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邻

林德佳漫不经心说：“男人不能宠，一宠就上天。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她算是看透了，男人都是贱的。不拿点东西在前面吊着，他就感到索然无味了，然后就开始作妖。

邓云翘觉得这一刻林德佳的表情和林菀妮谈起男人的表情诡异地重叠了。果然是姐妹啊！虽然她认为她说得对极了。其实岂止是男人，人都是一样的，宠得多了就容易恃宠而骄。遇着个聪明的保持势均力敌，遇着个蠢的便打两巴给一枣，这才是真正的相处之道。

邓云翘瞟了笑容满脸的温桂芳一眼，勾起唇角。

事后她悄悄向陈可可和安溪透露，她在追求同科室的副主任医师，那位不喜欢女孩子打扮得太花枝招展，认为有碍专业性。他比林德蕊大十岁。

陈可可和安溪私下讨论，已经分不清这是林德蕊再一次向自己的姐姐学习，还是亲姐妹的爱好和审美真的如此雷同。

而显然，林德佳和林德蕊都是非常有主见的女人，她们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需要其他人为她们担心。

“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情。”陈可可挽着安溪的手走到水池边。这几年嘉阳酒店经历过一次重新装修，雅房外多了一个花园，但设计不怎么样，布置全是看得见的“昂贵”：大块大块的石头，清一色的大牡丹花，一池每条至少有六七斤重的大锦鲤。对于越来越有品味的人来说，实在有些辣眼睛。

安溪尽量忽视周边的环境，看着陈可可说：“你想说的，是你进了九韵工作，还是你和堂哥，顾徵的堂哥顾见深在一起的事？”

陈可可意外说：“啊，你都知道了？”

安溪瞪了她一眼，说：“别装得好像很意外似的。”

陈可可用手扇了扇脖子，露出一个有点讨人厌的表情：“你不说点什么？”

安溪想了想，说：“看来你过得不错，恭喜你？”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大人那边的林雪。

陈可可的成长过程一直饱受亲妈的“折磨”。这种“折磨”在她的父母离婚之后变得越来越严重，差点逼疯陈可可。为了隔离这对母女，大家想了不少办法。直到陈可可的出轨父亲因为意外毁容以及不事生产被小三一家赶走，觍着脸回来哀求林雪和陈可可重新接纳他，林雪把他狠狠羞辱了一番，又找人蒙布袋打了他一顿，放话说见他一次揍一次之后，仿佛终于释怀了，开始积极寻找第二春——还飞快找着了，生命力堪比小强……自此之后，陈可可算是解放了。

陈可可：“我不是在说我妈……我的男朋友是你男朋友的堂哥！顾家的人还不知道你和顾徵在一起，不是吗？”

安溪说：“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要为了我和顾堂哥分手？”

“当、当然……不！”轮到陈可可瞪她了，“我只是关心你，不行吗？”

“行，怎么会不行呢？我很高兴，谢谢你啊，可可！”安溪甜甜一笑。

陈可可强调：“我可不是因为顾徵才进九韵，也不是为了找个替身才找顾见深谈恋爱！”

安溪沉默了一下，说：“我，从来没产生过这种想法……”她用诡异的眼神瞅着陈可可。

陈可可扭头，用手扇脖子的力度加大，仿佛无形地扇着自己巴掌。

什么叫欲盖弥彰？这就是！

陈可可知道自己作了个大死。她在本地读大学，无意中知道小姨夫顾廷川是九韵集团的老板，顾徵是少东（名义上）之后，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地把九韵当成奋斗的目标，当然，另一方面，这是一间渐渐变得知名，口碑极佳，好多应届毕业生抢破头的好公司。

而她和顾见深的开始，也是因为有一点顾徵的因素在。她觉得，顾徵是安溪的，她不能抢，那么，无鱼虾也好，顾见深和顾徵长得有点像，也挺好看的——这就是一切错误的开端！天真的她由此从一个坑掉进另一个大坑，不，应该说是东非大裂谷，在顾见深面前永不翻身。

就因为顾见深威胁说要把她当初的不良动机告诉顾徵和安溪，她已经签订并履行过无数辱国丧权的不平等条约。

“反正，我爱顾见深，和顾徵没有半点关系。”陈可可僵硬地，跟背台词一样地硬拗出一个总结。

安溪看着她的目光更诡异了。

陈可可生无可恋地掏出手机，让她看到正在录音的屏幕。

安溪一直以为顾徵已经够霸道了，但显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同情地看着陈可可：“可可，我祝福你和顾堂哥。我真的不介意以后和你成为妯娌。”

“事实上，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陈可可挺直腰杆，“我和顾见深已经领证了，在顾徵二十二岁生日之前。”

安溪瞪大眼，这下是真的惊讶了。

陈可可继续说：“我的老公认为，上一代和我们这一代，总要有件事可以分出胜负。我和顾见深比你们先结婚，我们的爸妈比你们的爸妈先有儿媳妇或者女婿……至于孩子，这个就不比较了。”

完全在状况外的安溪：_

这样……也行？

林德佳把她推给陈可可和安溪时，对两个表妹说：“拯救一下她。”

林德蕊朝天翻白眼。她戴着黑框眼镜，穿着套头毛衣和长至脚裸的长裙，比真实年龄老了五六岁。

她的弟弟于小盛听得吃吃直笑。他对这些笑话一向捧场。没心少肺的他一向以大表哥林德磊为榜样，但在发现自己真的不是学商的材料后，他放飞了自我，去了当兵，今年年终才刚从边关回来。按本心来说，他还意犹未尽，想继续待在部队里。但全家一致反对，所以之后他大概会进入地方部队，估计会成为林琳一辈子都要操心的儿子。

林德蕊和于小荷、于小盛都在某种程度上同病相怜。于小盛视大表哥林德磊为榜样，林德蕊视亲姐林德佳为榜样，无论穿衣打扮还是学习方向，她都试图向姐姐靠拢。但她的语言天赋显然不如姐姐，高考时英语科的低分充分说明了这一点。林德佳不准她上大学时选择语言以及语言相关的专业。最后林德蕊灰溜溜地选择了一所医科大学。终日和专业名词打交道的结果是，原本走时髦成熟路线的少女，审美能力和社交能力逐渐退化。

更悲剧的是，如今她还没有男朋友。

林栋和温桂芳现在是有孙万事足, 多年悬在心里对儿子不婚不育的担忧彻底放下, 有亲孙子林启康，大女儿林德容生了两子一女，个个都只是豆丁那么大，林德容和她的婆婆忙不过来，也少不了要他们帮忙。在华韵的危机解除，债务全部还清之后，两人决定放下华韵的所有权限，交给林德磊和邓云翘经营管理。他们年纪大了，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宁愿带带孙子孙女，偶尔去个旅行，享受退休生活。

林德磊和邓云翘一个有管理经营，一个擅长网络营销，结婚后强强联合，推出属于自己的国产品牌，还冲出国门，尝试着走国际路线，办了好几场秀，引起不少轰动，顺势在国外开店，干得热火朝天，并且把林家第三代最能干的女儿林德佳抓了壮丁，让她运用在外企的工作经验开拓国际市场。几个人干得热火朝天。

即使是今晚这种团聚的场合，邓云翘和林德佳说话的内容依然牵扯上工作。

“……他一见到我就说，他有一套房，一辆车，都在还贷，压力很大，结婚以后，我的工资要上交给他，由他统一安排。”于小荷细声细气地和弟弟妹妹们分享她的奇葩相亲经历——是的，弟弟妹妹们，因为哥哥姐姐们不是忙着谈生意就是忙着照看跑来跑去的孩子们，没时间听她发牢骚。

已经二十八岁“高龄”还没有结婚的她已经取代林德磊成为长辈眼中的新难题。她的母亲林琳为她伤透了脑筋。林琳一直认为她的一儿一女，无论性格还是资质，在林家第三代中都不算出格，没想到他们越大越难搞。于小荷是学艺术的，读完大学以后继续读，硕博连读，一直在深造，至今还没有毕业。她性格温婉，到了年纪后也接受家里给的相亲安排。但她爱情至上，见过后觉得没感觉，或者约会过几次后觉得没感觉就不浪费时间，渐渐落下挑剔的名声，随着年纪的增长，相亲对象的条件也一个不如一个。于小荷没遇到合意的，已经做好单身一辈子的准备，可惜对上父母殷切期盼的目光不敢言明，只能消极应付越来越奇葩的相亲对象。反正，她可以不灭绝父母的希望，但要她勉强自己去结婚，绝无可能。

林品弦满心不是滋味。他是许家的长子，也有非常忙碌的工作，可是他把许多心思放在林德佳身上。因为他曾经得到过她的全心全意，现在弄丢了，他感觉到差距，心有不甘，他想把那些失去了的找回来，所以不由自主地凑过去，关心她，讨好她，希望再一次打动她。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和她慢慢耗。他不会放弃的。

邓云翘看了林品弦走开的背影一眼，低声对林德佳说：“你这样，好吗？”总不给回应，男人会心灰意冷的。

林德佳的丈夫林品弦经过时给妻子递了一杯果汁，两个女人停下说话，林品弦低头问林德佳：“饿了吗？我给你拿点吃的？”

“不用，你看着辛辛。”林德佳接过果汁，对他笑了笑，眼睛却没有看他，而是示意邓云翘继续。

两老这一生没有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也几乎没有什么比普通人更杰出的地方，知足常乐，胸襟宽广，疼爱子女是他们性格和本能。他们的儿孙很尊敬关心他们, 每一个走进来的人, 都先走到他们面前问候, 和他们说一会儿话, 才做其他事。

作为主家, 林栋和林德磊招呼男人们，温桂芳带着儿媳妇邓云翘招呼女人们，林德磊和邓云翘的儿子, 正式改名为林启康的小朋友, 自动自发地招呼弟弟妹妹。大人们看着他, 俨然又是一个缩小版的林德磊, 带领着林家的第四代一起成长。

林品弦站了站，见林德佳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只好无奈地走开。

华韵出现财务危机时，由于他处理不当，夫妻俩的关系降到冰点。林德佳像是对男人彻底死了心似的，不再依赖他，信任他，回复婚前那副女强人的模样。两人谈过、吵过、冷战过，如果不是有儿子辛辛，林品弦觉得林德佳会和他离婚。幸而她太爱儿子，他才最终有了修复彼此关系的机会，但想变回婚前的浓情蜜意已经不可能。

林德佳把一半心思放在工作上，一半的一半心思在儿子身上，一半的另一半才属于林品弦和其他人和事。

一年一度的除夕夜渐渐成为林家一家大聚会的日子。

不变的是嘉阳酒店, 变的是桌数。随着林家第三代结婚生子，这一顿晚饭的桌数从两桌变成四桌。

年纪又大了好些的林家两老，除了林外公的听力减退了一点，需要别人说话提高声音才能听清以外，精神依然矍铄，脸色红润, 面容也没有太明显的变化。他们像镇山太岁一样坐在主位上, 笑眯眯地看着儿孙满堂的热闹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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