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天大有

“我去看下油灯。”二弟站起来打破沉默，他过去看灯了。

三弟迅速掏出手机，开始翻看。

我看着二弟过去了一会儿就过来，他说：“应该不得被吹熄哦。”

我心中的那阵阵寒意，才是真正的令人呼吸困难！——我反应过来了，我身后的铺面里，还躺着我刚刚看到的那个身影！

眨眼间，那个身影消失了。路灯下空荡荡的，只有一滩被雨滴激起涟漪的水坑，深邃无比。

二弟走了过来说：“哥，你不冷嗦！”

我摇了摇头说：“瞌睡来了，出来清醒下。”

他笑了笑又坐回去了。

我站了一会儿，也坐了过去，还把椅子朝角落头靠了靠。

这个时候，三弟娃儿突然神秘兮兮地跟我们说：“我其实今天都不敢回去的……”

我和二弟都愣了。

我笑了一下说：“龟儿的，你还怕阿公回去嗦！还没到时候！”

“不是不是！”三弟否认说，“不是怕阿公，是前天中午，我跟我爸两个回去的时候，隔壁子的芳芳姑婆说的，她看到一条多粗的大白蛇走楼底下的树子上从窗子拱到二楼上去了！”

我当时不信，我说：“爬哟！我们这儿哪儿来的蛇嘛？有嘛也不可能是啥子大白蛇嘛！《白蛇传》看多了嗦！”

“她说的有几个人跟她两个一起看到了的……”三弟说，“我爸回去就到处找了的，结果……”

“啥子喃？”我们都来劲了。

“……”三弟朝阿公的冰棺看了一眼，说，“我爸得阿公他们的床底下看到了一截蛇尾巴儿，真的是白色的！说的有大指姆那么粗一截！”

又是沉默。

我找不到话说。阿公去世以来，怪事频频发生，我都觉得自己麻木了。但是作为一个人而言，对未知的恐惧依然没有弱减。

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象，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幻想那条他们看到的大白蛇其实就是阿公用其它身份回家了一次。

杳杳空冥，自有神灵。

我敬畏着，期盼着。

我们三兄弟摆谈着，楼梯间响起了脚步声。

我爸下来了。

“你咋下来了喃？”我问他。

爸说：“我下来看下你们三。”他不放心我们三个。

说完，他走到了冰棺边上。

看着冰棺里头，爸眼中的悲伤毫无抑制，泪光泛起。

“阿伢！”我爸突然出声，“阿伢！阿伢！你咋个不说一声就走了嘛！……”哽咽和我从未听闻过的哭腔。

我被弄得不知所措，两个弟娃儿也愣了。我们都看着我爸。

爸的手在冰棺上摩挲着，里面的阿公自然不可能有所回应——他早已是一具冰冷僵硬的皮囊了……

“阿伢，你就把妈丢给我们了，不要我们了！你走了都不说一声啊！你硬是不要我们，不要妈了啊~！……”爸哭得像个小娃儿一样，用手抹着眼泪花儿。他的难受和难过，让我也莫名悲伤。

似乎过于激动了，我爸竟然把冰棺盖子移开了。

“爸！”我连忙喊了一声。

我爸没有理我，他伸手颤颤地把遮盖阿公的手帕拿开了。那张灰褐色格子纹的手帕是阿公的，用了很多年很多年。有时候他感觉头痛的时候还拿来包着姜片裹在帽子里。

冰棺里，那张我熟悉的脸，此时散发着让人心颤的寒意！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张在我成长记忆中及其重要的面容，曾经的音容样貌，此时却极具震撼！

凹陷的脸庞，密密布满了皱褶，犹如沟壑般纵横在毫无生气的大地上。不可能再睁开的双眼，毅然隔绝着这个世界的真实，而不知是何原因张开的口腔，仿佛犹自残存着未完的鼾声……

我爸伸手抚摸着阿公的脸，他的手指在阿公冰冷的脸庞上,清晰地抹去了一层霜痕留下印记。

更大的悲伤，在此时爆发。

这个宁静得本来只有风雨的夜里，阿公的灵堂前，回荡着我爸压抑了极大悲伤的哭声。

我在摇曳的油灯中，看着我爸躬着的身体，但是有那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身影，在那倒影处一闪而过。

寒意，又是突兀的寒意涌遍全身！

是我多想了！是我多想了！是我多想了！

我一直强迫自己改变自己的想法，因为有个实际的现象就在眼前——阿公他早已离开了！

下一刻，我的思维又顺着这个想法发生不可逆转的散发——所以他以另一种方式回来了？！

不对！不对！

帐杆我算过，回殃（就是所谓的回煞，回魂；很多人以为是七天或者啥子四十九天……今天就告诉大家吧，每个逝去的人的根据死后魂天魄地的升潜度，帐杆是不一样的，但是期限没有低于十一天的，更没有高于十八天的。至于具体算法……各位可以自行百度，我不透露。）不是今天，还有几天去了！

……我的胡思乱想，终究自己也把自己整得心神不宁。

我爸哭过后，把冰棺又再次盖好。然后，他跟我们说：“你们没事就早点儿睡嘛，我今晚上再陪你们阿公睡一晚上。”

说着，他拿了一个白天当跪垫用的垫子枕着就睡在了冰棺边的地上了。

那一刻，我说不出什么话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很多东西，很多情感，的确也是只有失去了才被人所重视与遗憾……

我爸对阿公一直孝顺，但是他所表现出来的悲伤，还是有那么多的遗憾。其实这种遗憾，放谁家里都一样。

中国人的家庭，往往把道德教育凌驾于技术教育。所以有人说，中国人一直是受道德所束缚的囚鸟。

可是那些挣脱了道德羁绊的人些呢？他们真的就自由了吗？

我很庆幸，我在传统的樊笼里，看到了信仰的自由与操守！

只是，而今的社会里，信仰，似乎渐渐褪去了光芒，那些曾经被人坚信与坚持的，与前人一样，消逝了……

（超度法事篇完）

篇章后记：

我其实还有很多东西要写，但是我觉得我该结束这个篇章了。这个篇章是我们家里的真实事件，我很多情节连艺术加工都做不到……

后续的火化、下葬、安神等一系列，我实在找不到写的了，不是没有亮点，而是我觉得我应该有所保留。不是故作神秘的那种保留，而是为了给我的真实生活与真实情感保留一些不被完全曝露的隐私权。

而关于我阿公小时候的故事，我会参照他的成长经历以及一些我们本土的或者我们四川的一些传奇故事进行艺术加工写作。

至于我的所见所闻所经历……有些时候，我也在不停地问自己，我到底当时看见了什么？

我说来的，你们真的都信吗？

这只是小说……

对，是小说……

假的！

我一下站了起来。

走到街沿边，雨水透过树枝叶隙落下来，淋在身上，那种寒意却一点儿也不能将我的心刺痛。

灵前摇曳着烛光，线香的气味在此时反而比白日里显得更加清晰。

一切突然静寂得不自然。

我看着外面的街道，路灯在黑暗中显得突兀而遥远。我没来由地突然看到一个身影站在那灯光下，背对着我的视线，身材弱小而佝偻……

第一天晚上的守灵，只有三个人，就是我，二弟三弟我们兄弟三个。

那夜下着雨，夜间的凉意变得阴冷。

我们三兄弟坐在我们楼下的铺面门口。伤感在每个人心头萦绕着，只是每个人的体会与表现不一样罢了。

我哦了一声，也拿出了手机看了看时间。

才凌晨1点过，丑时了。真的是长夜漫漫。

我看到了灵堂上的黄色纱幔被风吹得飘了起来，奠幕也隐隐作响。后面，停放着躺着阿公的冰棺。

冰棺前的地上，也就是阿公脚的前方，放着一盏油灯，也在奠幕后。那油灯的灯光摇曳不停，因为灯火被漏进去的风吹得忽明忽暗，偏偏就是没有一丝稳定，连同冰棺也在墙壁上投下的巨大影子也摇摆不停，在没有电灯的那边显得诡异莫名！

我们的话题，还是绕不开阿公。特别是话题引向了小时候那些难忘的事情后。

古式的雕花大床铺、温馨简陋的灶房、静谧的堂屋、小小的后花园……曾经的老房子住着我们的童年，后来的拆迁，拆掉了所有的一切，也把我们分离向了成熟与长大。但是我生活了十六年的老院子里，到处都存在着阿公的记忆……

守灵，是我做为孙辈必须做的事情。

阿公的停灵期间，其实我就守了两天晚上。一是因为父辈们的安排，还有就是因为还要照顾我的孩子。

我们的话题被风声打断了。外面的夜雨下得急了，寒意也浓重了起来。

风吹着外面的篷布哗哗作响，诡异的呜呜声也时轻时重。

没有人说话，在那样的风声里，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我们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莫名的神色。我们每个人都在突然凝神倾听！

当我拖拖拉拉写到这一章的时候，时间已经是2017年的4月底了。

时间有时候真的经不起蹉跎，匆匆就是几年。

我几乎快忘记了好多事情，但是我记得我失去了一位亲人。有些难忘的经历，总是轻易浮现，思绪万千……

阅读火天大有最新章节 请关注凡人小说网(www.washu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