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明月

荆罕儒想了想，冀州的兵马不能动。整个事情一旦败露，契丹人必然大怒，将直接给冀州带来覆灭之灾。

“有一千三百人的乡团，在南部清远县，就是战斗力差了很多。”

一千三百人的乡团？

“从军中可否领出神臂弓两只，铁臂弓两只？”

这些弓箭都是要配备给神箭手的，一般的弓箭手用的只是普通弓箭。

“没问题，你去找主簿就好。”

李荣在澶州等了一日，又跟着契丹人沿着磁州方向前进数十里。既然探知对方的行进路线，快速赶往冀州和李宇珩汇合。

……

朱子诚、李荣、丁宝、刘洛林四人盯着桌上的沙盘，搞不明白这个东西怎么看。

李宇珩根据朱子诚的地图，又去实地查看了地形，制作了整个地形的沙盘。

沙盘中的地形正是邢州以北六十里的地方。两边高山雄踞，中间是宽阔的官道。两山中间的幽谷，一头大一头小，长约四里。

“押送的车队已过磁州，既然耶律抒怀选择了这条路，一定会沿着官道继续前行。待他们出了邢州，这场伏击就成功了大半。”李荣分析道。

“这个地方好，杀契丹狗痛快。”刘洛林道。

朱子诚看了良久，指着沙盘中两侧高山的部位问道：“这些地方能不能设置神箭手？”

“谷口上方的坡上，视野开阔，正好用来埋伏弓箭手。丁宝到时候就率着弓箭队埋伏在谷口上方。”

早在前去查看地形的时候，李宇珩就发现谷口的位置适合弓箭手。谷口是渐缩型，弓箭手埋伏在谷外用处不大。

丁宝的背着一把神臂弓，一个箭壶，箭壶内装有三十六支羽箭。

“若在谷口设置硫磺、木柴等易燃之物，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敌人看不到的情况最容易慌乱，到时就是我们砍杀之时。”

刘洛林在军中多年，对这些比较熟络。

“这招当有大用。”李荣点头称赞。

“契丹武士怎么对付？乡团都是新兵，上了战场恐怕未战先怯。”

朱子诚听李宇珩说过契丹武士，每一个身手都不错，很难对付。

乡团的新兵看似人多势众，其实不堪大用。明末的时候，十几万农民兵被几千正规军赶得到处跑。

俗话说：“兵在于精而不在于多。”

原本以为是一场虐杀，现在看来能不能完成任务都有些悬乎。

“以多打少！五个打一个，可以解决新兵怯战的问题。”

……

李宇珩选的伏击地点被当地人称作“鸟嘴子”，意思是如同鸟嘴一般。其实从山上向下看去，果真像极了一只鸟嘴。

此处易守难攻，素来为兵家之要地。

刘洛林带着手下二百士卒，又接收了清远县一千三百名乡团。乡团的士卒就和刚招的新兵没有什么区别，如果多一点时间训练，就能大幅提高战斗力。时间紧迫，训练三天后，李宇珩将整个队伍拉出来野练。从冀州到邢州，一路上翻山越岭。

乡团的士兵总算有点改变。

邢州在黄河以北，山上植被茂盛，一眼望去郁郁葱葱。如果耶律抒怀来到此地，定会产生警戒之心。然而山上的植被都在地层表面，一眼望去，山坡一览无余。这些因素会淡化契丹人的戒备心。

这就是机会，虽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战场上，任何一点疏忽都可以酿成大败。

当然，李宇珩可不能凭借这种机会来完成此次任务。

五更时刻，所有准备工作就绪。

丁宝率弓箭手埋伏在斜坡之上，居高临下占据地势之利。从巨石到鸟嘴儿的嘴部，直线距离近三百米。斜坡之上还有一块巨石成为天然屏障，一百名弓箭手隐身在巨石背后，很难被发现。

对面山崖上埋伏了五十名士卒，准备了大量的石头和檑木，一旦契丹人进入伏击圈，将遭受从上而下的打击。

谷口暗藏硫磺和枯枝，一旦火箭射出，定是一片火海。三百人埋伏在谷外，严守谷口。这一处地方狭小，只要不让契丹人出来，足可以达到目的。

刘洛林带着一百五十人成为尖刀队，在战事开启之后，负责分割敌人。这些士卒训练有素，上了战场就算一个对一个，也丝毫不比契丹人差。

李宇珩抽调五十人负责打探消息，古代称作“斥候”。

这场仗打完之后，李宇珩打算好好地训练一下。如果按照后世的特种兵标准打造出一只队伍，哪怕仅有数千人，也足以称雄。再训练一批人专门用来收集情报，这样可保万无一失。

四百人由李荣率领，冲击敌人薄弱地方。朱子诚率领四百人，作为第二波冲击队伍。五人一组，每组配备弓箭手一名，长枪手两名，刀手两名。这一招还是仿效后世戚继光对抗倭寇时的战法。倭寇凶狠，一对一打斗不过。一个打不过，五个难道还打不过一个？

这些乡团如果不是新兵，也不至于做出这样的安排。三波打击之下，相信契丹人定会阵脚大乱。

李宇珩留了五十人作为护卫队，成为这次战斗的机动部队。

“宇珩，你部署如此周密，恐怕没有多少能派上用处。”

李荣看到李宇珩如此慎重，不以为然。区区三百人的护卫队而已，眼下这么多人，还不将他们随意碾压？

“获得胜利就好，布置得周密一些，尽量减少士卒的伤亡。”李宇珩坐在地上，耐心的等待。契丹人可能在已时到达这里，至少还有两个时辰的时间。

有时候等待也是很无奈的，为了一个使命去等待，为了一份责任去等待。终究又能等来什么样的结果呢？

“宇珩，你没有字吗？”朱子诚问道。

古人一般取名之后，还有一个字。这个字是在二十岁以后取的，供他人尊称用的。认识李宇珩这么久了，还从来没有听过李宇珩谈过自己的字。

这些事李宇珩不太清楚，也不知怎么回答朱子诚。好在过去也并非每个人都有字，一般都是有权势有地位的人才用。

朱子诚不好继续追问，正想谈点其他的时候，李宇珩作了解释。

“以前取过的，嫌不太好，所以没有说过。”

“取得什么？”

“天涯”。

“天涯？”

李宇珩，字天涯。好像也不错。古代的字一般都和名有点关系，要么相辅相成，要么补充诠释，有同义，有反义，还有连义推想。

既然李宇珩说了不好听，朱子诚也不好直呼天涯。

其实刚才说到字的时候，李宇珩不知不觉想起了明月。天涯明月，似乎很和谐。

今日一战，不论结果如何，李宇珩都想完成一件事。

为王清将军报仇！

这次领队的将军恰好就是耶律抒怀，以一千五百人对三百人，擒拿对方的将领，岂不是手到擒来？

这一次布置周密，就要看耶律抒怀钻不钻这个已经扎好的口袋。

辰时三刻，前方线报传来消息：耶律抒怀离开邢州。按照押送队伍的速度，估计午时将到达这里。

……

耶律抒怀骑在马上回首，望着逐渐远去的邢州感慨万分。

其实在耶律抒怀的心里，远去的不止是邢州，还有中原大地。自从挥师南下，夺取中原之后，辽帝耶律德光推行汉化，穿汉服说汉话写汉字。这一点遭到耶律抒怀强烈反对。在他的心里，汉人的传统一无是处，不然也不会被契丹人这么轻易的长驱直入攻下开封。

如果汉人真的都如书中所言，讲究忠孝，为什么还有那么多投降的将士？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王清壮烈殉国，耶律抒怀还真以为汉人的传统都是书里面记载的。

无论是晋朝的武将还是文官，在这短短的一个多月，已经看得太多。在权势面前，有骨气的文人武将实在太少。所以当耶律德光推崇汉化，以汉人的官职来管理辽国时，耶律抒怀是极力反对的。

反对又能怎么样？

耶律德光开创了契丹自建国以来最伟大的霸业，将契丹版图南扩到黄河以北，东海之滨，大漠西陲，北边的贝尔加湖畔。

这个时候，皇帝听不进去任何声音。无奈之下，耶律抒怀借着押送的任务，返回塞外接任北路统帅。

中原的事情，就交给皇帝陛下解决吧。

耶律抒怀还是很满意的这个官职。契丹北路统帅掌管着五万兵马，属于辽国的重臣。

这一行的护卫，不仅仅只有三百名护卫。原有的三百护卫加上北路统帅的私人卫队，整个护卫队的人数已经达到五百之众。在队伍中间的轿子中有一人探出头来，若是李宇珩看到定会大吃一惊。

……

士卒们听说只有三百余人，完全没有大战之前的紧张气氛。

“宇珩，你又在想什么呢？”朱子诚问道，李宇珩好久没有说话。

“我在想如何才能将士气调动起来，契丹虽然只有三百人，绝不能小看。如果士卒们的士气调动起来，伤亡的人数将大幅减少。”李宇珩淡淡地说道。

一支部队必须要有士气，没有士气的部队，战斗力会削弱很多。朱子诚也深知这一点，可是怎么才能提高士气呢？

敌人还有两个时辰就到了，抓紧时间鼓舞士气，这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李宇珩叫来刘洛林，给他布置了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

“无论用任何方法，把大家的士气鼓动起来。要让士卒的心里充满愤怒，充满着热血。”

刘洛林想了想，毫无头绪。这个可是一个新课题，以往都是在校场之上，出发之前，给大家说说话鼓鼓劲，现在都到了战场上了，还怎么调动士气？

想了半天，刘洛林觉得给大家讲个悲惨壮烈的故事，或许能提高士气。

“契丹人离咱们还很远，大伙要不要听个故事？”

刘洛林嗓门也大，这一嗓子喊出去，士卒们都听到了。

“刘队长，讲一个。”

“说一个好听的故事解解闷，讲吧，别墨迹了。”

“刘队长，故事不好听就罚你继续讲。”

看到有了呼应，刘队长信心来了。假装咳嗽几声，引起士卒们的笑声。这一幕被李宇珩看见，士气可用啊。

“给大家说一说上一次契丹南下，王清将军以身殉国的故事。”

刘洛林想了想，也就这一段最热血。犹记得那一日，将军身陷重围，犹自不忘还我河山。

“那一日，王清将军请命出战，率领五千将士奔赴回龙湾。要说这回龙湾，水势平缓，正好用来搭桥。契丹人毁了中渡桥，咱们就再建一个。你们说对不对？”

“对……”士卒们高声回答。

“谁知桥还没有架好，契丹将领耶律抒怀率领一万人突然出现在滂沱河的对岸。契丹人长得凶恶，尤其是领头的耶律抒怀，手持一根一丈多长的狼牙棒，端是凶神恶煞。就在这时，王清将军手持一杆红缨亮银枪，跃马上前，挡住了耶律抒怀。只听耶律抒怀问道：“你是何人？”王清将军回答：“某乃洛州王清是也，今日特来取你项上人头……”

“好，王清将军好样的。”

“咱们中原好男儿。”

“契丹小儿，吃我一枪”

“刘队长，继续讲啊，我支持你。”

士卒们听了血气迸发，为王清将军喝彩。刘洛林这一段完全是按照民间的说法添油加醋加工出来的。

李宇珩笑了笑，看来这次还真找对人了。

其实这都是李宇珩的功劳。以前在军营时不时要搞个生活会，刘洛林已经习惯了。今日被李宇珩委派了一个困难的任务，就当成生活会里面的讲话，说了一个故事。

“一来二去，王清将军和契丹将军战在一起。就在这时，发现已经深陷重围。王清将军的四周足有上千名契丹将士。就在这时，一名校尉拖着受伤的身体，一步一步想着王清将军被包围的地方前去。一边走着，一边大声喊着:保家卫国，打败契丹。说来奇怪，就在校尉向前走的过程中，越来越多的士卒跟着他向着王清将军的方向走去。这个校尉率领数百人冲进包围圈内，与王清将军汇合了。”

“好勇猛的校尉！”

“这个校尉是谁啊，这么厉害，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过呢？”

场中二百人也回想起当日的情景，不由自主热血沸腾，自豪于胸。这位校尉就是率领他们的李宇珩校尉。

“这个校尉请求将军撤退，将军看着校尉说，你们才是晋朝的未来，只有你，才有能力将契丹人赶出中原。你快走吧，我就和他们拼了。年轻校尉知道将军决意以身殉国，率领五十人又从重重包围中杀了出来。一口大刀指哪打哪，打的契丹人屁滚尿流。”

“这个校尉究竟是谁啊，刘队长你赶快说。”

“你们别吵，让刘队长把故事说完。”

“快点啊快点啊，每次说长一点，等着好焦急。”

“你们说，我们要不要保家卫国，打败契丹？”

“要！”数百名士卒齐声喊道。

“刚才说的就是我们的校尉李宇珩。如今，我们的皇帝深陷囹圄，要不要把他救出来？”

“要！”士卒们群情激奋，不能自已，原来这位校尉就是李校尉。瞬间，大家的胸膛内热血流动。

“李校尉！”

“李校尉！”

保家卫国！

打败契丹！

……

“司马，还有一事需要帮助。”李宇珩想起来丁宝还没有弓箭。

“什么事情？”

如果能将皇帝救出，无形中将改变历史的进程。虽然，这个小小的改变对于后来的进程毫无影响。

“宇珩不用担心，白刺史已经委任你为六品校尉，这些人以后就是你的部下。”

荆罕儒取了官印，书写好文书，凭借着文书可去清远县调度兵马。

白刺史如此大方，明显对李宇珩示好。为什么白刺史如此照顾？李宇珩想不明白，就不再去想。

从城主府中出来，径直向荆司马家走去。在花厅里看到荆罕儒正在勉力行走，腿部的伤果然好多了。

看到李宇珩，荆罕儒笑容满面，“宇珩这么快就回来了？”

人数上多了不少，如果论战斗力，恐怕连正规军队的一半实力都抵不上。

“这样的话恐怕损伤很大，不知……”李宇珩真担心再次失败。

“司马可否再调一校的兵马给我？”

荆司马手下有两校，只是这两校人马的调动必须经过白刺史批准。李宇珩回来不久，还不知道上一次的内奸抓住了没有。

“恭喜司马伤势渐好，咱们进屋再谈。”

李宇珩扶着荆罕儒一起到屋内，详细说明了这一次去开封探听到的消息，省略了夜探封禅寺。荆司马思索一番，直接问到重点。

李宇珩也是暗自吃惊。

十两黄金在这个时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按照以前晋朝的换算方式，一贯铜钱等于一千文，一两黄金等于十贯铜钱，十两黄金可换成百贯。如果按照购买力，相当于二十一世纪的十万块。

“这次营救皇帝，宇珩以为多少人合适？”

李宇珩回到冀州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如果没有冀州的兵马支持，单凭二百人前去营救决无成事的可能。

李宇珩、朱子诚和丁宝回到冀州，安排朱子诚和丁宝在客栈住下。

城主府里一路走过，没有看到刘洛林。看来麻答走后，刘洛林已经带着二百士卒回到军营。见到白刺史汇报这次递交上表的经过，就连耶律德光赏赐十两黄金的事情也没有隐瞒。

白刺史面带微笑，“既然是赏赐给宇珩的，那你就收下好了。你去看看荆司马，这几日他恢复的很快，不用多久便可下地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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