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与黎明之歌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避开，或者继续出腿。

避开则开始新一轮攻防，唐正仍占据强大优势。继续出腿，则陷入赌局。

赌他的腿能不能将楚讴轰飞，若能，则胜负便定。若不能，则楚讴的拳头便砸了上来。

他入局！他要赌！

相当于一个身家千万的富商和一个普通人对赌全副身家，这是何等的愚蠢！又是何等的气魄？

他自信无论楚讴是有什么样的底气，无论楚讴是有多么可怕的体魄，也绝对不可能硬扛住这一腿。

他把选择还给了楚讴。

唐正干脆地表露了决心，现在轮到楚讴做选择。

选择似乎很明确，因为这或许是整场战斗中他唯一的胜机。不是每个人都能把唐正拉到赌局上来，甚至有机会让唐正赔本。

胜利只看这一搏。

但楚讴退了，他的拳他的势，瞬间消散，像已于岁月间风干。

楚讴整个人软了下来，软倒在地，并且连滚了几滚，狼狈逃开。

唐正的眼神却兴奋了起来。

跟楚讴的这场战斗，他最初只是新奇，而现在兴奋了。

楚讴本有机会可以一赌，但他选择退开。说明他想赢。不是赌赢，是打赢。

面对唐正都逼出了一线胜机，他竟仍不满足！

鞭腿落空，唐正足尖一点，身形顿转，已如猎鹰扑向楚讴。

楚讴滚了几滚，已经停下，但他并未起身，只是半蹲于地。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赌，他请唐正来赌，只是为了逼退他，是为了争先机。但唐正不退，于是他失了先机。

真的很强，这个男人。

楚讴平静地想到，第二态下的他，观照入微。

唐正已扑至，他于是起身。

楚讴一直蹲着，只是为了此刻起身相迎。

拳拳相击，腿腿相撞。战斗瞬间激烈起来，两团人影混成一团。

所有来自于书本的武道知识，都在激战中慢慢融贯。

楚讴在几套基础拳法腿法中来回切换，基础却并不基础。因为他按照赵隶的指点，已将这些武功做了最适应自己的微调，这也是他敢于贴身而斗的底气之一。

楚讴这几天一直在做这样的事情，但他不知道的是，唐正已经这样做了很久。

压制，狂风刮小草，巨石撞细卵的压制。

拳指掌腿膝。无论楚讴如何变招，都被牢牢地压制着。

脑海中水镜流转，繁复线条穿梭来去，终而凝为一点。

弱点！

楚讴将身一纵，在守势中蓄力已久而待发。

但弱点消失了。

唐正的动作太快，快到楚讴根本来不及捕捉。

发现弱点，但出手前，弱点已经消失。

唐正有如狂风暴雨，楚讴只得苦苦支撑。

所有的情绪都被压制在心镜另一面，所以没有沮丧、也没有颓败。他仍在平静地寻找着胜机。

水镜一次次流转，却又一次次推翻重来。

拳腿都越来越乏力，而唐正传来的压力仍是如此强大。

水镜忽然平静，这并非意味着楚讴选择了放弃。他只是心中一动，忽然在勉力防御中出了一拳。

这一拳毫无道理，但这是神乎其神的一拳。

因为唐正恰好已经准备在下一招结束战斗，而这一拳就在他将出未出之时。

非常难受，就像一口气在喉间卡住。他在攻势将要收尾，最顺遂最流畅之时，被卡住了。

这没头没脑的一拳，来得如此突兀。以致于唐正都没来得及反应，拳已近身。

绝妙的一拳！

眼见这一拳将要建功，楚讴忽觉手臂中似有虫子在窜动，又痛又痒，拳劲瞬间便散。

唐正的长发无风自动，只轻轻伸掌，便按在楚讴心口。

一道柔和的劲力将他推开，胜负已分。

楚讴这才意识到，那“虫子”是什么。是他体内流动的血液，在那个瞬间，已成了唐正的武器。

也就是说，唐正动用了能力。

逼出唐正的第二态，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么？

楚讴不知道。玄色十字旋回眉心一点，他却没有多的动作。只是愣在原地，怅然若失。

因为他真的想赢。

也许他本身不是一个骄傲的人，但是当他全力以赴地走上武道，他的师傅是赵隶，他的房客是真龙，他的朋友，是柏任。

“我终于知道柏任为什么那么看重你。”唐正看着楚讴道：“因为你真的很优秀。”

我？优秀？

楚讴有些不知所措。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

懦夫、弱者是他从小的标签，即使在投入武道之后，面临的也是一次次的失败。唯一在生死关头战胜了郑哲，也因为宋雅的关系不愿回忆。

他真的觉得自己很弱，很蠢，很无能。这些都是真龙每天都要骂好几遍的词汇。

但是今天，天之骄子唐正，很认真地跟他说，你很优秀。

这种感觉，要如何形容？

许是注意到了楚讴眼中的畏缩和不确定，唐正认真道：“无论是你对招式的熟悉，还是理解，都已经走到了很多人的前面。你对时机的把握，对战斗的处理，更是天才。”

他皱了皱眉，俊秀的脸上显得有些苦恼：“尤其是你最后一拳，我不能说妙还是拙。但是你真的很优秀。”

楚讴想起那毫无道理却妙若天成的一拳，想到真龙的话，‘那就让本能总是对的’。

他笑了。

没有精心的布局和精妙的应对，他就撑不到最后的那一拳，没有最后的那一拳，他也逼不出唐正的第二态。

就像师父所言，都不过是手段，运用存乎一心。

楚讴认真地看着唐正：“谢谢。”

唐正也笑了。不得不说，他真的很英俊，这个笑容也真的很迷人。

叶笑歌双手已经捧到了自己心口，甜蜜中又略带忧伤。

她想，小弟弟，只能委屈你做备胎了。

但唐正的腿没有一丝犹疑，反而凌厉了三分。

他不遗余力，也就没有了退让的可能。

是什么给他的信心？唐正不得其解。

但无论如何，楚讴已出题，请他来赌。

强者怎肯与弱者对赌。暂时避开，攻防重新，唐正自然还是占据大优势的一方。又何须对赌？

唐正没有纠结，他几乎在落地的同时，已经纵身再起。

他的腿很长，并不粗壮，但无人能忽视其中蕴藏的力量。他在空中便拧身甩腿，鞭腿如巨蟒，咆哮而至。

唐正再快也不可能在起身的瞬间就跨越台上的距离，鞭腿攻到楚讴。但唐正更不可能对着空气做无谓的攻击。

楚讴就是明摆着要扛下这一记鞭腿，再给他一拳。

至于扛不扛得住，他似乎根本没有想过。

他那一记鞭腿，本是算在楚讴将尽未尽之时将他迫开，而后便能自然做出狂风扫落叶般的衔接。

但楚讴来得太快，唐正出腿的同时，楚讴的拳也来了。

所以只有一个理由，楚讴已经到了。

这意味着，楚讴也没有纠结。在膝撞落空的同时，他整个人已猛地绷直。像被压缩到了极致的弹簧，也必然要最富张力地弹开。

但六子不知道的是，叶笑歌跟他纠结的方向大不一样。

一双妩媚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她默默地想，生得如此美丽是我的错吗？为什么老娘要面对这么沉重的选择？楚讴小弟弟和唐正小哥哥，到底选谁好？

双腿交错蹬地，节节助推。腿如槌，而地似鼓。楚讴就踏着骤雨般的鼓点，疾冲而至。

从地上、从腿上、从腰上，从所有一切冲刺中压榨出的力量，都在拳头上爆发。

唐正发现自己仍是低估了楚讴，他知道楚讴会逼近，但没想到楚讴会这样果断，这样快。

六子有些不敢置信地转头，发现叶笑歌亦是表情纠结。

他瞪大了眼睛转回台上，虽然坚信唐正会取得最后的胜利，但莫名地期待楚讴或者能再给他一些惊喜。

因为唐正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而楚讴曾经却比他还要平凡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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