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我在这坐坐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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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坚神色微缓,让他们进来。

贺盾虽是被杨坚允许可以修史立传,但她身为女子这时候也不大方便在场,便抬着她的小案几去了后头。

自贺盾收到杨广的信以后这几个月,边关频频传回捷报,隋军助沙钵略打败达头阿波,打得它拨国士兵闻风丧胆,契丹一朝兵败,老实了许多,派使臣入隋上供拜贺,这一战,可谓扬威立万了。

杨坚摆手让他起来,朝高熲道,“昭玄你这大半年在外奔波忙碌扩户的事,劳苦功高,你离京之后,有宵小之人诬告你谋反,说洛阳旱灾是你惹得祸,都给朕处置了,你放心,朕信你跟信自己一样,输籍貌检一事帮了朕大忙,昭玄你如今身为尚书仆射兼纳言,想要什么赏赐,与朕说说,朕都允了你。”

高熲叩谢圣恩道,“皇上谬赞,臣不过言之尔尔,事情都是苏威和虞庆则在做,他二人奔波辛苦,臣不敢要什么赏赐。”

杨坚起身亲自将高熲扶了起来,大笑道,“昭玄你就是太自谦克制了,你不求财不求权无私心,你妻子亡故,不若朕给你指另外一门夫人如何?”

高熲拜谢,摇头笑道,“谢皇上恩德,只臣妻子亡故,无心另娶,臣听说此次与突厥契丹交锋,冒出来两名少年战将,一为杨素之子杨玄感,一为赵郡太守李诠之子李靖,两人端得少年英才,若能得皇上赐婚,功成名就,洞房花烛,可算是双喜临门了。”

虞庆则杨勇都笑了起来,杨坚颔首,“这件事朕交给皇后去办。”

虞庆则朝杨坚奏报了些巡查各州郡带回来的消息,大部分还是说百姓受田不足的事。

原先在人多地少的窄乡,本就存在受田不足的情况,现在户数变多了,百姓受田不足的情况就更严重了。

只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事,杨坚见天色晚了,揉揉发胀的太阳穴,朝几人道,“先回去歇息,明日一早召集文武大臣入大兴宫,再议此事。”

高熲虞庆则等人应是,退下了。

杨坚心情不错,朝杨勇道,“高熲是个谦和的,你往后多跟他来往,也能学到一二,去去你身上奢华放纵的跋扈之气。”

杨勇应声称是,贺盾在后头听杨坚这么夸高熲,心里就很佩服高熲,高熲算是一个很典型很杰出的国政实施家,功劳大,奇谋奇勇,难得的是能把握住帝王心,而且从不居高自伟,举荐苏威、韩擒虎、贺若弼、杨素等人,不但不藏私抢功,有想法也常常私下禀报,敬业勤勉,竭诚尽力。

杨坚说高熲不求财不求权无私心,高熲也确实能当得起这九个字。

这大概是杨坚喜欢用高熲,凡是朝堂大事必要让高熲参与,信任重用的原因之一。

尤其是经历过卢贲刘昉、梁士彦等人的反叛谋逆之后,高熲更得荣宠信任了。

贺盾把这一段朝事如实记录下来,正巧独孤伽罗过来,杨坚说了捷报的事,独孤伽罗听得也高兴,说明日便看一看哪家女孩好,给李靖和杨玄感赐婚。

贺盾收好自己的册子,出来给独孤伽罗行礼。

杨坚想着儿子的来信,好笑道,“你明日收拾好东西,朕派人送你去晋阳,阿摩这次立了大功,不求旁的赏赐,只说往后去哪都能带着你,真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这跟贺盾心中所想是一样的,尤其是平陈的时候,她更想待在陛下身边了。

这大半年待在长安,她虽是时时能询问到陛下安不安全有没有危险,但毕竟通讯不发达信息滞后,挂心挂得不舒坦自在,贺盾听杨坚这么说,心里高兴,点头道,“谢谢父亲,儿臣也是这么想的。”

杨坚有些没好气,独孤伽罗在旁边笑道,“皇上这种事就不用问阿月了,她是巴不得是阿摩的小尾巴,阿摩在哪她就在哪,夫唱妇随……”

独孤伽罗说着叹了口气,眼里满是不舍之意,叹气道,“只往后阿月回了并州,母亲倒是寂寞许多。”

贺盾点头道,“我回了并州,时时给母亲写信,父亲母亲在长安多保重身体,莫要太劳累了。”

杨坚明言道,“阿月你医术卓绝,也有些武艺傍身,不算拖累,但将士领兵在外,妻子儿女留质在京是为惯例,朕虽是信任阿摩,但不能开了这个特例,阿摩声望威望战功皆有,不出意外,后年朕打算设淮南行台省于寿春,任命阿摩为尚书令,主持伐陈大局,你想随军不是不行,正巧翻过年去阿摩年满十八,生个小世子送回长安,我与你母后亲自教养着,如何?”

贺盾脸热,点头应下了,这么快陛下就要十八岁了。

独孤伽罗握着贺盾的手把她拉到身前,温声笑道,“阿月你和阿摩都是好孩子,母亲和父亲心里清楚,这是没法子的事,阿月你莫要乱想。”

贺盾摇头,她明白杨坚的用意,先前新婚陛下手里无实权还好说,现在有了,他再做一个带着妻子儿女一道走的榜样,杨坚若允了这一次,介时不允其他武将,反倒要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秦王领关东兵坐镇河南,秦王妃也被送来长安养胎待产,日前诞下一子。

因为是皇子,更要注意这些事了。

来的时候急匆匆,走的时候也是,贺盾连夜把给独孤伽罗李穆调养身体的药方和膳食配比准备好,又给杨坚制了些治疗关节疼痛的膏药,交给石海一一送过去了。

第二日一清早起来,贺盾给杨坚独孤伽罗杨勇等人道过别,差人给杨素冯小怜等人送过道别信,这便启程了。

这次带着回晋阳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书籍,经书就有好几本,还有一些她从司农卿那里学来的种地心得和水文地质资料,加起来足足有半马车这么多。

马车上也不方便看书做记录,贺盾在长安连轴转了好几个月,这会儿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好睡觉,她睡得舒心,几个月以来的疲倦尽数去了,路途虽长,倒也不算难捱。

晋王宠爱晋王妃的传言由来已久,是以晋王夜半三更处理完公务,一大早便以闲来无事为理由,去了城郊外十里方亭,众人是见怪不怪了。

杨玄感出于兄弟道义,要陪兄弟一起来接人,杨广婉拒明拒皆无果,只好硬带着一个拖油瓶了。

此时正值夏末秋初,太阳从山那边爬出来,晨光清浅,城郊绿林深重,空气清新好闻,杨广虽是一夜未眠,但心情和气色都不错,宽袍广袖,挺拔如松,风流俊逸,在这亭子里坐了一早上,引得路人频频驻足,议论纷纷。

杨玄感看着路边已经来回路过几次的姑娘婆子们,看了看天色,抱剑靠在廊柱上,朝铭心纳闷问,“王妃有无送信来说几时到,耽搁这么久,怎么你家主上淡定得很。”

没心上人的人大概是理解不了主上这等复杂心情的,毕竟自听王妃从长安启程,自家主上面上虽波澜不惊看不出什么,但心里估计早翻天了,否则缘何越临近日期,越是辗转难眠的,暗七分明说晚间一些才会到,偏生半夜不睡处理完公务,一早便来这等着了。

铭心看同他一样的光棍杨玄感一脸纳闷,有些惺惺相惜,便也不敷衍他,忍笑道,“说了要晚间一些的。”

杨玄感:“…………”

日至中天,杨广把下面的食盒拿出来,连馒头连碟子地搁在石桌上,朝杨玄感道,“玄感过来一道用些午膳。”

杨玄感撩起袍角在石凳上坐下来,剑搁在石桌上,无语道,“阿摩,王妃晚间才到,咱们现在在这等也是白等,先回去,晚上一些再过来罢。”

杨广摇头,“左右无事,玄感你先回去,这里风景秀丽,我在这坐坐也好。”

杨玄感抬头看向一望无际的荒草地,旁边官道千里入山,看不到尽头,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这荒郊野岭的有什么好看的,在突厥还没看够么?”

杨广不答,他知她现在不会到,但他就是想在这等着,便是等着,他心里也安心高兴。

杨玄感大摇其头,心说做兄弟有始有终,便自己叼了个馒头,在亭子边的长凳上躺了下来了。

杨玄感双手枕在脑后,吹着风,倒也优哉游哉,得益于晋王这几月以来阎罗王一样的勤勉忙碌,伤兵抚恤,请功赏恩,散兵归乡,一样一样有条不紊干脆迅速的安排妥当了,眼下确实无甚大事,休息休息也无妨。

杨玄感这般想着,权当自己置身于山庄美景,不一会儿疲倦涌上来,吹着风晒着太阳,暖洋洋很快睡着了。

杨广干等也等得怡然自得,铭心是望眼欲穿,等日头西斜的时候,终是把人给盼来了,看见驾马车的暗七之后,差点没泪满盈眶。

铭心飞也似地奔过去,激动地喊道,“暗七,王妃!”

杨广俊面含笑,在这灰扑扑的官道上走得闲庭信步,等马车上的人掀帘子下来,便站定了眉眼含笑道,“阿月,你来了。”

大半年将近一年的光景没见,贺盾是真有些想他了,两人自相识起,当真没分开这么久过。

“阿摩!”贺盾眉开眼笑地从马车上下来,小跑着奔到他面前,眉飞色舞,高兴得见牙不见眼了,“阿摩,你来接我啦!”

杨坚想了想便也应允了。

杨勇大喜,松口气叩谢了圣恩。

杨坚点头,“发漠南边塞长城。”

杨勇出列,行礼道,“还请父皇三思,父皇向来以仁礼治国邦交,若这般对待他国俘虏,岂不是与突厥掳掠大隋百姓为猪狗奴婢无异,此举有失仁义,平民百姓远赴异国他乡,十万之众,也容易滋生叛事,不若酌情量减,年老体弱,妇幼儿女,遣散回乡罢。”

杨坚询问高熲的意思,高熲附议,“宽厚处置敌军俘虏,对平定陈朝也有益处,太子此言可。”

毕竟是曾经的功臣元老, 扯出这么一场政变密谋, 杨坚心情自是好不到哪里去。

三个年岁稍长的儿子皆收到了贿赂, 杨广征战在外,杨俊驻守州郡,眼下就太子在,杨坚难免要提过来教训几句。

杨坚教训完心情也不见好,兀自叹气道,“贪念权势,居高自大,对朝堂多有非议,朕让他们辞官在家,是保他们的命,他们怎么就想不通这个道理呢。”

高熲虞庆则行礼过后,把奏报奉给杨坚,杨坚看了大笑出声,把奏报递给杨勇,“天无二日,地无二主,达头消停了,沙钵略来信,与大隋订立盟约,情愿屈膝跪拜,请送王子库合真入隋,请求永远做大隋的属国。”

高熲虞庆则杨勇皆是大喜,虞庆则上前一步,拜道,“此番突厥王倒是拿出些诚意了,另外晋王俘获十万突厥它拨契丹族人,可是一并遣往边塞为奴做役?”

性子易猜忌,大概是刻在杨坚骨髓里的,一辈子都难改变了。

外头石海进来禀告说高熲虞庆则求见。

杨勇最近被教训得够多了,又加上是谋逆的大罪,这时候话都不好搭,多说多错,只唉了一声道,“父亲莫要为这些大逆不道之臣气坏了身体。”

贺盾是旁观者清,杨坚的政治手腕她倒是看出来一些,他忌讳勋贵们。

除却先前被赐死家中的王谊之外, 刘昉、梁士彦、宇文忻及其党羽薛摩儿, 裴石达等人,一并被诛, 全部抄家斩首示众。

有李询的事在前,杨坚此次可谓是先礼后兵, 铁证如山不动声色压得刘昉等人毫无招架之力, 雷厉风行地将别有用心之人清洗了个干净, 其余的朝臣看在眼里, 虽是心惊胆战却挑不出错来, 对杨坚是越发恭敬了。

朝中亦不乏一些心里透亮之人。

譬如梁睿,当年总领一方平定叛贼王谦的北周名将,这些年自知威名太盛,收受贿赂以污自名,卸官闭门;王世积多有军功,位列上柱国,这两年却纵酒行乐,不参与朝政,不管时事……

类似这两人的,都颇得杨坚礼遇,像元景山、贺若谊等位高权重的元老们,基本都是坐事免,很明显的,杨坚不想要他们的性命,但也不想再用他们了。

卢贲的事很快有了结果, 李询浪子回头,劝得元谐幡然醒悟, 卢贲戴罪免官,余下劝不动看不清形势的如刘昉卢贲等人,不思悔改变本加厉。

卢贲与刘昉勾结,两人暗中与晋州刺史梁士彦和大将军宇文忻秘密来往,有人报给杨坚,杨坚起先只放任不理, 待彻查这几人密谋造反的罪行,手里捏着铁证,这才乘着四人随百官上朝的时候问罪几人,把人当庭拿下了。

罪责昭示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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