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涌
御医发觉气氛有些异常,尴尬地补充了几句孕夫应注意的事项。
匆匆赶来的林氏忙谢过御医,又给了些赏钱,将人请出去。
宋婴坐在榻边,握了司琴一只手轻轻摩挲着。
她也没打算去含璋殿,只是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着。
这么一路走到了御花园——平日她同朝歌玩耍多在重华宫的后花园、极少到这边来。一是怕遇到母皇,二是宫中男儿们多喜欢来这、有些甚至盼望着能同母皇偶遇。是以皇女们皆懂得避开这些。
今日她有些失神、竟漫无目的地逛到这处。察觉到不妥后正准备离去。
“怀庄——”软糯的声音。
宋婴感到有些棘手——正如兰君所言,她对这个阳城县主也是有些不敢碰。今年初其母卢大人已官拜左相,纵然传闻母子关系冷淡、但谁知道呢。
“阳城——阿阮”见他作不悦状,宋婴果断改了称呼。
“怎么不见你那奴侍。”
自初见起,宋婴便对卢阮身边尖酸刻薄的莺儿——还与她同名,印象深刻。
阳城歪了歪头,微微撅了撅染了胭脂的红唇。
“怎么——你就那样惦记我那奴侍?”
宋婴苦笑着连称不敢。
对于这阳城县主卢阮,她一开始却有想征服他的心思——尤其是、他又那样对她胃口。但她贵在有自知之明,看清二人差距后、就对他冷淡了不少。
上月,平乡王向雍平帝请求:为她和阳城县主赐婚——今天过年那几天、她的正君难产、父子双亡。
雍平帝不允、道是阳城还年幼。
秦王于是请旨,说是自己的王太女宋晟,同阳城县主年纪相仿、青梅竹马。
虚龄十岁的八皇女——长沙王宋德却抱着母皇撒娇,连声道她已经仰慕阳城表哥很久了、表哥将来一定要嫁给她。
雍平帝乐了,她这年幼的女儿竟已经惦记上小儿郎了?
只当她是孩子脾性、并不当真。
但她也没说要将阳城县主指给谁。
这个关头她可不能做那出头鸟——尤其是嫡皇孙近日不大好了。
阳城自然明白为何自己会这样强手——他自幼聪慧。
儿时母亲抱了他在膝上教他识自己的名字。
“‘瓀’——似玉、美石者也。”
才刚刚三岁的他当时便反驳了母亲。
“儿不要做那美石、再似玉、也终究非玉。”
母亲很是惊异他的歧嶷,当下便问他要叫什么。
他指了“元”字道:“儿要做这个。”
卢敢当心中微微一动:元者,始也。可惜了,终究是个男儿。
当下拿了笔在元字左边加了一笔,为唯一的儿子更名为“阮”。
阳城想要的不仅仅是皇帝的恩宠——他只是代王外孙、是外戚。不比皇子们、纵然有些不受宠的,身为皇帝亲子,也总不会被忘了。
他曾想过做一名君侍——但看到身材走形、日渐苍老的雍平帝,他迟疑了。
荣华富贵固然重要,但——为什么不找个适合他的呢。
阳城在宫中寻找着、他曾以为除了八皇女这宫里便再没有聪明人了。
他不想委曲求全、况且八皇女并不对他胃口。
直到那日遇见六皇女——他便知道、他们是一类人。
一样的有野心、一样的不甘、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二人相熟后便暗暗心惊、都觉得遇上了另一个自己。
谁知原本相谈融洽的相处方式、却在母亲拜相后变了。她开始躲避他、任他百般暗示,也不肯回应。
阳城有些怒了,但他不相信自己会看错人。
“我只问你一句、你对我有没有那心思。”阳城紧紧盯着宋婴的眼睛。
宋婴略微诧异他将话挑明了,想了想,决定不再装傻。
正正经经行了一礼。
“阿阮、阳城县主,婴确有过那心思。但——想来以你的聪慧,应明白婴为何避你。”
阳城微微一笑,胜券在握。
“我自是明白、不过,谁叫你现在就应了我了?”
六皇女此时若是向皇帝表明自己有染指之心、不但会成了众皇女的靶子——自不量力;也会惹得皇帝厌恶——他又怎么会没注意到雍平帝打量他的眼神,那已经不是一个长辈的慈爱了。而是一个女人的肆意。
母亲和他在表面上已经决裂;代王亦是束手束脚、难成大事;静安皇太后又还能庇护他多久呢,能撑到他嫁人么——况且、雍平帝念在父女之情、皇室颜面不对他下手,若是阳城县主逝去、卢阮被囚禁在这宫里,谁又会相信他不是个普通侍人、而是曾经辉煌一时的阳城呢?
他不能再等了——若是想委身于雍平帝、他早就做了,何必到今日这个狼狈场面?
“甚么——”宋婴对他的话有些疑惑,他是想再拖几年么。
出于好心,她告诉他:“母皇要嫁一位公主去罗刹国——做罗刹王后。”
阳城不敢置信地望向她,他在这宫中消息灵敏、但朝上的事情却一概不知。北晋吸取南晋教训、后宫不得干政。
雍平帝再怎么想要得到他,也抵不过嫁一位公主去蛮夷之地的利益:换来安泰不说,每年的进贡便是充盈国库的好法子。
而适龄的公主虽不少、她未必舍得,虎毒还不食子呢。
再说历来都是宗室儿郎代公主出嫁的——想到这,阳城不复冷静。最近雍平帝似乎对他不太感兴趣了?
咬了咬牙,拉了宋婴走到一处秘地。
宋婴有些担忧被人发觉、不免四处张望。虽想马上离开,但也决定先和他说清楚、免了过多的纠缠。
“你想夺那位子么。”
宋婴震惊地望向他。
阳城咬了咬牙,放手一搏。
“我能助你、只要你娶我。”
宋婴冷静下来,思量一番,缓缓道。
“你再如何、也是个儿郎。”
阳城微微一笑:“庄侍君不也是?”
“你!”宋婴双手将他按在石壁上,“你知道当年那件事?”
她一直在找被乳父隐瞒的线索。
阳城因她的粗暴磕到肩膀,有些疼痛,还是咬了牙坚持说出。
“查到一点、阮也很有兴趣呢。”
宋婴放开他冷哼一声:“有兴趣的人都死了。”
阳城揉了揉肩膀,软糯着声音,撒娇似的道。
“我可以给你分享,这个秘密,只有你我知道。”
他的声音很诱惑,但宋婴并没有失去理智,权衡一番,问道。
“我怎么才能相信?”
阳城微微一笑,终于等到你这句了。
他双手勾了宋婴的脖子,娇声道:“那就以身子为筹码咯。”
宋婴凝视着他,也笑了。
宋婴差人向武学师傅钟秀之请了假、本想下午好好陪伴司琴。但他却睁着一双温柔的眼睛恳求她不要为了他耽误功课。
宋婴无法拒绝,嘱咐宫人好生照料他。便出了重华宫。
宋婴也有些难过,但还是坚持说下去。
“我们的日子还要过下去。你更要好好养身子、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儿。”
司琴温顺地点了点头,久久未流泪的他,泪珠却悄悄滑落了。
两个月后,司琴单薄的身子愈发消瘦了。
一向将他视为眼中钉的绿柳,也在床榻之间恳求宋婴多多照顾司琴。
司琴在一个清晨没起来床。
“这下要好好养身子了。长宁不在了——”
司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宋婴心里默默盘算一番、发觉竟是长宁夭亡那月怀上的,不禁悲戚命运弄人。
司琴哀愁的眼睛染上了一丝生机,他也疑心:定是他的长宁回来了。
绿柳发觉后疯了一样找到正在上课的宋婴,宋婴忙拿牌子亲自请了御医来为司琴诊断。
御医把过脉后、又问了司琴平日的吃食作息。
宋婴也难过不已——她的第一个孩子、还未记入皇族玉碟,就像从没有来过那样悄悄离开了。
司琴整日整夜抱着长宁的小衣服、小拨浪鼓不肯离手。
罢了,起身向宋婴拱手贺喜道。
“臣恭贺六殿下了。贵侍这是喜脉、已有三月有余。日后还请多多注意——”
众人都愣住了。
一切都是那样突然却又有预兆。
在不间断的高烧和反复呕吐之下,长宁小小的生命被上天召唤而去。
司琴再也流不出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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