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因祸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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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小刀唇边擎出淡淡的表情:“有什么值得我不庄重不能自持的吗?”

凌河反唇相讥,笑出一分恶劣的神情:“严先生,在我面前装正人君子面目你这两天忍得也辛苦了,还能庄重自持几天?见过我的人就没有一个还能做正人君子,你赶快揭下这张脸皮来,让我读一读什么叫做人面兽心?”

“本来就不是正人君子,我还用装?”严小刀冷冷回道,他就算再平心静气、清心寡欲,也快要被凌河惹出一股子无名邪火,简直他娘的!

严小刀一杯水饮完了,因为心情不爽而口渴,发现自己的小茶壶被凌河刚才从天而降给扫到地上了,没水喝。

麦允良条件反射比男侍应生还机灵勤快,丢下牌就去为严总斟茶。

他殷勤探身过去,却被凌河的眼光从下面“唰”地罩住了。凌河盯他斟茶的动作眼带强烈的鄙夷和讥讽,从眉心眼底甩给他一个大写的“贱”字,你真贱。

严小刀觉着,麦允良这人其实不错,虽说缺乏男人血性、气场,本性还是善良的,只求生存之道,又没有害人之心。

他对麦允良微笑,举杯说了句“谢谢”。

凌河横着眼峰免费白送给严小刀一个大白眼,绿眼珠子都快甩到那杯茶里了。

麦允良心情沮丧无趣,随手打出个三条,发现打错了,手里的字牌还没处理干净呢。他内心隐隐生出嫉妒,可是,嫉妒那人什么?嫉妒凌公子竟然比他还漂亮,天然无须雕饰、却又咄咄逼人舌灿生莲、令满堂生辉四座惊艳的美貌?……

游灏东一路上牌出牌,速度很快。

严小刀分出心神来琢磨对手手里究竟是万是条。他怕游灏东这次又是上牌飞快,自己未必再有自摸的好手气。这种快局就是要率先停牌,早停牌才是和牌的重要条件。

偏偏姓游的还在他上家镇着,出牌十分谨慎小气,这又打出个丝毫没用的七条。

严小刀起手摸牌,眼角扫过凌河的身躯,是偶然间突然发现,凌河搁在他这一侧的那手手指,一直在动。

动作极其不明显,不仔细看他几乎错失。

凌河的头偏向一侧,不断后退的牌墙恰好就在他眼角处。从他那个角度,能看到每一只摸牌的手,只要他近距离视力足够敏锐,专注盯梢,而且不是个老花眼。

严小刀拇指摩挲着自己刚摸的牌,不用看也知是个棘手的五条,打五条还是三万?

他随心散漫的眼神却盯着凌河的手,慢慢端详那一根细长食指画出的字样。

凌河画的是三条。

严小刀手里根本没摸到三条。

他明白了,在他之前游灏东摸到的一定是三条,但没有打出。

严小刀不动声色地丢出手里的三万,凌河的发丝黏在脸庞上,脸微微向他侧着,嘴角勾出一丝笑容,这次很有良心地没有朝他放射毒液。

之后两轮,严小刀读到凌河画出的四万、二筒。

他与凌河暗度陈仓,自己手里的牌迅速就上停了。

游灏东不幸抓了一手爹不疼娘不爱的一、九和风字牌,但绝处柳暗花明,决定做成十三幺。

他手里已有十一张幺牌,只缺东风、白板、红中。和一把大的,他就可以翻盘。

然而他不知道,麦允良手里将一对东风做了将牌,还打出一个红中,简铭爵和严小刀手里各有一个红中,红中几乎成了绝张。

游灏东脑内默念,红中,红中,给老子快来红中……

麦允良摸牌,皱眉,又摸到一张没用的红中,只能再打出去。

游灏东一见那张伶伶地掉进牌池的红字牌,脸都绿了,重重地咬了一下牙床。麦允良一顿,心下惶恐,不知哪里又打错了得罪了土财主?

牌桌上蓦地安静片刻,游灏东假意去摸牌,伸手向那牌墙,却突然伸向凌河!凌河的头正冲这个方向,猛地被人从后面抓住头发提了起来,再向后一扳,脖颈向后被折出个骇人的角度!

游灏东从后面抓住凌河,往他这个方向一寸一寸地拖过来,拖得凌河面色顿时发白,鬓角洇出的汗水与脖颈上的水渍汇合一处沿锁骨流下去,却死咬着唇没吭声。

两人面目是互为倒影对视对方,游灏东居高临下缓缓凑近凌河的脸,捏着凌河的下巴:“你那根手指头再动一下,我把你整只手剁下来。”

凌河仿佛惊讶地轻轻“啊”了一声,在两根铁指钳制下说话婉转轻飘:“原来游总‘也’会使刀剁人?什么样的刀,使得熟不熟,需不需要请人指点?你亮出来剁一个啊。”

重音落在“也”字上,这话挑衅兼拱火意味太明显了。

游灏东当真气得胸口疼,忍耐着瞟了一眼坐在他下首仅有五尺之距、江湖报号津门第一刀客的严老板,他还真不敢剁。

游灏东松开了人,凌河的头发丝重新四散落在额头上,脸上微湿,落花春泥,转脸对严小刀又是会心对胃的一笑。

严小刀眼底光芒幽幽地一晃,那笑容,当真有毒,挠人的心……

麦允良方才吓得手边牌差点碰掉地上,低头用手帕擦嘴,很快又轮到他摸牌出牌。他心知其他三家都已上停,都盯着他。他手里犹豫那一个六条一个九条,总觉得要点炮了,出还是不出,头都疼了。

严小刀望着麦允良,和颜悦色道:“麦先生随便出一张吧,没事。”

麦允良快速扫了严小刀一眼,内心感激,也是不知不觉中被严小刀俊朗潇洒的风采晃掉了心神,甩累赘似的丢出六条。

严小刀爽朗一笑,从桌下一振,推牌又和了!游灏东眼珠子都快从眼眶中掉出来难以置信,一掌将眼前的牌扫飞,狠狠盯着点炮的麦允良,几乎脱口而出“你个吃里扒外的没用的花瓶”!

麦允良自知大错,一张英俊的脸陷入尴尬,手足失措,到这步田地真是巴结谁、得罪谁都不是。

“哈哈哈哈……”凌河爆出一阵令人浑身激灵的笑。那笑声直抒胸臆一路盘桓上了天花板,在封闭的赌牌室内不停回响。笑声也像魔性了,振荡每个人的耳膜,久久都不散去。凌河眼底映的,是严小刀那副很无奈想上去捂住他嘴的窘然表情,不由得愈发得意,盘踞在这张赌桌上笑了一个妖风四起、酣畅淋漓。

游灏东感到他很需要从渡边那老家伙脸上扯下氧气面罩,扣自己脸上,再服上一剂速效救心。

而渡边仰山此时可能已经气得挂了,不再需要氧气罩了。

“没打算让你去杀人放火。让你出去干脏活,我还舍不得,怕你伤着!你是我什么人?”戚宝山眼神在严小刀脸上逡巡,镜片下的面容有一股安之若素稳坐泰山的儒雅气度,情绪则深藏不露。他抬手指着:“小刀,我让你出去办件重要事,帮我保住一个人。”

这事听着还真让小刀茫然。

严小刀:“怎么个事,保谁?您吩咐。”

戚宝山:“收拾收拾,三天之后启程,直飞南岛港口,走国际观光线,在那里搭乘‘云端号’,签证机票都给你办好了。”

严小刀知道这艘走国际观光线的豪华巨轮:“最近这季节,南岛是有‘碧海云端’吧?”

果然大家都知道这么个盛大的节目,严小刀没见识过也有所耳闻,没参与过也大概知道都什么人会参与其中。

“对,‘碧海云端’。”戚宝山点头,“很多人都会去,我那个露面的仇家也肯定在那艘游轮上。你不用针对他怎么样,只需要把这人给我保住,别让他轻易挂了。”

内情一点都不透露,也没法说服人啊,戚宝山斟酌片刻,讲一半留一半:“是十五年前生意道上一个不太对付的人物。那时我还在南方糊口,刚过去不久,人生路不熟,你也不在我身边……跟人结了梁子,那人当年是瀚潮华商集团的大老板,很有背景,做事不干净,胆大手黑,手里有经济案子也有刑案命案,杀过人,最后给判了。

“判了很多年,后来据说这人死在监狱里了,就没能出来。

“十五年啦……这人姓凌,名叫凌煌,你肯定也没听说过。

“现在,凌煌的儿子回来了。”

“他回来了,如果哪一天出现在老子家门口,当然不会是衣冠楚楚地登门拜访我,找我叙叙旧,再喊一声叔……”

戚宝山说话口吻是越来越缓慢,越来越斟酌盘桓,说出最后一句时,当真眼光都凝在灯下一点。那灯火如坟间鬼火,仿佛还能映出当年暗夜行路时的心惊肉跳……灯下寸余的黄色光圈之外,就是谁也看不见摸不清的一片黑洞……

严小刀与戚爷对视:“既然是仇家,为什么不直接做掉?”

戚宝山猛抬头与他眼神对峙,眼光毫不避讳,彼此都是在试探摸底对方的真话。

严小刀就觉着他干爹没把话说全,句句透着玄机。

戚宝山也知严小刀就是在试探,当然不是真想杀人放火。

戚宝山转移视线,轻描淡写一句:“哪那么容易了解,做掉了更麻烦,下一个恐怕就轮到我了……再者说,凌煌那个罪案累累的重刑犯,当年臭名昭著的一个名字,结怨结仇太多,惦记着想宰了他儿子、灭他全家、斩草除根的人已经够多了,用不着咱们动他。

“小刀,你需要做的,就是别让他这么轻而易举一露面就被人活宰了!给我保住这个人,留他一口气活命就成,少胳膊少腿都不论,把人捉住,然后活着给我带回来,我还有话要问他。”

把人捉住,再活着带回来。

平心而论,这个吩咐,比让他干件脏活还令人感到棘手。严小刀行事多年,出去砍个人,还是保住一个人不要被别人砍死?绝对是前者比较轻松省事。

麦允良偶尔瞟过凌河的眼,即刻就避开目光,却又忍不住再偷看对方,随即就在凌先生挥刀掩杀般的藐视逼视下直接败下阵来。

凌河绝不是布偶,他麦允良才是个空有一副好皮囊只会喘气的纸糊玩偶……

游灏东不想说话,眼皮下面的精光也不断地掠过凌河的身躯,皮相和骨相确实很美……

麦大明星更是如坐针毡,表情非常不适,其实,不比较还不会有这样的感受,这桌上容颜最为俊美的两个男人,性情竟是如此不同!

凌河的每一缕刻薄、张扬、骄傲和死不服软的性情,都像有毒的藤蔓在这张牌桌的四角迅速蔓延,牵牵连连席卷每个人的情绪和神经,让心智不够强大的人更加畏手畏脚、不知所措,让生活在阴影下的孱弱无能再无所遁形。

凌河四肢没有反抗能力,就着就仰过来,双眼冷傲地藐视简铭爵。

简铭爵被盯得一顿:“哎——呀,你别怕,老子这就把你赢过来!这一桌人里,也就是我,绝对不会伤你手脚!”

凌河轻蔑还他一眼:“鸡零狗碎的蠢货,你今天能赢得了牌,砍手砍脚滚着出去的人就是你了。”

又开一局,此时桌面上所有人心神都微微乱了,心思无法集中在牌面,无法避开凌河扎眼的存在。

这个人美貌惊人却又极其恶毒嚣张,完全没有身陷绝境的凌乱惊惶,毒蛇的信子四处挑拨拱火,像是还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严小刀说:“你压了牌。”

他手伸下去,手背贴的是凌河冰冷湿黏的衣服,手指很灵活地摸到牌而不碰触对方后腰和臀部。凌河笑容很美,瞟着他:“严先生真是难得的一派正人君子,手心手背翻云覆雨都这样庄重自持。”

简铭爵嘴里一咂摸,暧昧道:“啧,你骂人的音儿都好听,以后,我听你在我耳边天天骂我。”

凌河送他一记冷笑:“能觉得骂人好听,也就是你这个耳鸣眼瞎、水肿肾虚的简二爷。身边残花败柳成行、野鸡成群,一个败家货能让你浪成了开国七十年一代名流,你们简家列祖列宗泉下有知此时一定感到门楣光耀、祠堂生辉。”

桌子比一般麻将桌大两号,还是让凌河的头很难受地往下仰在桌沿, 两条小腿从另一侧挂下去了。毕竟是海水里泡发的, 这人形象味道都十分欠佳,然而有那张绝色无双的脸就够了,竟然让一桌人都毫无怨言忍了下来……

简铭爵守着凌河两只脚, 码牌的手都不利落了, 从凌河身下抠哧着摸了一堆牌出来, 顺手不怀好意地将原本俯卧的人翻了过来。

“……”简铭爵眼里冒光,抖了一激灵,“呵呵,哈哈哈哈……真够味!”

严小刀觉着,凌先生早晚死在他自己这张不饶人的嘴上,还是年轻气盛啊,这人有二十岁么?您能少说两句消停片刻么,怎么这么难伺候!他码了一半牌感觉数目不对,微微欠起身,凌河后背下面至少还压着三张牌。

他手伸向下面,凌河蓦地住了嘴,斜眼睥睨着他。

此为防盗章,6小时后即可正常阅读感谢耐心。  他初见对方那个夜晚, 吊在游轮灯火摇曳的船舷上看到的绿水清波, 并非眼花。黑发绿眼的男子生活中并不多见, 蓝眼绿眼据说都是隐形基因,一般只有白人才有, 华裔与高加索人种的混血都很少能够混成蓝眼绿眼。所以, 这人不仅有一点混血,还碰巧混出个绿色眸子?

严小刀这趟事办得内心十分困扰。他干爹让他保住这个人, 他现在才领略到保一个人是多么啰嗦麻烦的一件事情, 真的不如让他出来砍一个人。

凌先生看面相其实很年轻, 约莫只有二十出头。但再年轻也不是孩子了,明显是个成年成熟男子的身躯,人高马大,四肢修长, 即便被折腾几天脱了水,仍然斜对角地占据了整张桌子, 让人无法回避那种沉甸甸的耀眼的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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