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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辉扣扣桌子,啤酒肚一下一下起伏,“文英,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小龙出了事,我们都很难过,但是人死不能复生,眼下最重要的是抓到凶手,我们必须尽力配合警方的调查,小雨那么做是对的,你干嘛骂她?”

平时呢,刘辉这个弟弟说话,刘文英是听的,这次例外。

在刘文英看来,女儿早晚要嫁人,做别人家的一份子,只有儿子才能一直照顾她,给她养老送终。

高建军手被刘文英抓破了,他的脸色一沉,“文英,你冷静点。”

嘶喊声,骂声,哭声连成一片。

高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力道推倒了,额头传来剧痛,温热得液体流淌下来,他伸手一摸,惊得大叫,“爸!爸!爸!我流血了!”

堂屋又一次出现死寂。

之后就是一团乱。

刘辉留下来看着刘文英,怕她想不开做傻事,高燃被他爸跟杨志送到医院缝针,刘雨跟着去了。

高燃缝完针出来,瞧见了他爸靠墙站的忧郁样儿,“爸,你哭啦?”

高建军眼睛微红,“哭个屁。”

高燃哼哼,“扯谎,我都看到你抹眼睛了。”

高建军没好气的瞪儿子一眼,“看到了还问?”

高燃笑嘻嘻的说,“不怕啊,我会在妈跟奶奶面前替你说话的。”

高建军看着儿子的笑脸,他叹口气,“爸真没注意。”

高燃也老气横秋的叹气,“嗯嗯,我知道的。”

高建军摸摸儿子的头发,“你在这里等着,爸去找一下医生问个情况。”

封北到医院,在走廊上碰见了死者的姐姐刘雨,他一大老粗,也不会轻声细语的安慰几句,就随口打了个招呼。

刘雨把男人喊住,问案情的进展。

封北只透露了死者的死因跟死亡时间,“你家的事儿我听说了,老人家一时不能接受现实,需要时间,你多跟你妈妈沟通沟通。”

刘雨红着眼睛点头,她欲言又止。

封北说,“刘小姐,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刘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我怀疑我弟弟出事那晚回来过。”

封北几不可查的挑了下眉梢,“你是怀疑你妈妈撒谎?”

刘雨的脸色白了白,“也许他回来的时候,我妈不在家,根本就不知道……”

封北眯了眯眼,“确实有可能,刘小姐,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刘雨尴尬的摇头 ,“只是直觉。”

封北收回审视的目光,沉声道,“刘小姐有发现,还请立刻联系我们,这样有利于我们的侦查工作。”

刘雨说,“我会的。”

高燃眼尖,早看见了不远处的俩人,男人高大强壮,女人纤细瘦弱,站一块儿很般配。

等到当事人之一过来的时候,他脱口说,“小北哥,你不是看上我表姐了吧?”

封北一脸“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样儿。

高燃努努嘴,“你抱她了。”

封北的面部漆黑,“没抱。”

高燃说,“我两只眼睛全看见了。”

封北说,“你两只眼睛全瞎了。”

高燃仰头瞅着男人,“真没有?”

封北说没有,“角度问题,我只是扶了扶她的肩膀。”

高燃,“喔。”

封北似是才反应过来,一脸见鬼的表情。

不是,我干嘛跟个小屁孩儿解释这么多?

高燃不清楚男人在想什么,只发现他的脸好像红了。

封北偏开头咳了一声,转回去若无其事的低头俯视着少年,脸上有一些血迹,手上褂子上也有,惨得很。

他揉揉倒霉孩子的发顶,“疼不疼?”问了句废话。

高燃撇嘴,“疼。”

封北目睹少年的小表情,觉得很可爱,他头脑一热,从嘴里蹦出来一句,“吹吹就不疼了。”

高燃一脸卧槽,封北也是一脸卧槽。

尴尬了。

封北抚了抚额头,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大脑短路。

高燃笑的跟朵花儿似的,“那你给我吹吹。”

封北背部一僵。

高燃调皮的眨眼睛,怂了吧。

封北扯扯干燥的嘴皮子,小样儿。

他弯下腰背低头凑近,对着少年的额头吹了几下,鼻子里全是药水味。

高燃不假思索的说,“小北哥,你温柔的像个娘们儿。”

封北,“……”

高燃,“……”

傻逼是种病,会传染,太可怕了。

封北的手机响了,局里打的,他接完就见少年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手里的手机。

高燃说,“我爸没手机,亲戚里面就我舅有,动不动就要好几千,买不起。”

封北挑挑唇角,“哥也买不起,这是局长给配的。”

扯呢,高燃两眼发亮,“借我玩会儿呗?”

封北递给他,“玩儿吧。”

高燃把沾了血迹的手在裤子上擦擦才去接手机,怕弄脏了,他却没立刻玩,而是扬起脸看男人的额头。

封北挑唇,“看什么?”

高燃摇头。

封北抽根烟叼嘴边,没点,就这么过过嘴瘾,“你爸人呢?”

高燃按着手机,“在医生那儿。”

封北半阖着眼皮扫过少年花猫似的脸,又去看他额头的伤,“少吃点儿酱油,本来就丑,留个疤就没法看了。”

高燃咧嘴,“没事儿,男子汉大丈夫身上留点儿疤很帅,显得特男人,你手上不就有么?”

来的路上,封北脑子里浮现的是少年满脸是血,痛哭流涕的模样,疼着了。

哪晓得人活蹦乱跳,没一丁点负面情绪。

“暑假作业还没做完吧?”

高燃脸上的笑容立马就没了,他不满的瞪眼,“真是的,干嘛突然提作业?!”

“提不提,作业都那么多,一本不会少。”

封北低声道,“等你表哥的丧事办完了,你就跟爸一块儿回家吧。”

高燃嗯嗯。

不回家还能去哪儿?好多作业在等着呢。

重活一次,老天爷在看着,怎么也得上进一把。

封北掐掐眉心,“我要回局里一趟,走了。”

高燃说,“小北哥,我表哥的案子拜托你了。”

“案子的事儿会继续调查的。”

封北伸出手。

高燃傻愣愣的把手放上去。

封北满脸笑意,“傻蛋哎,手机。”

高燃浑身的血全往脸上涌,他难为情的左看右看,听到男人的笑声,“别找了,没洞钻。”

“……”

杨志靠着车张望,脸上汗如雨下。

鬼天气,忒热了。

封北一出来,杨志就脚步飞快的走上前,他话到嘴边,硬生生被头儿抢走了先机。

“人找到了?”

杨志抹把脸,“没。”

“那地痞王强野惯了,行踪没法确定,搜查范围太大了,没个把天不行。”

封北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杨志想说的话又一次推到嘴边,还是被抢了先。

“再去死者家里查一下,记得观察刘文英的反应。”

封北说完就开车走人。

杨志张口,吸进去一嘴的尾气,他终于把那句话给说了出来。

“祖国的花朵多了去了,怎么没见你这么上心过……”

杨志只是在电话里打个报告,没曾想头儿撂下电话就过来了,他抓抓后脑勺,一手的汗。

得,别想有的没的了,还是想想案子吧,免得夜长梦多。

儿子被杀害,死状凄惨,又被解剖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刘文英伤心过度,让弟弟刘辉插手办了丧事。

刘辉托赵村长找了个厨子烧饭,亲朋好友提着两刀肉跟一些礼品过来吊丧。

刘秀来不了,老太太病了,发烧,离不开人。

下葬的队伍穿过村子起水,念经,念碑文,上山,进材,一切都还算顺利。

当晚道士在村里的稻床上作法,从晚上作到天亮。

高燃跟一些老人坐在一起听经,竟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表哥的床上,他瞪着天花板,突然惊恐大叫,“爸!”

高建军开门进来,“叫什么呢?”

高燃脸发白,声音颤抖,“昨晚是你把我弄回来的?”

高建军知道儿子想的什么,脸一抽,“是你舅。”

高燃拍拍胸口,快吓死了。

村里的习俗是从人死那天算,每逢七都不能吃自家的米跟菜,得上别家讨一点儿。

头七那天,高燃陪刘雨在村里讨米讨菜,齐老三罕见的大方起来,给了十来个鸡蛋。

赵村长装了几瓷盆米拎给高燃,夸他懂事,还问他额头的伤要不要紧,是个和蔼亲切的长辈。

高燃跟赵村长道谢,路过李疯子那儿时发现人在地上睡大觉,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他喊了声,李疯子动了动身子,又接着睡了。

白天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绕道走,不经过刘文英家门前,天还没黑,各家就都大门紧闭,没人出来走动。

高建军跟刘辉两个大老爷们关上了门,不知道在里面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

刘文英在自个屋里不出来。

刘雨在厨房里刷锅洗碗,一脸的心不在焉。

高燃蹲在门槛上啃枣子,啃的腮帮子疼,他搓搓脸,对着虚空哎一声。

表哥晚上要回家了。

高建军加入进去,他不动粗,讲道理。

但这时候道理就是个屁。

痛苦,愤恨,绝望等情绪把刘文英逼疯,没地儿发泄,就往女儿身上招呼。

场面混乱,刘辉上去拉架,母女俩被拉开了又扯到一块儿去。

“建军,快过来帮忙啊——”

刘雨怎么解释,刘文英都不听,她当着高燃几人的面儿怒骂,“好你个刘雨,你弟死了,你称心了是吧?我告诉你,就算你弟死了,我的东西你一个子都别想拿走!”

堂屋突然死寂一片。

刘雨的脸瞬间就白了,她后退几步,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妈妈。

这个观念很普遍。

现在儿子没了,后半生没着落了,刘文英心里能好受?她一把揪住刘雨的头发撕扯。

高燃正要说话,胳膊被他爸给拉了一下,他把话咽了下去。

高建军为人处世都拎得清,这是刘家的事,他们父子俩姓高,不适合多说多做,静观其变就行。

那句话就像是当众在她脸上甩了一大嘴巴子。

太难堪了。

刘文英醒来发火,高建军跟刘辉两个大老爷们劝不住,她一失控,逮谁咬谁,还骂刘雨不是东西,让人划开亲弟弟的肚子,早晚要遭报应。

人在失去理智的时候,都无意识的挑最伤人的话说,专往对方心窝窝里扎口子,一扎一个准。

高燃看着表姐,怕她做出过激的行为,但她没有,只是不停的擦眼泪,哭的很安静。

在他的印象里,表姐很独立,也很坚强。

这次是真被伤到了。

高燃是个倒霉孩子,稀里糊涂就被推倒了,额头往台阶上一磕,磕出了一条口子。

推倒他的不是别人,是他爸,亲爸!

这事还得从半个多小时前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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