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狐七
慕白扬扬眉：“我需要你帮？”
“切。”
花烈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阁下这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是不是打算能躲就躲、当作无事发生一样，就再也不见她了？”
慕白正一阵心虚，见他手中青云卷雪扇突然一抖，莫名一阵怪风迎面而来。慕白下意识用袍袖一挡的工夫，再转回头看时，却见他手中竟是多了条帕子：
“来，解释一下。”
慕白定睛一看，见正是先前在武陵城的时候，她递给自己擦汗的那条水红色蚕丝帕子。
还不等慕白说话，花烈便抢白道：“让我猜猜，她给你的、你原是打算还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对不对？”
完败。
这没法解释，只能越描越黑！慕白索性铁青着脸不说话。
若说降妖除魔、比剑术比武艺，武陵神君冠绝天下；可若是比心机巧辩和谋略，花烈当是魁首。
花烈笑道：“世间女子如花儿一般明媚鲜艳，动了凡心有什么可耻？可你明明动了心，却硬是死不认帐，那才叫可耻呢！”
慕白强行辩了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都打听过了！狐十四嘛！”花烈抖抖手里的帕子，说道：“凤藻仙君的女儿，模样必是不会太差！嗯，你眼光不错。”
慕白伸手将那帕子抢回来，正色道：“我警告你，不要胡来！”
花烈却笑得像只狐狸：“咦，你不知道我江湖诨号吗？”
“啥？”
“胡来仙君啊！”
——
三天后。
——
时近午夜，月至中天。
玄中观面积不大，名气虽不如武陵观这类大道场响亮，但地理位置处于省城闹市，观内供奉三清祖师，亦是香客众多。
狐七用神行之术将沈离送至道观门口。
银辉遍洒，宽宽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这个时辰，别说百姓住户，连买卖商铺已早都熄了烛火，全城静悄悄的，早已熟睡多时。
“什么嘛。”沈离不满道：“你这顶多算是爬云！比慕白的腾云之术真是差太多了。”
“您真是净说大实话！”
狐七毫不客气地回敬一句：“他修行多少年？我才修行多少年？把一个凡人带着飞这么远，我已经尽力了好吗？”
“好啦。”沈离哄道：“知道你很辛苦啦！我连飞都不会飞呢。”
“知道就好。”
沈离指指那道观，问：“我们干嘛不进去啊？”
显然这是个很白痴的问题——狐七懒得理她，面无表情地指了指玄中观门楣上挂的八卦铜镜。
对哦，你是个妖，有这玩意镇着，你肯定进不去。
“难道我就们要在大街上等吗？”沈离不满道。
“你提醒我了。”
狐七点点头，拽着她躲进玄中观对面的一条小巷子里。也不知是谁家放在墙根一口水缸，里面胡乱放着些平时用不着的杂物。狐七随手捡了个竹筐来，扣到她脑袋上。
沈离瞪眼道：“喂！”
狐七哪里管她，摁着她一起蹲在水缸后头，头顶着破竹筐，远远望着玄中观的大门口。
“这也太惨了点吧？”沈离不满地小声嘀咕道：“亲儿子见老爹还得先预约？预约就预约吧，还得做贼似的跑这鬼地方来堵他？”
“你懂什么啊！”
狐七不耐烦道：“老爹住那鬼地方叫‘八尺渊’，远在南海仙山，这来回飞一趟，你想累死我吗？而且，那里山势奇高，我保证你爬过一次之后这辈子都不会想再去了。”
“诶？”沈离郁闷道：“‘凤藻仙君’算是哪门子的神仙啊，分个房都分得那么偏远？这混得不行啊。”
“不知道就别瞎说！……嘘，有人来了。”
两人同时闭了嘴，就见玄中观门口挂的两个昏黄的纸灯笼突然闪了一下，瞬间明亮起来。
狐七瞪大眼睛瞧着，似是看到了什么；但在凡人沈离眼里，面前仍是空空的，半个人影也没有。
“是什么呀！”
直觉肯定是有谁来了，只是她肉眼凡胎瞧不见，一时又急又气，使劲往狐七胳膊上掐了一把。
“别闹！”
狐七疼得直抽凉气，无奈，只得伸手在她眼前一晃，用妖术给她开了阴阳眼。
重新睁开眼睛的沈离只觉眼前猛然一亮，发现大街正中竟是停着一辆花堆的马车，四角各挂着一串铜铃，在晚风中叮当作响；粉色的纱帐帷幔轻启，挂上鎏金丹凤钩，车门前后悬着的两盏琉璃宫灯突然就亮了起来，漂浮于半空，照着那车上下来的婀娜女子，步履轻盈地由玄中观紧闭的大门穿身而过，随即如鬼魅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显然那大门上施了仙术：凡人看不到入口，妖类不得入内，只有仙人才可以自由进出。
两人默默看着那仙女以及花车渐渐从眼前消失不见，不约而同地啧啧一阵，酸溜溜的。
不一会儿，陆续有其他仙人到来。有骑马的，坐轿的，驾了仙鹤的，乘着豪车的；有的单人独行，有的三两成群，皆有说有笑地用此法进入玄中观。
狐七叹了口气，咂咂嘴：“回去我一定好好修行。”
沈离笑道：“知道当神仙好咯？”
“倒是你，明明也就一千来年的道行，怎么就能脱胎成人、渡劫升仙了？”
沈离吐吐舌头：“因为我有天份哪！”
“切。”
两人躲在暗处才聊了几句，就见狐七突然神色一变：“来了。”
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一顶十分豪华的轿子缓缓来到近前。样式跟她当初在武陵县十里红妆时坐的花轿差不多，如同一座移动的小楼，就是略小了些，也没有轿夫。
三层白玉栏杆的基座，朱红漆的立柱和大红顶子，整体雕梁画栋十分精致，当真是华丽到无以附加；轿子四面挂着三重大红色的轻纱幔帐，隐约可瞧见里头坐着个人，衣饰华丽，却看不清样貌。
果然，我九尾狐族的审美都差不多嘛！沈离心里叹气：我顶多也就是想着自己出嫁时能如此风光，没想到老爹竟拿这玩意当交通工具，服了服了……
纱帘轻启，就见里头那人起身，缓步下了台阶。他一身藏青色长袍，外罩薄如蝉翼的月白纱衣；腰间挂着朱红色绒线长穗，坠着玉牌、玉玦等饰物，行走时叮咚作响。黑色长发散散地束在身后，头戴灰白纱帽，正中一块金镶玉帽正，两侧大红帽穗垂肩；脸上戴着半张白底狐脸面具，只能看到唇线优美，尖尖的下巴，皮肤白洁似雪。
如此华丽又讲究，还这么大排场，倒真是与‘凤藻’二字十分相配。
这时，狐七站起身，把头上顶的破筐一扔，拉着沈离就来到他面前。
“父亲！”
狐七上前，规规矩矩地向那人施了个礼。沈离觉得自己也当跟着他喊声‘爹’的，只是看着眼前这人雌雄莫辨，又戴着个面具也瞧不清长相，便迟迟叫不出口。
凤藻仙君微微颔首，似乎是看了她一眼，说了句“随我来吧”便转身进了那道门。只是与之前不同，自他经过之后，那门上似是打开了一个幻境的通道，通往一个灯火通明的热闹去处。
“走吧！”
见她还在发呆，狐七便拉起她一同进入那处幻境。
果然是别有洞天。
她小时候来过玄中观，只是年代久远记不大清细节，但大致布局不会记错。这园子是玄中观后山，从正门进入之后至少要经过两处大殿方才能看到，门口大概是施了仙障，竟是一步便进了园子。
那园子比记忆中要大得多，处处繁花似锦，香气撩人，亭台楼阁、湖水假山，游廊画舫样样齐全。湖心亭子里传来舞乐之声，水面上浮着各式花灯，与岸边灯火交相辉映；身穿彩衣华服的各路神仙三两成群，边享用石桌上茶点边谈笑风生。
沈离不是第一次见识仙缘会的胜景，但每次来都仍是觉得眼睛不够用。
两只小狐狸一边东张西望一边还要留意走在前头的凤藻仙君，生怕一时走散了，还得再去找主人帮着寻亲，那可就太丢脸了。
凤藻仙君大概算是个挺有身份的神仙。沈离注意到别的神仙遇到他，总是会十分谦恭的地行礼问安，再退后闪到一旁去，然后还不时地偷瞄几眼——至于她和狐七，就只当是没看到。
凤藻仙君带着两人到了一处僻静的水榭方才停住脚步，转身对他们说道：“你们在此等我，待我去跟观主打个招呼便来。”
“乱讲？”
花烈眯起那双石青色的丹凤眼，盯着他细瞧一阵，那目光看得慕白心里直发毛。风神花烈可不好糊弄，就单说他与众多仙子都关系暧昧、却从无风月官司缠身这一点来看，就知道他手段不凡。
“哈。”
花烈满是鄙夷地摇头道：“明明心里喜欢，偏不承认？难不成，你是打算逼得人家姑娘上门倒追你不成？你这老不要脸的！”
“喂！”慕白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道：“你不要乱讲！”
都活了一万八千多年的老神仙了，世间生死离别早该看破，如今却执念于一个凡人的生死轮回，不计代价也不计后果，只为一个渺茫的重逢——我若帮他，也不知算不算是件好事？
慕白不禁又有点后悔：“万一，我是说万一，她把你忘了、另择佳偶，怎么办？”
“放心，我有底线的！有主的妹不能撩，大不了再等她来世咯！”
慕白顿觉眼皮直跳，心里反复忖度一番并未发现什么不妥：我既是个出家的道士，躲着个凡人女子不见，能有什么错？况且我与她清清白白，连师徒的情份都没有，没毛病啊？
“……是，又怎样？”
慕白两手一摊：“学术讨论而已嘛，这么认真做什么？”
“不用这么恶毒吧！你养的狐崽子都能投胎做人了，我找个凡间女子怎么啦？”花烈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帮我，我也帮你，如何？”
这样都行？！慕白的脸瞬间皱成一坨：“那，她要是投了男胎呢？”
“呃。”
花烈双手合十，满脸诚恳。
慕白将那九天寒铁制成的扇骨拿在手里，虽然小小一支却仍是周身寒气逼人。
陷入沉思。
“万一误入畜道，变成猪狗牛羊之类的……”
“你故意的吧！”花烈突然反应过来，怒道：“我跟你多大仇？至于这么咒我？！”
他显得十分坦然，拿起那支扇骨说道：“此物乃是我与她定情之物，她若有缘得见，一定能认出来。”
慕白深知此人的固执，知道再劝也无用，只得点点头：“好吧，我替你找找看。”
“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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