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声闻篇其十二·换命之怒打阴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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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道士看了看外头,他伸手用自己的叶子烟烟根儿(四川话,就是烟斗)在油灯上使劲吧了两口说:“元卿,你去给你们本家开个门。”

“要得要得!”周元卿跳就起来了往外头跑。

“站到!你慌啥子慌!”三道士扬手就想打他,还是忍住了,“把我的烟根儿拿到去,快去快回哈。不要让叶子烟熄了哦,不然你娃自己背时了嫑怪我!”说着他又重重地吧了两口才把烟根儿递给周元卿。

周元卿脑壳皮一下就炸了,他现在脑壳头完全是想到了青龙子那种离奇的存在。川蜀四脚蛇不少,但是这么大的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成都,他当时的反应是另一根颜色的青龙子!一个本能的反应,他连步退开的同时,手中把三道士的烟根儿冲四脚蛇挥了过去。

那烟根儿还没打到,那条四脚蛇就扑爬跟斗儿的往龙门儿门外头拱,好像遇到了啥子可怕的东西,分叉的舌头吐得咝咝大响。

周元卿定在那儿不敢动了。

四脚蛇趴在门板上,前面两个爪子把门板抓得夸夸响,好像它要搞快出去一样。

这时候,外面也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哪,哪个?”周元卿盯到四脚蛇的举动冲外面问道。

“……是我……你是幺弟娃儿哇?我周维义……”门外的声音简单,但是听得周元卿一身冷汗。

“你,你搞啥子明堂!咋个放四脚蛇进来了你!想整死人嗦你!”周元卿恼火地大喊。

“……幺弟你快先开门,我来逮四脚蛇。”周未济急急地又拍龙门儿门。

“你,你等下!它得抓门,我过去开门,它得不得咬我哦?”周元卿犹豫问道。

周未济得外面说:“你不要管它,你轻轻把门栓打开就对了。我进来收拾这个瘟丧!”

周元卿苦起个脸,慢慢挪步靠近门。他手头烟根儿上的叶子烟火星已经在烟灰中显得不透亮了。

他伸出手,倾着身子去够门栓。那四脚蛇脑壳左车右摆的,两个眼睛就是盯到他,分叉的舌头儿吐得大响。

“妈哟!咋个昨天关门把栓子卡得这么紧哦!”费了半天劲都还没刨动门栓,周元卿满头大汗。

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浑身一冷,就好像一阵倒春寒的冷风吹进了他的夹袄头,冷得他打了一个摆子。晃眼间,他好像看到了一个黑布衣的女的站在他面前,阴森的看着他。

“啥子哦!”周元卿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他手头的烟根儿就熄了最后的那一点儿火星子。就这一瞬间,他突然发现自己被包围了!

五六个穿着黑布衣的人把他团团围到,个个都冷脸冷眼的,嘴皮究乌(四川话,究就是究极、非常的意思,乌是黑的意思),但是脸貌儿却一点儿也看不清楚。

“狗日的!”堂屋头三道士发出一声怒吼,然后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

他一边冲,一边挥舞着手头的一件东西。周元卿只见一阵烟雾缭绕,又转眼消散,一片青光白日。

“周未济你狗日的硬是公麻雀儿仰起飞——要日天了!这些东西你狗日的都敢整到我院子头来!”三道士把手中的东西狠狠挥向周元卿面前的一个人影。

只听得一声怪响,好像惨叫又像动物嘶吼。那个人影一下子就被打散了,飞沙一样不见。另外几个人影都透露出了惧怕的意思,同时退向龙门儿门。

三道士两步撵上去,嘴里嘿嘿两声,又是打散了两三个。剩下的都退到门口不见了。

“师父……”周元卿吓瓜了,他才看清楚三道士手头提到的是一把灶房头烧火用的火钳。

三道士反手就给他脑壳上敲了一下:“你这个瓜娃子!喊你烟不要熄了要搞快回来堂屋头你不听!给老子差点儿被弄死你!”

“师父……那儿,那儿还有个!”周元卿摸着不是很痛的脑壳指了指门脚边边上的四脚蛇。

三道士看了一眼,伸手哗的一声拉开了门栓。

周未济推开门冲了进来,迎接他的就是三道士的一耳屎!

啪的一声,昂得很!钟大有站得堂屋口都听到了。

周未济看到吹胡子瞪眼的三道士居然没有发作,而是第一时间先把那个四脚蛇逮到了手头,他露出了一丝安慰。

三道士咬牙伸手就去抢。周未济大惊,连忙几步退到了龙门儿外头:“师叔师叔!这盘不是我利边(四川话,故意的意思)的!师叔你嫑动手啊!”

“老子把你个祸害弄死!”三道士手头的火钳打在了周未济身上。

周未济惨叫一声,身上腾起一股冲天的黑气!

“你狗日的!你看,这么重的阴气!你到底得身上弄了好多那东西!老子今天哈给你戳脱了!”说着三道士又是一火钳打了过去。

周未济痛得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喊“莫打了!莫打了!”

三道士追到门外面就不追了,一个劲的大骂。

钟大有这个时候也走到了龙门儿门口,跟周元卿一起看着那两叔侄。

“师哥,你不是说周未济凶得很得嘛,咋个今天被师父拿个火夹就打得这么恼火喃?”钟大有小声问。

周元卿又揉了揉脑壳说:“我咋个晓得喃!早先师父跟我说的,他被周未济整得裤儿都……”

“嗯!”三道士回过头来狠狠瞪了周元卿一眼,手头的火钳扬了扬。周元卿识趣地闭嘴了。

“师叔,我们好生说话要得不?”周未济远远地喊了一句。

“你狗日的,都跑到我屋头来撒野了我还跟你好生说!我现在对你没得好了!你过来拿给我打死算了!我给你师父收拾了你!”

“我都说了这盘不是我整的啊!你不信你看嘛!”周未济咬牙把他身上的夹袄一把扯开。

三道士远远看见了,眉头一皱。

钟大有与周元卿伸起颈项,只看到周未济衣服里头一片黢黑。钟大有虚起眼睛又望了望,脸色一变,冷汗急冒。

“你看到啥了?”周元卿偏头看他那个样子,连忙问他。

“你,你没看到啊?”钟大有结结巴巴地反问。

周元卿摇头:“哎呀,你说嘛!”

“……好,好大几根虫!得,得他的肚皮上拱进去拱出来的!”钟大有说,“他的肚皮都遭拱穿了!”

周元卿吸了口冷气。

“……你过来!”三道士突然吼了一句,语气不似将才那么怒气冲冲的了。

听到他语气变了,周未济把夹袄穿好慢慢走了过来。

“师叔,这盘侄儿子真的求求你救命啰!”周未济惨笑着,突然跪了下去磕头。

三道士伸脚把他膼了一下骂道:“爬起来!老子没有死,少给老子来这套!你不是觉得自己学了这些东西多得行得嘛!咋个还是把个人害了喃?你不是说外面能干人多得很得嘛,你回来求我做啥子喃?你去找外面的能干人三!……”

三道士骂起人来就不歇空,特别是周未济,简直是日妈倒娘地祖宗十八代都骂完了。

周未济挝起脑壳不开腔,跪在他面前动都不动,就是牙巴咬了又咬。

钟大有跟周元卿都不敢开腔。

“冤孽啊!”钟大有心头突然对周未济有点儿同情了。

周元卿低头一看,差点儿尿都吓出来!那个东西哪儿是啥子门栓嘛,狗日的就是个手膀膀那么大的四脚蛇!一身鳞片跟个木头一样,还正抬起脑壳,两个眼睛绿油油地盯到他!

那个四脚蛇慢条斯理地转了下脑壳,尾巴甩了甩,嘴巴头突出细长分叉的舌头,往周元卿的脚边刨了下爪子。

往几天这个时候,院坝头都青光白亮(四川话,指白天很亮)的了,结果这阵却混混绰绰的,就跟天又要擦黑(入夜)了样!而且更怪的是,院坝头看东西就跟有雾气一样,模模糊糊的,连院坝围墙跟龙门儿门都有点儿看不到了。

“这狗日的搞啥子名堂啊!”周元卿心头打鼓,七上八下的,但是又不敢往回走。而且他发现手上的烟根儿上那根叶子烟这个时候烧得旺势得很!呛人的叶子烟气气(四川话,烟雾的意思)飘出来浓厚得很,整得他走一步暗走一步亮的,就好像有盏灯得他脑壳上闪一闪的。

他几步路就跑到龙门儿门边上,伸手就要去拉门栓,哪晓得那个门栓一下子就掉了,得地下发出一声闷响。

“师父,我们是,是怕周未济来了跟你两个毛起,我们看到点儿嘛,也好给你打个帮手嘛。”周元卿说。

“你给老子有好远爬好远免得伤脸(四川方言,意思就是不要丢人现眼……)!你打帮手你嫑把个人弄来笼起了你!上盘喊你给别个画个水你狗日的都念错咒,你说你这样子我要你有啥子用!快给我爬去把科书背熟了再说!还有大有——你嫑天到黑跟到你师哥两个混嘛!二天你也给老子丢人现眼的嘛!”

“师父,我把杨公仙师水的画法都记到了……”钟大有回答。

周元卿晓得自己师父不做莫名堂的事情,应了一声就跑去开门了。

结果他才走出去,就觉得没对。

一直快到辰时过半,龙门儿外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怪声音。

“来了。”堂屋头的三个人心头都清楚。

“对嘛,你记到了嘛。下盘哪个动土我就喊你去了。我看你又得不得出啥子洋相臊我的皮(四川方言,丢脸的意思)嘛!”三道士嗯了一声说,“你们都把科书给我好生看,这个东西不是我吹,你得哪儿都学不到的!这个都是孤本!”

“青羊宫未必没得嗦……”周元卿冒了一句就闭嘴了。

看到他们两个眼睛随时都得往门外头瞟,三道士就晓得这两个娃儿得想啥子。

“格老子的,你们要瞅(四川话音qio,二声)就去门口站到瞅个够!老子看到你们这幅样儿就鬼火冒!特别是你周元卿,都跟了我这么久了也没看到本事涨了,就天到黑跟到大有两个塞边打网(四川方言,意思是不务正业,不做正事)的!惹毛了老子把你们两个哈(四川方言,全部,一起的意思)撵(赶走)了!”三道士端到茶碗骂。

三道士横到(四川话,减说词,意思是拿眼睛横到看人,指瞪着别人看)他说:“你狗日的再装怪,你有本事你去青羊宫学三!你去出家嘛!看你妈老汉儿不得打死你!”

宗教,是狂热者的归宿,也是人生存的依托。狂热的道教徒出家在宫观里,清贫而执着。而依托它为活的人,还在红尘中挣扎,把人性历练,把世事贯穿,把传承延续……

周元卿不再说话,而是怀起自己的期盼,开始翻看科书。

第二天天才麻麻亮,三道士就起来了。

钟大有跟周元卿也不敢贪睡,麻利地起床洒扫跟早课。

比起正儿八经的道士,他们的早课就散漫多了,经书随便翻看,也可以执笔练习画符,反正要有个认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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