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失牯**** 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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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奶娘盯着那几个低头做着针线活的丫环们,怒道:没眼力劲的小蹄子,还不去要点热水给太太暖暖手。

是!是!几个二等丫环飞快的闪了。其实要点子热水,一、二个丫环也就够了,只是人人都知大太太如今也不过是在熬日子了,连身边几个大丫环都被大太太速速配人了,无人不想着先去二太太和三太太处打点打点,只待大太太死后,能被安排去个好一点的去处。

几个小丫头陆续找了理由散去,见屋子里没人了,张奶娘才抹了泪悄声问道:太太,契书都辨好了,铺子和那京郊的小庄子都转成红契,挂在小小姐名下了,铺子也全租出去了,签的是十年契,一年一清。

张奶娘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美妇自言自语道:怎么说云儿是候府大姑娘,二爷又继承了大爷的爵位,如果他对云儿不好,人人都会戳他的脊梁骨,他终归是要在朝堂上立足的,这将来的嫁妆总是亏不了云儿的,加上这些铺子和庄子的收益累积也尽够了,就怕……

就怕她的心肝宝贝儿活不到长大成人的那一日。

美妇长叹一声,她自付算无遗策,无论是夫君的心,还是史家家业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偏生没想到这意外是永远计算不到的,还赔上了自个性命。

我娘家人何时来?

张奶娘有些尴尬无奈道:老奴没见到舅老爷,只见到了舅太太,舅太太说老太爷和老太太近来身子不好,怕是得过两日才得空来。

美妇轻叹一声,原本平静的面容上露出一丝苦涩之色,最后无奈苦笑道:妳瞧瞧,我都成这样了,大嫂还是不见待我,不就是七百亩的嫁妆田吗,让她怨了我那么多年,妳说我怎么敢让云儿带太多嫁妆出门子,若不是我娘家人这样不见待我,次次推脱不肯见我,那些下人又岂敢……

既使含怨,美妇仍不愿口出恶言,只能化为一声长叹。

张奶娘亦陪着叹了口气,谁能想到老太爷和老太太的一番爱女之心,反倒成了她们姑嫂之间这么多年的心结,也没人想到舅太太眼皮子这样浅,为了这七百亩的嫁妆田妒恨了那么些年,偏生老太爷和老太太年事已高,又碍着几个表少爷,对舅太太的行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怜她的小小姐儿,没了亲爹娘,舅家也不可靠,这将来怎么办呢?

劳烦奶娘今晚宵禁前再去一趟吧。美妇苦笑道:奶娘也不必多说什么,一进了张家的门就哭,也不必哭的人人皆知,低头抹泪就成,更不必多待,若她再拖说难以□□,不肯亲自见妳,奶娘也无需跟其他人等交待些什么,直接赶回来就成。

有时什么都不说,比说了更加有用。

张奶娘有些不明白,叫她去张家一趟就只是哭,而且还不是大哭,哭的人人皆知,也不去求求舅太太,怎能让舅老爷和舅太太来史家一趟呢?

不过张奶娘知晓小姐素来聪慧,如此行事定有其深意,便准备晚点再跑一趟张府。

劳烦奶娘先请二太太和三太太来我房里一趟吧。美妇琢磨了一会儿后道:趁我走之前先把嫁妆的事处理了,免得张史两家再生嫌隙。

是!老奴就去请二太太和三太太来一趟。

美妇点了点头,交待完毕之后,又摸起针线篮子里的东西做起针线活了。

见着美妇病着还做着针线活儿,缝没两针就冷的直搓手,奶娘不忍道:太太,妳就歇歇手吧,这些活计交给下面的丫头做就好了。

美妇凄然一笑,我只剩下这些可以给云儿留做记念的了。

什么金银首饰,什么地契房契,等她死后,真能有多少能落到她女儿手上?唯有这些她这个生母亲手所做的衣裳才有可能真正会落到她手上。

美妇手上的活计不停,指着她先前收舍好的一个又一个的小箱道:我都按着年岁排好了,从周岁一直到她及第每年生辰时,劳烦奶娘到了时日就代我拿出来给云儿,我这个做娘的身子不争气,也就指望着这些衣服能代我陪她长大了。

是的!老奴记下了。张奶娘抹泪应道。

待奶娘走了之后,美妇才悄悄把手里用油布包裹的好好的几封书信缝进衣服里。

美妇痴痴地看着她好一会儿,紫白的嘴唇轻轻地在婴儿柔嫩的脸颊上磨蹭,云儿……娘的小云儿啊……

既使在半梦半醒之间,意识还有些迷糊着,但她仍能感受到美妇对她的怜爱,她闭着眼,啊啊了好几声,伸出手想触摸着此时此刻这唯一的温暖。

云儿……云儿……我的云儿……

水珠子滴到她的脸上,柔嫩但带着少许冰凉的吻再度落下。

我的云儿,妳要记住,这世上什么感情都是假的,兄妹亲情也好,主仆之义也好,全都是假的,不背叛只是利益不够罢了,只有娘是真心爱妳的,以后娘不在了……

少妇越哭越是难过,她女儿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这世上已无人真心疼爱她,万一要是这性子像她太过算计,惹得叔婶不喜……

少妇话风一转,乖孩子……妳要乖乖听话啊,听叔婶们的话,莫争莫抢,切莫妒嫉堂妹堂弟们,妳只要乖乖长大就好了。好好保住娘给妳的东西,虽然不多,也够妳过活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妳乖乖的,叔婶们会疼妳的。

人只要活着,比什么都强。

她……从不赌人性!虽然她的女儿现今得依赖着两个叔叔婶婶的一点子良心过活,但谁敢伤她女儿,她就要剁了谁的手!

张奶娘语塞,二太太虽无什么坏心,但毕竟是小家子出身,贪心的很,不过才掌家未久,便从公中搬了好些东西到她房中,三太太进门不满半年,这性子还摸不清楚,不过眼下瞧着倒是个粗心大意的,连自个的陪房都管不好。候府里谁人不知,三太太最是手松的,每个月的月钱都存不住,每每要跟公中预支着。

况且二太太和三太太暂且不论,二爷和三爷却不是个好相与的,大爷才死了没多久,都不知道进出过大爷的私库多少次了,次次都不空手。

再则,奶娘一家对她忠心耿耿,二个奶兄娶的也均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大丫环,交给奶娘一家子,她也放心。

是!太太放心,我那小子读书不成,跑跑腿还行的。谈到自家小子,张奶妈愁苦的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她顿了顿,迟疑道:太太为何要把收益最好的二间铺子给二太太还有三太太?剩下的这几间铺子和庄子的收益合起来,都还不及那二间铺子呢。

不给她们,难道我的云儿保得住吗?美妇淡淡反问道。

张奶娘抹着泪,这群该死的奴仆,怎敢如此轻贱太太。

银霜炭虽然难得,但对保龄侯府而言算得了什么,说到底还不是那群小人见大爷战死了,太太也没多少活头了,就开始轻贱起人了。

见美妇脸色惨白,张奶娘咬牙道:我去求求二太太。虽然候府眼下光景不好,但想来二太太断是不会吝啬这一点子银霜炭。

好。美妇似乎松了一口气,云儿长大成人前,这铺子和庄子就劳烦奶兄打理了,所有收益的十分之一就算是奶兄的辛苦钱。

这些铺子、庄子的收益不高,但也够云儿在候府里过活了,收益的十分之一不多不少,刚好够让奶兄多用点心打理,但也不会挑起他的贪婪之心。

这敲打的好,让那群人不敢再伸手也就罢了,偏生二弟妹心气高,手段却粗糙的很,向来不过略罚了罚那些陪房罢了,不痛不痒的,那些下人不敢与二弟妹置气,反而怕是会把失了的面子从她的云儿身上讨回来,她的云儿不过才一小小婴儿,那能禁得起。

想起襁褓之中的小小姐,张奶娘一时语塞,没了爹,没了娘,若两个婶娘也不理不睬的,只怕能不能长大成人都悬了。

且慢!回来!美妇厉声道:不许去。

小姐!张奶娘着急之下,竟用起美妇末出阁前的称呼了,妳身子不好,再受涷了怎可是好。

听着床上美妇的咳嗽声,张奶娘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劝道:太大,再加个火盆吧。

何必呢。美妇身形削瘦,一身素衣,头上还绑着月子带,可见她产女还不满一月,虽是刚生下****,但巴掌大的小脸上却毫无血色,雪白的可怕,丝豪不见做母亲的喜气,她凄楚一笑,这上等的银霜炭岂是那么好得的,我也没多少活头了,何必给二位弟妹添麻烦呢,倒时又惹人闲话就不好了。

不过是小小春寒罢了。美妇低声道:我的身子都这样了,再坏还能坏到那去?但我的云儿以后还得在她们手底下过活,妳若为了一点子炭得罪了她们,那我的云儿怎么办?

她和二弟妹做妯娌那么多年了,对二弟妹的性子不说把握的十足十,也能猜得到七分,二弟妹绝不至于苛刻她这么一个将死之人的炭火,这事十之是她那些贪钱的陪房做的。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她若是跟二弟妹要炭,无疑于落了二弟妹的面子,二弟妹又是个极好面子之人,不与那些陪房算帐才怪。

细雨霏霏,春寒抖峭。虽是四月初春景时,但仍带着微凉的寒意,緃然室内燃起了火盆,还是趋不走那骨子里,丝丝点点的难言凉意。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她只觉得一双爱怜无尽的眼神一直凝望着她,似是只要。

许久之后,她听到一温柔女声道:咳咳,把云儿抱过点去,别让她过了我这病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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