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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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冷。”厉兰妡嘴里这么说,反而将肩上的披风系得更紧些,她知道萧越有时候就喜欢这样口是心非的个性。

萧越笑而不语,两人继续向前缓步趋行,萧越忽开口道:“秋凉了,这园中已无景可赏。”他们已来到御湖边,满池的荷花秋容残损,在薄薄的月色下愈显得憔悴萎靡,全无夏日的艳丽丰盛。

厉兰妡笑道:“荷花是不值得看了,可是陛下不如随臣妾去湖心亭走走,”她婉转抬眸,自下而上地看着萧越,“陛下还记得那座小亭吗?臣妾曾在那里弹琴给您听。”

甄玉瑾鬓发散乱,胸口也被揉开了,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她是被压在野兽身下的小兽,柔弱而无依,连挣扎也是徒劳,甚至无法叫唤——那人一手在她身上奋力摸索,一手却死死掩住她的嘴,不许她发声。

萧越身后随行的侍卫早冲上前去,强行将两人分开,那狂徒到底势单力孤,很快就被制住,而甄玉瑾——她没有说话,只将一双红肿的眼眸望定这边,厉兰妡读出里头深切的绝望,她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厉兰妡的意料,饶是她一向应对敏捷,此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萧越却轻轻将头转过来,对着她,他的眼睛真冷,像凝结了千年不化的寒冰,还是初秋,厉兰妡却觉得身上已冻得发抖,怎么突然这样冷了?

她很快说道:“不是我。”固执地、哀恳地说道:“不是我。”她清楚自己这话不完全正确,然而她只能这么说。

萧越的目光在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停驻了一刻,最终挪开——他径自转身走了。

厉兰妡看着他的背影一分分远离,心中竟也感到和甄玉瑾同样的绝望:萧越这一回想必疑心上了她,不,说不定已肯定是她所为了。可怕的是,连她自己都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别人就已经给她定了罪了,甚至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罪,她头一次后悔自己不该起害人的念头。

几个侍卫手足无措地站在亭中,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萧越走了,那为首的一个只得来请厉兰妡的指示,“贵妃娘娘,现下该如何是好?”

厉兰妡看向甄玉瑾,只见她虽经历了如此不堪的侮辱,此刻却显得十分平静,木立在月光下,沉着得像一尊玉像,厉兰妡心中顿觉十分不安,勉强吩咐道:“将甄婕妤送回墨阳宫,至于这个狂徒——”她嫌恶地瞅了那罪魁一眼,“押进暴室,另行审讯。”

那狂徒也安静得不像个罪人,厉兰妡一眼瞧出他下了死志,想必指使他的那人予了他丰厚的回报,他才不惜性命作出这样胆大妄为之事,招是不肯招的了,于是厉兰妡心中更加烦躁。

她回到幽兰馆时已将近四更,兰妩仍秉烛未歇,匆忙迎上来道:“娘娘倦了吧,不如先歇息。”

她大概以为厉兰妡已经成功,急需睡个好觉补足精神,可是厉兰妡现在哪有睡觉的心思,她苦笑道:“甄玉瑾赴约了,可肃亲王没来。”

兰妩啊了一声,“那娘娘岂非空等了几个时辰?”

“不,有人代他前来。”厉兰妡将甄玉瑾被人侮辱一事告诉她,并疲倦地补充道:“陛下以为是我做的。”

兰妩急切里说不出话来,“但是……”

“还有什么但是,难道不是本宫定下的主意吗?”厉兰妡自嘲地笑笑,“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也落入了旁人的算计之中而已。说来说去,都是我先存了害人的念头,老天爷才不肯令我事事如愿。”

兰妩知道她因今夜的打击而灰心,竟不好再劝,只能干站着。

厉兰妡伸手在脸上干抹了一把,淡淡道:“走了半天的路,竟觉得有些累了,我还是睡会。”

兰妩服侍她到床上躺下,道:“要不要奴婢把安神香点上?”

厉兰妡闭眼摆了摆手,“不必了。”她翻了个身,兀自对着墙壁。

兰妩无计可施地搅了搅手绢,终于还是握着烛台静静离开。

哪怕身子疲累得厉害,厉兰妡还是觉得难以入眠,甄玉瑾那绝望的目光仍深深印在她脑海里,她苍白的脸上被泪水冲刷出一道道脂粉的印痕,那是耻辱的痕迹,也是仇恨的烙印——这烙印正是厉兰妡带给她的。

厉兰妡从不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更不会因此难受,可是这一回,她深觉背负了良心的枷锁,她想她是逃不了下地狱的罪名了。

这样一壁胡思乱想,厉兰妡竟也迷迷糊糊睡了两个钟头,醒来的时候觉得非常口渴,于是唤兰妩倒茶来。

兰妩很快端着一盏热腾腾的香茶走近,厉兰妡就着她的手饮了一口,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问道:“有什么事吗?”

兰妩犹豫再三,还是如实说道:“方才墨阳宫来报,甄婕妤自缢在梁上,已经殁了。”

厉兰妡机械地重复道:“殁了?什么时候的事?”

“五更天左右,鸡叫头一遍时。墨阳宫如今只有两个侍婢,看顾不周也是常有的事,但总归是她们伺候不力,娘娘要不要……”

“打发去圊厕行罢。”厉兰妡随意道。此时此刻,她竟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她的仇敌死了,了却了心头大患,照说她该高兴,可偏偏她很难高兴得起来,只觉得胸中似有一口闷气堵着,呼不出咽不下,憋得十分难受。

“那么采青……”

厉兰妡之前就与兰妩商定过,如果甄玉瑾与萧池私通一事还不足以将她打入谷底,那么采青将出来指证她曾经的斑斑劣迹,不过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厉兰妡轻声道:“赏她点银子,让她出宫罢。”

甄玉瑾生前已经潦倒,自贵妃始,由婕妤终,她的葬礼自然也不可能多风光,只是碍于甄家的地位,该给的体面还是得给的。至于她的死因,众人只知她因失意而萌生死志,对于她曾受侮蔑一事压根不知,而萧越也暗中遣散了那几名知情的侍卫,意图保守秘密。

自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心人总能猜出一些,萧池就是其中一个,厉兰妡注意到,他双目尽管红肿着——自是因甄玉瑾的死而痛心,他自己只说得了沙眼——却常向她投来饱含恨意的一瞥。

想必他也认定是厉兰妡所为。

甄玉瑾灵柩被抬入陵寝的当晚,厉兰妡结束了一天的奔忙,正要洗个澡好好疏散疏散,才宽下外裳,就见兰妩拎着一张字条进来找她:还是萧池的笔迹,他邀厉兰妡于听雨阁一会,就在今晚。

兰妩隐隐觉得不妙,“甄婕妤已逝,娘娘无需同肃亲王周旋,还是不必去了罢。”

“不,我一定要去。正好,我也有话想问他。”厉兰妡执着地道,“替我更衣罢。”

她相信萧池此番不是找她谈情说爱的。 166阅读网

厉兰妡惊奇地发现那名男子不是萧池,而是一个相貌粗鲁的陌生侍卫,令她更吃惊的是他正在做的事:那侍卫将甄玉瑾压在石凳上,整个身子剧烈地耸动着,两人的衣衫已解开大半,他分明是在行强-暴之举!

这是怎样残酷而可怕的场景啊!

光线太暗,亭中的一切暂时瞧不分明,厉兰妡在心中默念着步子,一步,两步,很快,很快她就会让萧越看到她精心准备的场景,想到他会因此大为震怒,厉兰妡的心脏就剧烈地震动起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决定的事,当然不能临时改悔。厉兰妡深吸了一口气,好让决心更坚定些。

总算临近小亭了,那青苍的建筑里,可以清晰地见到两个人影。如厉兰妡所料,其中一个的确是甄玉瑾——她果真忍不住来了,但另一个是……

贾柔鸾木着一张脸,看不出丝毫心愿得偿的欣喜,只轻轻叹道:“他不会去了。”她用这个孩子短暂留住了萧池,却深知只能留住一时而已,她无法叫这个男子对自己负责,也无法令他对自己腹中的孩子负责——因为他根本付不起责任。他是黄昏时的夕阳,看着很动人,却终究要沉入无边的黑暗边,她只想在夜色来临前,多看一线余光,那是她此生唯一有过的光明。

秋雁抚掌而笑,“看来厉贵妃要在亭中苦等了。”

贾柔鸾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小门——是她刻意关上的,她知道萧池现在必定心乱如麻,最好不要有人打扰。

萧越当然记得,还记得她的琴音是怎样粗糙而生动,他好容易才忍住没有发笑,“你弹得很好,自那以后,朕再未听到如斯好的琴声。”

厉兰妡咬着唇,飞快地瞟了他一眼,“陛下就会取笑。”于是两人相携着手,亲亲热热地走上那座石桥。

萧越亦有些唏嘘,“是啊,咱们的确有许久未曾独处过了。”他低头一瞧,只见厉兰妡将身躯紧紧地偎傍着他,柔顺一如当年,心下越发慨叹,看来不管走到哪一步,她终究是需要他的,正如他需要她一般。

风乍起,寒意凛凛侵入,厉兰妡缩了缩脖子。萧越及时地察觉了,解下披风系到她身上,温声道:“冷么?”

至于那个人……贾柔鸾冷笑道:“厉贵妃孤身一人岂不乏闷,本宫会找人好好陪她。”

她示意秋雁附耳过去,在她耳畔低低说了几句,秋雁听后瞿然变色,心惊不已,慑于贾柔鸾的威势,仍只能垂眸应道:“是。”

——————

从听雨阁出来,侍女秋雁忙迎上去接应,“娘娘,如何?”贾柔鸾仍做宫女装扮,她不敢显得太过恭敬,免得叫人起疑。

今夜又是个无星之夜,月华也不甚皎洁,疏光淡淡,映着漫天树影,更多了几分阴沉诡谲。厉兰妡胆子虽大,念及自己将做的事,仍觉得心中有点发毛,好在面上瞧不出什么,她亲切地挽着萧越的手臂,神情一如初进宫时那般娇憨。

萧越对她今晚的异状颇为新奇而不解,“你今儿怎么突发奇想,深更半夜地还把朕拉出来?”

厉兰妡澄清的眸中完美地倒映出他的身影,“陛下忙于政事,臣妾也因后宫琐事抽不开身,咱们许久都未好好出来走走,说说话。”

听到这消息,萧池无话可说,亦根本说不出话来,他只能睁着两眼,像一只茫然无措的动物。

贾柔鸾定定地看着他,“现在你还要去吗?”

萧池僵直的身板渐渐软化,两只手无力地垂下去,这一刹那,他整个人充满颓丧悲凉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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