时期的表现,早令乾隆满意不已。此时听和珅提起“银行”,乾隆非但没觉得他满口谬言, 反倒还认真地了解了起来。

待到和珅在他面前说完,乾隆已经拍案称奇了。

有一个稳固的国家银行, 也能更好地发展国家经济, 提升国家实力。

所以不管是出于私欲,还是出于稍微伟大些的情操。

和珅对创办国家银行,扶持票号,是势在必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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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王夫人的亲姊妹薛姨妈, 带了儿子、女儿到了荣国府。

另一头,和珅正坐在乾隆的跟前, 细细与他说着这兴建银行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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