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明月

自两人进入殿中，儒衫公子不再说话，后面八人面有喜色，只有华服公子皱起眉头。

李宇珩打量眼下形势，显然对华服公子不利。

华服公子虽然人众，但是中年男子明显是颉老的护卫。就从刚才进殿时的异常，也可断定中年男子一身功力不逊于耶律风。

难道是阿拉伯人？

此刻中亚地区主要有阿拉伯帝国哈里发，萨曼王朝，回鹘等国家。

颉老本是萨曼王朝人，幼时随父亲来中原做生意，遇上中原战乱，他的父亲在战乱中死去。颉跌约瑟原本聪明，悟得经商之道。这几十年来苦心经营，生意遍布大江南北，种类涉及茶叶、丝绸、瓷器等，俨然成为一个商业帝国的掌舵人。

华服公子站在大殿内，心里却在盘算，听说颉老身边有一名武功奇高的护卫，应当就是现在陪着颉老身边的中年男子。眼下动手，没有丝毫胜算。

想到这里，华服公子恭恭敬敬对着颉老行后辈弟子礼。

“小子平定天拜见颉老。”

颉老在中原四十五载，人情世故也熟稔在心。

“你是平浩气的什么人？”

“家父平浩气经常提起颉老，称赞颉老一代人杰。”

原来这位少年公子竟是平浩气的公子，难怪如此行事。

“多谢平帮主如此赞誉。”

颉老语中客气，神情之中怎么也看不到重视的意思。

“这次家父得到消息，有人在洪泽湖发现一块墨玉，体型硕大。小子查探后发现这块墨玉已被卖入天下商行，家父一向喜欢收藏奇石宝玉，小子想用这块墨玉作为送给家父的礼物。”

平浩气心里暗气，言语之中却以孝心来打动颉老。

明月听后小声骂道：“明明是巧取豪夺，却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孝心可嘉。不知我手下的这八个掌柜，可有哪一位收到你的定金？”

颉老微微一笑，似乎和平定天谈起了生意。

平定天迟疑道：“还没有来得及送上定金。”

颉老眼光一扫问道：“你们八个人谁来接这单生意？”

只见八个人相互看了看，开封官话站出来拱手道：“洛阳分号林富贵愿意接单。”

颉老看了一眼林富贵，吩咐道：“你和平公子说一下。”

“平公子，这块墨玉价值五千两黄金。既然平公子有此孝心，小店一分不赚原价转让。定金一半共计两千五百两黄金，平公子何时付钱签契？”

颉老的天下商行设立八个地域，分别交给八人掌管。八人分别是洛阳掌柜、太原掌柜、大理掌柜、苏州掌柜、蜀中掌柜、上京掌柜、回鹘掌柜、岳州掌柜。

李宇珩心道这位平公子摆明了想强取豪夺，可是颉老连消带打轻易化解。

这下看平公子怎么应对？

明月和孟依依坐回原地，冷眼看着。

“如此甚妙，一个有孝心，一个愿意转让，这笔买卖成了。”

儒衫公子从颉老进门后，还是第一次说话。

颉老看平定天不说话，淡淡问道：“平公子莫非嫌价格太高？”

“这块玉石本店收购时即花了五百两黄金，一分没有多赚，全看在平公子孝心上原价转让”。

林富贵赶忙说出这块墨鱼的价格。

这句话明面上要转让，实际上在挤兑平定天，众人都看着平定天怎么回话。眼下在淮南帮的地界，谁也不愿意捅破。

平定天尚未答话，门外走进一名护卫悄悄在平定天的耳朵边上说了几句。

平定天听完考虑半天，方才说道：“颉老、林掌柜，家父说这块玉石淮南帮要了，还请明日到府中一会，届时交割财物。”

林富贵色变，颉老不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李宇珩心道，平公子这番话没毛病，这种大额的交易面对面谈也是常理。

只是这么一来，谁都知道暗藏祸心，看来平公子这边暗藏智囊。想到这里向殿外看了看，今夜上弦月，殿外月光黯淡漆黑一片。

儒衫公子忽道：“独怜生意尽，空惊槐树衰。”

林富贵如从梦中惊醒，想了一会道：“平公子此言也对，不过鄙商号只有上门购买的惯例，还没有上门出售的先例。只怕平公子要买这块玉石还需要到鄙店一趟。”

孟依依悄悄给明月解释其中的典故。

“庾信这首诗说自己由于直言忠行得罪了上司，上司因而也就以小事把自己派遣到遥远的地方，他本不愿意接受这一不得意的使命，但因惧怕谗言而不得不承诺。这首诗是在提醒林掌柜。”

李宇珩听到孟依依的解读，惊叹于孟依依的学识，更佩服儒衫公子的心智。看来平公子背后的高人该出场了，不知道这位高人究竟是谁？平浩气会不会亲自来到这里？

门外忽然传出一阵笑声，“颉老来到徐州，岳某失礼了。”

来人走进大殿，扫视众人，目光越过李宇珩四人又看向儒衫公子，最后停留在颉跌约瑟身上。

“在下武宁节度使岳占天，颉老来到徐州，也不知会一声，让岳某尽地主之谊。”

颉老镇定自若，朝着岳战天微微点头示意。

“不忙，今晚还真热闹啊。”

平定天看到岳战天赶忙上前行礼道：“拜见岳叔。”

“罢了，你爹传书说你在我这里，我特来看看，免得你被人欺负回去你爹知道后又要怪我这个做叔叔的没有看护好。”

刚才听到外面有动静，就不知道岳占天来此带了多少兵马。俗语说商不与官斗，这下颉老有麻烦了。

“岳大人，今日徐州发生一件奇事，大人可否知晓？”儒衫公子淡然道。

岳占天看向儒衫公子问道：“你是什么人？”

儒衫公子奇道：“在下柴君贵，你不认识了？”说完面对颉老道：“柴荣参见颉老。”

颉老点点头。

岳占天打量着儒衫公子问道：“你就是天下商行的徐州掌柜？”

柴君贵傲然道：“徐州掌柜另有其人，我是颉老的随从。”言语之间不卑不亢，似乎作为颉老的随从也比徐州掌柜荣耀许多。

岳占天继续问道：“徐州发生了什么奇事？我怎么不知道？”

柴君贵刚要说话，平定天急忙插口。“岳叔，眼下正在和天下商行谈墨玉的生意。”

“嗯？既然是买卖，就有卖有卖。你想买也要看对方想不想卖。”

“他们愿意卖。”

“既然愿意买，价格是否谈妥?”

“已经谈妥，只是……”

“只是什么，说！”岳战天眉目凝在一处，大声喝道。

“这宗生意数额巨大，卖家……”

岳占天打断平定天的话，气势陡升直接说道：“岳某多事，给这宗生意做个担保，不知道颉老信不信得过？”说完看着颉老，等着颉老同意。

这两人一唱一和，就将这个事情决定下来。最后虽然询问，神情却是不屑，摆明了以势压人。

李宇珩在想，如果自己是颉老，这件事该如何解决。苦思良久，也没有好的对策。

这时，颉老旁边的中年男子忽道：“久闻岳节度使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不如在下讨教一二，以此做个赌注如何？”

中年男子有意点明岳占天另外一个身份。

岳占天变色道：“你是何人？”

中年男子似有伤感，负手背后。

“多少年没有人问过我的名字了，若是不提我都快忘记了。在下詹思远，岳副帮主可否听过？”

岳占天茫然不知，孟依依大吃一惊。

李宇珩悄悄问道，“依依知道詹思远？”

孟依依摇摇头，又点点头道：“我也不确定。若是那人，只怕我们四人谁也不是对手。”

李宇珩已经确定，中年男子一定是孟依依知道的那人。

詹思远断喝道：“不如你我比试一场，赌注就是今天的买卖。”

岳占天惊道：“怎么讲？”

詹思远傲然道：“若你赢了，墨玉归你。若你输了，天下商会洛阳分舵收到定金后再做这宗生意。”

岳占天问道：“你做得了主？”

颉老没有说话，柴君贵没有说话，林富贵插口道：“詹护卫的话一向代表颉老。”

李宇珩赞道，这一招妙。以力打力，岳占天仗势压人，詹思远借力打力。

“就如此办吧，我们去殿外如何？”

岳战天虎步迈开，向殿外走去。詹思远闪身出殿，紧随其后。

李宇珩心道这位老者离开家乡四十多载，难怪如此伤感。

颉跌约瑟？

颉跌约瑟说完，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伤感。

华服公子也是暗暗吃惊，颉跌约瑟的名字从未听过，但是颉老的名字却是如雷贯耳。

怎么他也来到了沛县？

华服公子的护卫有四人守在门口，没有听到命令不敢妄动。

两人进入殿中，在火光中李宇珩终于看清来人。

其中一人中年男子，三十多岁，国字脸，浓眉。另外一人是一名老者，五十多岁，高鼻金发，不像中原人士。

华服公子对着老者作揖道：“常闻颉老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老者听后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十一岁来到中土，至今四十五载。如今世人只知我是颉老，不知我的原名是颉跌约瑟。”

“天下大道，殊途同归。成就霸业，开疆扩土，难啊。”颉老似有无限感慨。

华服公子听着两人说话，心中有了念头，难道来的人是“他”？

两人径直走到刘邦像的下面，老者对着刘邦像鞠躬，口中念道：“高祖当年斩白蛇聚义旗，入咸阳称汉王，败项羽成霸业，何等英雄！如今香火中断，无人记得。可悲可叹啊！”

老者的这段话说的字正腔圆，明明是外国人的样貌，说的竟是一口流利汉语。

莫非来人之中有人是天榜高手？可以凭借秘法不发出脚步声，不被神识发现？

殿内众人似乎都忘记了刚才的事情，眼看着两个人走进大殿。

穿越之后还是第一次看到外国人，李宇珩暗自吃惊，更加认真听两人的对话。

中年男子站在老者身后道：“颉老，不必感怀。”

颉老？这是名字还是姓呢？

李宇珩暗中运用神识察看，却只能“看”到殿外进来一人。

这样怪异的情况还从未遇过。

眼睛明明看到两个人，神识中只能“看”到一人，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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