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良辰好景虚设

豫王一边伸手帮我整理着盖头，一边开口又道，依然是辨不出喜怒。

由于盖头的遮挡，我连他的表情也看不着，却莫名觉得心悸，好像地心引力突然强了一倍，压得我有点窒息之感。

倒是也不知那风口浪尖上的齐侧妃此时是个什么感觉。

我轻轻挣了挣，豫王脚步一顿，没说什么也没怎么，从善如流地便放开了我的胳膊，然后继续走着，好似全然不在意我的抵抗行为。

一直跟在我们后面的桃依见势上来扶住我，引我跟上去。

沉默着走了又有半柱香时间，我们终于进了屋。桃依把我扶到床边坐下，便告罪一声出去了。

门页发出一声绵长的轻响，然后是一室的安静。

我有点紧张地攥了攥衣角。不知道豫王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还好这宁静没持续太久，我听见豫王动了，迈步向我走来。

眼前蓦地一亮，我眯了眯眼，然后微微抬头看见眼前的豫王。

然后心脏不禁小小地摇晃了一下。

今天的豫王真......真tm好看......

——别误会，我没有狗血地突然喜欢上他了，这只是那种看见一个超美超仙的美人的时候的正常反应。打个比方，就像有的时候你看你爱豆的某一张照片，某一个角度，某一套穿搭，某一个发型，甚至是某一副妆容，突然一眼感觉就像一支无形的箭扎进你心里，融化在里面拔都拔不出来，只感觉word妈世界上咋有人这么好看捏！

豫王今天一身黑色搭暗红的考究衣袍，既庄严不可侵犯又平添了几分明艳的魅色，尤其是发间束了一条暗红的细长发带，偶尔扫过眼角鬓梢恍若胭脂飞红，柔软了眉锋，也迷了人眼。

早便说过他长得好，此时柔和的灯光更是映得他唇红齿白，轮廓愈发立体。

我目光在他身上黏了片刻，然后不禁走了走神。

若是阿糯也这般穿着打扮，该是......

我及时用力闭了一下眼，拽回心神。

既已为人妇，便不该再去想旁的不该肖想也肖想不得的人，多思无用。

再看豫王，竟已灼灼地瞧了我好一阵，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两眼深得如同他的城府。

“你很适合红色。”

我听见他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然后退了半步坐在桌边的凳子上。

“......彼此彼此。”我憋了憋，终是没憋住心声。

他伸出去倒茶的手一顿，然后朝我弯了弯唇角，没说什么，继续倒茶。

一时间屋子里又安静下来，静得我有点尴尬。

“山茶的颜色繁多，但颜色最正最艳的红山茶，要数虞夫人，其余皆须退其一射之地。”

豫王莫名其妙又开始聊种花的事，我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也只能顺着往下接：“王爷如此推崇这虞夫人，想必是最为喜爱的罢......这银香囊上的也是虞夫人？”

豫王不置可否，又突然另起了话头：“你可知我今日为何将你擅用正红一事小题大做？”

我老老实实摇摇头。

“王妃并刘齐二妃是圣上的人，此事你该瞧得出来。”

我点头。

“那你知我求圣上下旨给你我二人赐婚时用得是什么理由？”

我茫然。

“我向圣上言，我对你自灵泉山一见钟情。”豫王没看我，淡淡地说着惊死我的话。

我瞠目结舌，一脸呆滞，脑子却飞快地转了起来。

皇上打的是罪名诛连的主意，不管豫王是真喜欢我还是假喜欢，一旦我嫁给了豫王，豫王也就跟我柳家绑在了一起，那么我爹假传圣旨，就是豫王假传圣旨，我爹意图弑君，就是豫王意图弑君，即便这证据不好拿出来放在桌面上，好歹也是个致命的掣肘。皇上正愁不知道怎么控制豫王呢，这么大一把柄主动塞手心里了，怎么可能不赶紧抓住，顺水推舟。

而豫王......想必就是以此来麻痹皇上，使其降低防备，然后好做一些事，比如......篡位。

所以我就说豫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这事儿不能凭空瞎猜，一不留神是要全家一起掉脑袋的。

“王爷对......也有兴趣？”我指了指天。

豫王见我一脸严肃的样子，扯出一个笑容，反问道：“我若否认，你信吗？”

那就是想了。

我垂下眼帘又将这从头到尾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如今我是豫王的人，那我家也就被打上了豫王党的烙印，短时间是不可能去掉了。也就是说，我，乃至哥哥，必须在篡位这件事上无条件支持豫王。

虽然很不情愿蹚皇家夺位这场浑水，但事已至此，也只有尽力而为了。不过换个角度想想，把二皇子从皇位上拉下来，也算是为爹爹报仇了。

我闭了闭眼。

刚才说豫王说喜欢我是为了麻痹皇上，这里面还有问题。皇上肯定不会轻易相信豫王空口白牙的一句话，如果豫王不能让他相信豫王自己是真的喜欢我，那他肯定会想，豫王如果不是真的喜欢我，那他娶我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凭空把一个大把柄送到他手里，难不成是另有阴谋？他可不会相信豫王会为了安稳度日而将致命把柄授之与人。

所以我现在能做的、要做的，就是配合豫王演出，想办法让皇上相信豫王对我是真爱。

那么前面他故意问罪齐侧妃就能解释了，反正她们都是皇上的人，他就是要给皇上做出一个姿态，表示他什么都可以忍让，但只有我不能受半点委屈。

虽然这话我自己说着巨羞耻，但感情表达得很到位。

那么，现在就剩下唯一一件事我必须得弄明白了。

我站起来，用我最严肃的表情面向他，道：“我会让皇上知道王爷待我之心予我之情，只求王爷明确告知一事——”

“——王爷有几多把握？”

他的眼光闪了闪。

我双腿一软，朝他利索跪下，道：“只求王爷坦诚告知此事！”

走了有一小段，我才算是回味过来了，这豫王哪是给我立威啊，给我树敌才对吧？虽然贸贸然用了正红是我的锅，但只要我放低姿态，豫王再稍微提一句那银香囊的事，这事其实也严重不到哪去；可他偏偏选了一种偏激的方式，看似是在帮我遮掩和撑腰，实则什么都没掩住——齐侧妃都看到了难道会不跟豫王妃她们说？——还明晃晃告诉人家，这妹子在我豫王心里比你们几个分量都要重，不想失宠就快来弄死她！

我微微皱眉，实在是猜不透豫王是个什么心态，就那么想让我跟她们斗起来吗？

“咦，齐侧妃你跪着作甚么，本王今日新婚大喜，你们便早些散了罢。”

言罢，捉住我的手臂便抬脚出去了。

我被吓了一跳，好在他走得并不快，甚至好像因为要照顾我的不便而走得格外慢。

“......臣妾不知......所犯何罪......”

其实别说她了，我都不知道她犯了啥错，明明是我逾制了不是么。

只能说豫王就是豫王，一言不合就突然犯病。

“王爷......”

我听见豫王妃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唤了一声，然后豫王整理的手停了，接着收回。

眼前一黑，盖头又回到了我头上。

“本王的侧妃云鬓花颜......怎么叫你先给瞧去了。”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那边王妃和刘侧妃肯定也是一脸懵逼。

可我们都只敢在心里默默吐槽，表面上并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随便开口，还没搞清楚状况，别一不小心把自己也绕进去。

是豫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旁边，脸上表情看不出喜怒，但单听语气就好像是在与人温声软语地寒暄，没半分厉色，跟字里行间的意思大相径庭。

齐侧妃闻言立即噗通跪了下去，一脸惶恐花容失色。

然而人家豫王好像并不打算回答齐侧妃的疑问。

一屋子主子丫鬟如临大敌，大气都不敢出，十来双眼紧紧盯着豫王，眼看着他闲庭信步似的迈着步子，踱到还挂着盖头的桌子旁边，微微躬身，抬手，仔细取下盖头，又踱回我跟前，抬手。

我下意识便想后退躲开，但又在身体做出反应之前硬生生忍住了没动。

我看那齐侧妃双唇一动，作势要开口说点什么，不禁头皮一麻，心想这回是彻底完蛋了，才刚进门就在脑门儿上刻了觊觎正室四个大字的罪名。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我突然听见一个轻飘飘慢悠悠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

“齐侧妃你该当何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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