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梦狐言

赵腾终于忍不住问道：“道长，请问这可是传说中的九尾灵狐？”

显然赵腾这是已经把那狐狸跟她当成了一伙的。燕舒灵无奈，只得点头道：

“正是。”

“莫挨老子！”

赵腾顿时愣住：会讲话？公的？！

燕舒灵面无表情地解释了一句：“他是妖，不是宠物。”

赵腾略显尴尬地把手缩回去。

“若京中真有妖怪作祟，便是我份内之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如此甚好。”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片刻，便见有内侍奉上几张拜帖，装帧十分华丽，被恭恭敬敬地双手奉到赵腾面前。赵腾初到京城不久，招募术士也好、人情往来也罢，总之各种应酬是少不了的。

燕舒灵见状，便说道：“公子有事要忙，贫道就不多加打扰了，只想奉劝一句：您将来是要成为九五之尊的人，莫要因为一些小事而落下令天下人耻笑的话柄，失了您高贵的品格，不值得。”

赵腾显得有些迷茫，也不知她所指何事，眉头微皱，但仍是点头道：“多谢道长教诲。”

赵腾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虽有些城府但阅历不算深，燕舒灵看他的反应，多半是对今天下午截杀赵肃之事并不知情，心中稍感安慰，神色略显和缓道：

“贫道在世间行走多年，王朝更替的事也见得多了。这些话，只希望是我白嘱咐您，您行得端正，善因自会得善果，也不枉我出山相助一回，尽了这世君臣一场的缘份。”

赵腾听了，立刻站起身来，向她拜道：“道长的肺腑之言，腾定然牢记于心。”

燕舒灵起身回拜，礼毕，亦不多言，从容地转身下了楼，径自往后院房中去了。

聚贤楼的嘈杂越来越远，一轮明月当空，寂静的小院里只闻草虫轻吟。狐七紧跟了几步，仰脸问道：

“你真的相信赵腾所说？”

“相信。”

“可我觉得，那些悍匪明明就是他派去刺杀赵肃的。”

“事情没办成，派去的人却已经全死了——到底是谁主使已无从考证，那么我选择相信赵腾。”

燕舒灵脚步渐渐放缓，手中佛尘轻轻一摆，看着身后的小狐狸。

狐七扁扁嘴，摇头道：“王位之争，手足相残的故事简直不要太多了！何况他们又不是亲兄弟！政治嘛，名利场中有谁没做过几件见不得光的丑事？我就是想不明白，这摆明就是池浑水，你这么明白、如此清高的一个人，怎么也偏要卷进来呢？”

“你说得没错。”

燕舒灵点头道：“人性总有贪婪自私的一面。哪怕他这一时是好的，谁也不能保证他这一世就一直是个好人。我不为名利，就是想推他一把，让他尽量当一个好皇帝，也算是造福苍生——有问题吗？”

“反正你人漂亮、心底也善良，自然说什么都对咯！”狐七嘿嘿一笑：“只是，你就那么笃定，他一定能当上皇帝？”

燕舒灵一笑：“如果你只让我占卜未来，我只能说他成为皇帝的可能性比较大；但如果我入了此局，那么他就一定能成为赢家。”

狐七心里叹气：她这说法，倒是跟十四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两个对命运如此笃定的女人却把赌注押在不同的人身上——将来这要是遇上，肯定有场好戏瞧啊。

‘武陵神君’这么响亮的名头报上来，胜负哪里还有悬念啊？普天之下、三界之中的神仙妖怪，有谁敢跟他作对啊？几乎没什么悬念吧？

想到这，狐七不禁嘟哝道：“赵腾这是出了多少钱啊？居然真能把这么厉害的神仙都给请出来蹚这浑水？”

燕舒灵淡淡地吐出几个字：“不多，黄金万两。”

“吓！这么有钱？！”

狐七大瞪两眼：“他家里有矿啊？吹牛的吧？你可别被他给骗了啊！”

“金子已经送到武陵观了啊！而且这才只是一半，事成之后，还会有另外一半。”燕舒灵笑眯眯地。

狐七彻底酸了！

他跳起来一下就抱住她的腿，九条小尾巴拼命地摇：“仙女姐姐！你快收了我吧！让我跟你一起发财吧！当宠物也可以的啊！”

燕舒灵不由笑道：“你这贪财的狐妖！为了钱连卖身都可以的吗？”

“你买的话我肯定卖啊！”

“喂！”

燕舒灵板起脸，抖了抖腿，却发现他四爪牢牢地抱着不肯松开：“你是只狗吗？这么粘人？”

“汪。”

燕舒灵气结：“传说中高贵冷艳的九尾狐族，全族的脸真是都被你给丢尽了呢！”

狐七却摇头纠正道：“不，并没有高贵冷艳这回事。”

“那不是重点好吗？”燕舒灵只觉得好气又好笑：“你不会是赵肃派来的奸细吧？”

狐七白了她一眼：“他才出五百两银子啊！哪里就有那么大的能量。”

“所以重点是钱数吗？”

狐七使劲点头：“对哇！所以我一看到赵腾贴出的捉妖招贤榜立刻找到这里来了嘛！悬赏一千两黄金！只是，没想到居然又遇到你，还真是有缘啊嘻嘻嘻……”

燕舒灵扶额：这还真是个足够充分的理由！她叹了口气，说道：“行吧，那你捉妖去吧，我不挡你发财。”

“妖自然是要捉的！”狐七讨好道：“大家一起发财哇！有钱一起赚，相互也好有个照应嘛！”

燕舒灵冷冷地看他一眼——有这个必要吗？

唔，以武陵神君首座弟子的身份来看，捉妖这件事来说，似乎也确实不太需要帮手。

狐七觉得这个时候十分有必要体现一下自身价值，就一脸认真地说道：“真的有妖！方才我在楼下坐了半晌，听那些捉妖人全都在讨论这件事！绝不是空穴来风！”

燕舒灵扬了扬眉：“说来听听。”

燕舒灵可见识过这小狐崽子跟人闲扯套话的本事。就方才他坐在人群里喝茶嗑瓜子的工夫打听到的事，估计比她跑趟顺天府查阅卷宗得来的消息还要丰富全面。

“这事，还真不是外头瞎传谣言。”

见她有兴趣，狐七得意地说道：“目前京城顺天府有备案失踪的共有十二人，有男有女，年纪在十四到二十几岁不等，皆是名门望族的少爷小姐。其中有一位还是个朝廷重臣的公子，因此惊动了锦衣卫和大理寺协同查案，限期破案——结果，办案的官员换了好几波，案子却仍然没有任何进展。”

“这，有什么不对吗？”

燕舒灵一脸茫然。

狐七见她对朝廷以及江湖中事几乎是一无所知，便解释道：“这三个衙门，哪一个都会有破不了案子，不奇怪；但是三个衙门一起查都破不了的案子，这就很奇怪了。”

燕舒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想啊，一群年轻的贵族子弟，大户人家的小姐就不用说了，大家闺秀除了烧香祭祖几乎就不怎么出门；公子哥儿嘛，平时的日常活动多是聚在一处喝酒吃茶聊天、勾栏院里捧捧戏子、喝喝花酒是常有的……”

燕舒灵不冷不热地插了一句：“你对这套路挺熟嘛。”

狐七一愣，随即使劲摇头：“不不不，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没去过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

狐七一脸委屈：“我可是个行为检点做事认真从不沾花惹草的正经好狐妖！”

世间关于美貌狐妖的传说也忒多，多到让人一听到“九尾狐”三个字就立刻会浮想联翩，什么绝色倾城、魅惑人心之类云云。

就在赵腾忍不住弯腰想去摸摸它的时候，狐七却敏捷地纵身躲开，跳到燕舒灵的膝上，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

听到句夸奖，狐七得意地抖抖尾巴，骄傲地昂起小脑袋来。

青丘古国没落已久，九尾狐族乃世间罕有，也确实算是十分少见了。

赵腾满是艳羡，啧啧道：“从小就听闻九尾灵狐最重情义，恩怨分明，聪明灵巧又天生美貌，化作人形出现时，个个都是绝色佳人！”

燕舒灵不禁微微皱眉。

她当初的原话意思是：帝星主国君命数，紫微星黯淡则国运不佳，必有邪祟作乱。皇帝久病必会导致朝廷人心不稳，久则生变，可那也并不是说会闹妖精的意思啊！

不过，燕舒灵也懒得跟一个外行讨论专业性过强的问题：反正你是金主爸爸，随便你怎么想吧，你开心就好。

“果然名不虚传。”

赵腾大概是头一回见到九尾狐狸，只当是个神奇的灵兽，不住赞叹道：“我今日托道长的福也算是开了眼，这可真真是个稀罕的瑞兽啊！”

“道长高风亮节，吾等俗人望尘莫及。”赵腾奉承一句，点头答应下来。

两人刚交谈片刻，赵腾其实早就瞧见她脚边上多了只狐狸：白色雪白，老老实实地蹲在一旁，身后的九条尾巴却是十分扎眼。

赵腾见她不说话，又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所以我在来京这一路上沿途张榜招募驱魔人，许以重金来京城降妖。当然，来的多是些江湖术士，水平参差不齐，跟您这名门正派的自是没法比！不过多个人总是多份力，日后说不定您也能用得上。”

燕舒灵顿觉无语：降妖又不是打仗，人多管什么用？一群废物去降妖，这跟外卖送餐有什么区别？你是想如果打不死也可以撑死那妖怪吗？

“那是自然！”

赵腾回答得不假思索，随即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事情，便说道：“不过，京城最近出的这几桩悬案，我倒觉得不像是普通人能犯下的案子。道长也曾说过，帝星黯淡必招邪祟，肯定是有邪祟！”

“多谢公子的好意，不过贫道一向独来独往，不需要帮手。”

燕舒灵觉得有必要跟他提提要求：“我既然答应了出山相助，需要我尽力的事我自会去做，无需多言。吾等出家人向来淡泊名利，抛头露面的事能免则免吧。也请公子莫向别人提及我的身份，以免节外生枝。”

她的声音仍旧温柔谦和，态度却十分坚决。

听他这语气，也并没有打算遮遮掩掩的意思，燕舒灵心里倒有几份疑惑：难道，那件事他当真不知情？当时赵腾还在宫里，若说那些土匪没经过他同意便自作主张、以此事邀功，倒也是有可能的。

以燕舒灵对他的观察，倒不觉得他是个阴谋诡谲之人。有野心不是件坏事，想要成就大事总是要有些野心的，只要行得端正、光明磊落就好。

于是燕舒灵又说道：“我为公子效力，也希望公子遇事不要隐瞒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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