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瞒天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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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河含着笑意的脸向他这边转过来,玉石色的眼生出一股盘旋的磁力吸住他的视线,没有出声,却把什么都说了,无声地对他唇语:严小刀,我能不能出得去这间屋,就看你手里这副牌了。

……

严小刀突然垂下眼睫,若无其事地从裤兜掏了手机。

简铭爵低头读到一条短信:

紧跟着是黏成双棒的一男一女背影的配图,照片上日期时间人物场景与门牌号码俱全,简直绝了。

简铭爵猛抬头盯着严小刀。

他嘴角乱颤,这回下颌关节真的兜不住他的大长下巴,要掉到脚边地板上了!

足足盯了一分钟吭不出声。

简铭爵的脸色由黄变白,又变紫红,最后变回原来的黄色,这副脸皮也如变色龙一般,早就百折不挠、百炼成钢了,“呵呵呵呵”地径自笑出了声。

成,很好。

严小刀你有种。

简铭爵无声地指了严小刀,自己把下巴颏子又给安了回去,投牌缴械。严小刀则投桃报李送给对方一个化敌为友的单纯友好笑容,一耸肩。

也是豁出去了。

这件事真不在严小刀计划之内,他觉得没必要的。他根本不想搀和简家的一堆烂虱子事,他跟简铭爵无冤无仇,还与简铭勋董事长颇有交情,他不应该这样的。

他为什么这么做?

没有筹谋,或许就是那时心里一软,不忍,或许就是简铭爵的某一句下/流话刺激到他……再或许,就是凌河深深看他那一眼,像传说中的穿花拂柳手戳到他的软肋。

简铭爵将自己摸到的八万丢了出来,一脸牙疼的悲催表情。

严小刀再次推牌,拿过同壕战友点炮给他的八万。

“等等啊严总!”简铭爵突然拽住严小刀的胳膊,压住他攥着那张八万的手,“刚才说好的,彩头呐?这局谁赢了牌,谁就给凌公子把这张牌‘喂’进去,让他‘吃’了。”

这是浪荡富家公子哥们在风月场所聚众消遣时,最常玩的无聊性/游戏,至于塞进去的是网球,还是高尔夫球,还是一张麻将牌,那就看当时手边是有一枚网球、一枚高尔夫球、还是一张麻将牌了。

对于这些人来说,塞个小巧玲珑的麻将牌那就是亲哥哥疼爱你、宠溺你、抬举你,比高尔夫球小多了吧?

严小刀拿回这张八万,在手里摩挲把玩,站起身,整个人俯身到桌上。

麦允良这时低垂着头,不愿抬眼看那样以折磨猥/亵来取乐的场景。

严小刀视线一路循着凌河的胸口、脖颈最终对上彼此视线,扳过这张绝色的脸,轻轻捏了凌河的下巴让他张嘴,将这颗牌垫在凌河下嘴唇上,咬了。

……

麦允良失魂落魄地抬起视线时都愣住了,在一屋嘈杂声中默默化为石像,只忍不住又看了严小刀好几眼。

“哈哈哈……”简铭爵无奈地大笑三声,“严总真是情圣高手,这一手怜香惜玉邀买人心,再毒的一条蛇这毒牙也被你拔光了……哈哈哈,佩服,佩服!哥哥我今天服了!”

简铭爵是一棵左右逢源的墙头草,两边人物都没必要得罪,这时再对气炸了肺的游灏东一摊手:“哎呀——游总,游老弟,胜败乃赌桌常事么,您想要各色人物,我手里一副扑克牌……”

游灏东知道严小刀与简老二之间一定有鬼,牌桌之下暗通款曲狼狈为奸,但是能怎么办?

一圈牌还没摸完,但后面的局数已经不必耍了,严小刀赢定了。

游灏东心知肚明他今天一败涂地大势已去,再纠缠更丢他老子的脸。“云端号”他以前也常来常往,他是熟客,但这趟旅行确实是他爸爸差遣他来的,不然他才不知晓有什么“大鱼”。

是他爸让他带人上船,探探这凌公子虚实,能抓就抓到手,抓不到也别落到别人手里,谁料到如此棘手难搞,平白碰一鼻子晦气。

如今肯定拿不着凌河了,但自家这公子王孙的范儿不能丢,不然说出去让人笑话,他堂堂市里二把手家的正派嫡系,还干不过戚爷手底下哪个婊/子养的打手吗?游灏东戴上茶色墨镜,阴着脸从桌边一撤,带着身后的保镖,但同时来了一招阴的,猛地从下面翻台,掀了这张麻将大桌!

桌上躺着的人猝不及防。

凌河没有丝毫招架的机会,在桌板突然竖直起来他被摔向地面时,仍顽强地试图用手去支撑。

这四方实木大桌相当重,是上好的苏门答腊岛桃花芯木,游灏东也不怕把自己肩关节和腰抻了,这一下使了十足力气,用力过猛,掀翻的桌子直接向凌河拍下去。

严小刀就在五步之内,根本也没犹豫,躬身一上,在凌河落地之前一肩膀就将这人接住了。凌河像没骨头的皮影人,挺高的身材每分每毫全部落到他肩上,两条腿最后才掉下来,重锤般砸在地上,砸出“砰”的一声,听着都疼。

严小刀另一条胳膊挡住了重重砸下来的方桌,纯吃力的右肘明显抖了一下,但撑住了。零星巴脑的木屑四处迸溅,在暗室光线中飞舞,一堆骨牌“稀里哗啦”从天而降砸在两人身上……

严小刀这时察觉不对,其实早就察觉了,凌河被人喂药了?像半身瘫痪了一样。

凌河扒他胳膊的两手很用力,指甲快抠到他肉里,也是使足了力气想要挪动身体,但纹丝未动。

简铭爵瞟了一眼,疼惜地说:“可惜啊,严总,你怎么还没看出来?”

严小刀:“什么?”

简铭爵又当了一回先知:“这个人是个瘫子,腿都废了。”

“……”严小刀顿住,即便早有疑心,还是心里狠揪了一下又陷入茫然的一片汪洋——腿废了?

这位凌公子性情乖僻,不讲话时薄唇紧阖,浑身就像裹了一层扎手的獠牙与横刺,与下半身羸弱废柴的手感实在太违和了,让人无法联想到一起。

凌河的脸与严小刀就在咫尺之间,审视端详着他的情绪变化。凌河似乎有那么半刻隐隐流露出屈辱、悲凉和苍白,但那种示弱的神情转瞬即逝隐入眉间,低吟似的声音送入他耳膜:“失望了?是不是想骂人?觉着今晚上白折腾了,弄了个货不对板的废物……严总。”

简铭爵自作聪明地叹道:“唉,世间不如意事十之**。一块看似完美无瑕的大钻石,嘛玩意儿,它竟然缺了一个边角,底下是个窟窿!看正脸迷死你,看背脸吓死你!严总,我也是听人说的,他早就残废了。”

氧气罩歪掉在一旁的渡边仰山在最后关头总算找回一丝强大的心理慰藉,附和了简老二的信息:“对,他就是个没用的残废……他再厉害,也是个废人,呵呵呵……”

游灏东赶紧也自找台阶下,甩了甩骄傲的公鸡尾巴:“严总费劲心机就弄了个废物?谁他妈稀罕个瘫子,你带走吧。”

严小刀半扇肩膀扛着凌河,他是真单枪匹马,周围人团团注视着他,不进也不退,站满了房间。

一贯知心达意雪中送炭的梁有晖梁大少,这时大概是刚吃完夜宵,不放心又跑回来了,推门而入:“小刀,你摸完牌了?”

严小刀可算见着一个帮手,迅速派活儿:“有晖,帮我把这个人背出去!”

他又回头对赌场老板道:“渡边先生,今天这事多谢您成全,咱们说好的事还算数的,一分都不少给您,有空找您详谈港口舰船的买卖。”

梁有晖是头一回见凌公子,还没看清楚鼻子眼,就被严小刀的吩咐吓住了:“我、我背他?”

严小刀认为理所当然:“他不能走,当然你背。”

梁有晖:“我……啊?为什么要让我背他?!”

梁大少觉着这种无理要求简直是无稽之谈。并非他不够热心侠义,也并非他不愿扶危济困,让他甩一沓钱可以,让他开支票本可以,让他背个大活人,不、可、以!因为出身豪门娇生惯养文弱风流的梁大少他就没有背过人。

而且,梁有晖个子不算很高,大约177公分。

地上仰着的凌先生,虽然没有跟谁并排对比过,目测至少183公分。梁有晖认为,这个家伙长得再漂亮,也是一巨型麻袋的土豆,体积蠢笨,他绝对背不动。

严小刀为什么让梁有晖背人?

从这间私客赌牌室出去,要过好几道门,经过曲里拐弯很长一条通道才能走出赌场。眼前两侧站满了人,不明的黑衣人晃动,面目身份难测。

渡边仰山想留下凌河。

游灏东想留下凌河。

其实简铭爵也很想留下凌河。

四周挡路碍事的这些人,个个居心叵测,各怀鬼胎。

严小刀如果只是一个人,有把握从这间赌场闲庭信步地直接走出去,周围绝对没人找死敢上来与他拼刀。

但他带着一个一步都走不了完全依赖于他护卫周全的凌公子,怎么从这地方全身而退?

严小刀扭头盯住了渡边仰山。他想把那老家伙从轮椅上拽下去扔沙发上,他需要那个轮椅。

偏这时候,凌河用手肘撑起上身,一把抓住严小刀的西裤,抬眼真切地望着他。这人仿佛就知道严小刀在琢磨什么,不容置喙地说:“我不坐那个老棺材瓤子的轮椅。

“我不用别人背,蠢手蠢脚,蝎蝎螫螫地,别人我都信不过。

“严先生,我要你背我。”

严小刀在担架床一侧,不由自主仍然维持着郑重的单膝跪姿。他脸庞微汗,紧迫关头还是被激出一丝笑意,伸手在自己脸上比划一下那只透明面罩,眼含刺探揶揄的深意。

萍水相逢相交尚浅却都不耽误二人的心有灵犀,凌河立刻就明白了,以眼角边缘锋利的视线怒视严小刀,几乎要拒绝吸氧,严小刀分明就是要嘲讽他自作聪明,如今落个跟渡边老贼一样的下场,吸着氧狼狈地被一群医护抬走!

眼见着凌河以口型与他辩论快要把氧气罩朝天喷掉了,严小刀笑着很大度地对凌先生歉意一摆手指,恳请对方暂时闭上嘴。他低头跟这人说:“专心调理您的内功,等回满血了再跟我作法。”

凌河说不上是笑是怒,充满威慑力地撩了他一眼。

当梁有晖怀揣吓破的胆子从包厢里爬出来,周围人基本已经散去。他眼见严小刀抬着凌河上楼回房间了,小跟班的还帮凌公子高举吊瓶,一路小跑十分殷勤……严小刀当真从来没有将他梁有晖放在心上,甚至没想起回来察看一眼他的安危,这让梁少爷内心十分失落。

再一回想凌河的脸和身材,十分具有阿q精神、极为擅长自我安慰的梁大少又释然了,又觉得很服气。他自己扒拉着头发上的木屑,边上楼边自言自语:“小刀啊,你这才叫‘英雄难过美人关’!”

路过围观的宾客人群中,简铭爵热火撩身似的掏出电话,跟他那位房帏内的相好赵绮凤聊着。

“宝贝儿,我其实一直还没告诉你,就你想见的那个严小刀,也在这条船上,后悔了吧谁让你没来!……但老子想跟你说的是,我发现一个绝色,非常英俊,又很有那股子说不清的气质范儿,绝对是个男狐狸精的调儿,总之跟以前见过那些歪花残柳全不是一个档次!嗳嘛这条‘大鱼’,形容他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不为过……不过,可能不是你喜好的那一口。”

赵副董事正在办公室里忙公务,电话里略不耐烦:“不是我喜好的那一口,你告诉我干吗?”

简铭爵连忙哄着大财神姑奶奶一乐:“嗳,你喜欢的那一口啊……我觉着他看上了那个绝色的男狐狸精!那俩人肯定睡过了,这两天形影不离,你就甭惦记了。”

人群的另一侧,一群争奇斗艳穿得像雉鸡尾巴似的野花野草后面,还有一位悄悄围观事发现场的游大公子。游灏东也阴沉着脸在打电话:“爸,刚才出事了,好像有人暗算袭击凌河!

“不是我啊,爸爸,我们的人完全没插手,场面很血腥,不知是谁受伤了,也可能严逍受伤了,我都没看清楚是哪路人干的。”

“到底是哪一家下手了?”电话那头沙沙的声音压抑着翻江倒海的惊乍情绪,游景廉不由自主又陷入他神经质唠叨式的纠结状态,“难道是戚,不,不对,他的人原本就在这里了,那是谁干的……”

“谁这么等不及了,非要除掉凌河,灭掉唯一一个证人活口,然后下一个,就轮到我了……”有一些念头击中了游景廉的神经,让他握着躺椅扶手的手指微微发抖。因为常年的忧虑、心虚、恐惧、瞻前顾后,因为十多年前就横在头顶的那柄利剑,他已经习惯性的神经衰弱、失眠和手发抖了,仿佛那柄利剑随时就要掉下来斩他头颅。

简铭爵发觉自己西装内兜轻轻振动了两下,他于是也下意识拿出手机。

游灏东简直无语了,烦躁地一掷牌,这两人他妈的都在搞鬼,脸皮太厚了!

游灏东身后只站着他自己的贴身保镖,屋内也没一两个闲杂人等了。

严小刀随手发了一条带彩图的信息,然后就把手机收起了:“给外边我的朋友梁有晖吱个声安抚一下,不然还以为老子被砍了出不了声。”

游灏东狠狠瞪了一眼,分明就不信,又不能上去抢手机。

“咱们谁吃或者碰了一个刻,就脱他身上一件衣服,怎么样?呵呵……”

……

麦允良听见这话时,比凌河反应还大,眼神迅速阴暗下去,发红的眼珠让一张俊脸陷入一种旁人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与悲愤。只是这道悲愤的情绪被强行吞咽、压抑在喉咙下面,导致胸膛不安地起伏,像很不请愿参与这样的场面,又像是与眼前的凌公子“同病相怜”心有戚戚,或者更像是自惭形秽无法自处。

这动作在赌场并不寻常,旁人一下子就都注意到了,游灏东冷冷道:“搞鬼出千么?”

严小刀抬眼无辜地说:“怎么会啊?没人能瞧见你的牌。”

严小刀听得懂人话和鬼话,知道简老二在琢磨什么下三滥的下/流把戏,也知道对方这把憋着手气要和牌!

他手指头真的很想捏碎手里的牌,这圈牌玩得已经够久,差不多该收摊结束了。

游灏东又往凌河身上码出一张牌,快要码到肚脐,这时突然烦躁了一句:“简总你快出牌,还想不想和牌?!”

“好好好……”简铭爵很没脸皮地笑,“不耽误工夫啦,这局谁拿下了,就痛痛快快给凌公子‘喂’一张麻将牌尝一尝。”

简铭爵猛摇摇头,嘴角咧得下巴都快掉茶缸子里了:“真下不了口,可真想上手啊!”

这人眼光一转:“美人在侧,玩个小彩头嘛,不然最后这桌的赢家只能有一个,其他人干瞪眼啊。

凌河冷笑一声,自带烟熏效果的眼尾以余光扫过简铭爵:“说得好像你拿得下?”

麦允良额前汗都快下来了,被某些十分不快的记忆击中神经中枢,表情十分难受,止不住想当桌干呕。

简铭爵说这话是因为手里牌上了停,和五八万还握了个杠。

此为防盗章,6小时后即可正常阅读感谢耐心。  转眼间又是数轮摸牌,该吃该碰的都来了。

简铭爵在一旁被冷场很久了,本也不是奔着和牌来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会儿凑过来对严小刀使个眼色:“啧,春图美景,秀色可餐啊……”

严小刀笑着回他:“简哥,您下得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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