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昨天便把骆佑铭的小大众给开了回来，他在国内预定的车还没有到，就只能牺牲一下那呆子了，谁让他要惹自己不高兴呢？
灰色的轿车缓缓驶离了市区，周围的景色从高楼逐渐过度成了大树。在导航的指引下，程孜来到了郊区的一块墓园，此时不是什么节日，墓园外人烟稀少，只有三三两两的工作人员坐在小板凳上叨嗑。
“你好，大爷，请问可以查询一下墓碑的位置吗？”
沉默了很久，他开始对着墓碑说话：“妈，七年了才会来看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他觉得蹲着有些累，就干脆盘起腿在墓碑前坐了下来，也不管地上的尘会不会弄脏衣服，看着照片上的女人温柔的笑，他的心境竟也平和了许多。
风轻轻地从山头上刮过，程孜抬起手，触碰上女人的脸，微垂着眸遮住了眼中的所有情绪：“我该早点回来看看您的，妈妈。”
离开墓园后，程孜开着半新不旧的小大众吭哧吭哧地在郊区有些泥泞的小路上颠簸，跟着导航兜兜转转，压过草地、穿过树林，终于驶上了一条平坦的乡道上。
沿着这条万绿丛中一点白又开了大约三公里的路程，眼前出现了一道精美的大门，大门四周没有招牌，却有四个保安门卫认真把守。
程孜的车在大门前被拦下，缓缓放下车窗，就见一名身穿制服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眼神肃穆地问道：“先生，这里是仙湖度假村，出示有效证件才可以进去。”
大概是程孜的车实在太不起眼，加上开了一段泥泞的路，乍一看去灰扑扑的，跟其他宾客的越野敞篷比起来反倒显得太特别了，就连一旁的安保人员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程孜不在意地让他们看，在钱夹里翻了翻，好不容易才从一堆卡里找到了一张熨着金边的黑色卡片，交给了男人。
男人看了卡片一眼，恭敬地递还程孜，后退一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先生，仙湖度假村欢迎您，祝您玩的愉快。”
“谢谢。”程孜将卡片塞回钱夹，又给了一些小费，这才开着他的小大众继续往里头开。
这个仙湖度假村的老板其实是个英国华人，他们在宴会里认识，听说彼此竟然都是T市人，很高兴，随手就给他塞了几张钻石会员卡。程孜也没推脱，将会员卡转送给了几个经常回国华人顾客，自己则留了一张，想着哪天回国了也来犒劳一下自己。
这个度假村的环境十分不错，空气清新、鸟语花香，凭着这张钻石级别的会员卡，他享受到了十分贴心的一条龙服务。
从登记到选房间，都有工作人员全程作陪，还不用自己走路，舒适的电瓶观光车可以带他去任何地方。
“你们这都有些什么休闲项目啊？”程孜懒懒地撑着脑袋，任由灌进电瓶车里的风吹乱自己的头发。
负责开车的司机就为他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赛马、高尔夫球、网球、游泳、划船.....每一个都十分详细，大概是已经把稿子背了成千上万变了，有时语速快得程孜都差点没跟上。
“那你们这还真不错。”程孜很给面子的夸奖道。
“那是！”司机顿时露出骄傲的神情，仿佛这度假村就是他开的一样，“我们这个度假村，可是能在全国的度假村里排上号的，绝对的五星级！究竟有多好还得先生您亲自体验体验才能知道。”
程孜微微一笑，让他先不送自己回房，他想先去餐厅吃饭。
现在都快中午了，他不仅跳过了晚餐、连早餐都没有碰，还是先体验一下五星级度假酒店的美食比较划算。
度假村的餐厅果然也有五星级的水平，外观看起来是一个巨大的红酒桶，里头看起来却是一个全生态的木屋。程孜没有选择包房，就让引路的美女给自己找一桌靠窗的位置。
此时餐厅的人还不算多，靠窗的位置也还有很多，他于是一眼看中了一个可以看到湖泊的位置，湖风从窗户吹了进来，还带着淡淡水汽。
“先生，小姐，请问你们有订房间吗？”门口的位置传来隐隐的说话声，程孜也没注意，专注地看着手中菜单牌。
过了一会儿，跟他隔了一桌的位置传来桌椅拉动的声音，似乎有人相对而坐，女人似乎因为不满而发出了小小的抱怨声：“哎呀，我最喜欢的位置被人坐了，不过看在人家是个帅哥的份上我就原谅他吧。”
然而女人的同伴则沉默着没有说话，安静得只剩下了浅浅的呼吸声。
程孜隐隐觉得对方再说自己，原本并不打算理会，谁又规定了这座位就是她的呢？但是身侧传来的一道目光却让他想忽略都难，疑惑地抬起头，就对上了一双十分熟悉的眼睛。
嗯？他以为看他的会是那个女人，却没想到是个男的，而且男人还很面熟，竟然是互相见过的。
男人就是在旬阳科技的电梯里偶遇的男人，他跟那天的形象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打理整齐的头发、一身得体的正装，就连望着自己的眼神也没有多大变化。
程孜正考虑着要不要当没看见，毕竟两人又不认识。但是他又突然想起了早晨的那条短信，人家也许也是旬阳科技员工呢？自己也将要在旬阳入职，以后说不定就是同事了，就算不是同事，以后可能又会遇到的几率也很大，思来想去，程孜已经对那男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本以为男人至少也会回给他一个微笑，未想男人直接把头转了回去，开始专注地看起了手中的菜单。
莫名奇妙地被人甩了脸色的程孜：“......”
“哎呀！”倒是男人对面的女人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程孜皱着眉头看了过去，就见女人竟然也在看着自己，眼中似乎有些惊讶，还有一些不确定，“刚刚一下没认出来，这位不就是英国总部的Gary吗？”
对着坐标一节一节地找，程孜还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了母亲。墓碑上的照片被保护的很好，女人的容颜也永远停留在了最有魅力的时刻。
他庄重地蹲下身，将花束放在了墓碑前，美丽的花将照片上的女人衬托得像一个公主。
“我的母亲。”
张大爷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瞥了程孜一眼，那一眼不太友好，大概是责怪他竟然连母亲的墓都不知道在哪。
程孜也不解释，安静地等待老大爷翻过一页又一页地名单，直到报出一个坐标，这才微笑着道谢离开。
那时的他似乎也要想解脱，可最后却又不甘心。母亲走了，带着遗憾被迫走的，他要替母亲活着，活得比谁都好，至少要比辜负母亲的人长命才对。
思维又一次陷入了回忆当中，也许寂静与黑暗总能挑起人类脆弱的神经，反正程孜彻底地放纵了自己。
他就这么在窗台前站到了天亮，干净的窗户倒映着他的身影，眼圈青黑、胡子拉碴，原来一个人的面貌真的可以在一夜之间天上地下的。
墓园的管理员张大爷正专心地看着报纸，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就见一个帅气的小伙站在窗外，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手中捧着一束鲜花。
“你要查的人跟你什么关系？”大爷一边例行公事地问，一边掏出从抽屉中取出了一本文件夹。
#程孜先生您好，我是旬阳科技责任有限公司的人事部经理陈鑫，很高兴地通知您，您在本公司的面试已通过，请于XX月XX日早上九点准时于公司报道......#
有一点点意外，却又不太奇怪，程孜不甚在意地将手机塞进口袋，拿了钥匙便出门了。
“真丑。”他对着窗户上的影子摸了摸下巴，有点扎手不由皱了皱眉。
三十分钟后，浴室的门被人推开，重新变回了一身清爽的男人走了出来。
再和繁华的城市在凌晨四点也已经消停了许多，路边的灯光安静地投影下来看，路上却还能看到三三两两的车辆，即使从二十五楼看下去显得十分渺小。
他没想到会再次梦见母亲，至少在他离开的这七年内就从来没有梦见过。不是不念想的，他从来没有忘记母亲临死前的微笑，不是释然，是解脱。
程孜来到衣柜前，给自己挑了身庄重的黑西装，对着镜子给领带打了一个标准的温莎结，最后检查了一遍没有问题，这才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
嗯？有一条未读短信？
短信的内容竟然是旬阳科技的录用通知。
程孜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房间一片昏暗。
这也难怪，手机上的时间正显示着凌晨四点，这一觉让他错过了晚餐，腹部空空如也。
烦躁地给自己点根烟，却发现弥漫的烟味让他感到更加烦躁，干脆又把烟给掐了，拉开窗帘看向窗外开阔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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