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十里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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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说来也是没差——龙王娶妻,哪有新娘子能活着回来的?说是出殡也没毛病。

铅色的天空中仍是漂着雨丝,视野之内皆是一片迷蒙。送嫁队伍出城之后,围观的百姓皆是远远尾随在花轿后面,旷野中一片死寂,大白天的竟然就有种阴森可怕的感觉。

随着雨越来越大,除了轿夫,人人皆是撑起一柄大红的油纸伞,整个送嫁队伍如一条蜿蜒的火龙,缓缓向武陵渡口前进。

慕白面无表情地打了个招呼。

“陪嫁啊?”

“嫁一送一呗。”

两人同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说真的,这些道士回头要还了俗,还可以去当婚礼策划,肯定超赚的。”沈离笑嘻嘻地说道:“这花轿,这场面,这一地花瓣,哪有女孩子不喜欢的?简直是梦中的婚礼啊!啧啧啧。”

一脸憧憬。

“是啊,颜色一换还能改成出殡,一红一白,妥妥的能挣双份。”

沈离听了立刻厌弃道:“呸!你这个人,真煞风景。”

“生老病死乃寻常之事,轮回之中又有哪个躲得过?这还不让说了?”

“大喜的日子你敢提出殡,没打死你都算好的了。”

“诶,都只是个形式而已嘛!”

慕白不以为然道:“就算打死我,该出殡也得出殡不是?哪个逃得过嘛。就说这送嫁吧,其实形式不重要,嫁对人才比较重要嘛!与相爱之人长相厮守,即便没有十里红妆,也一样会幸福的。”

“才不一样呢!”

沈离撅起小嘴来:“哪个女孩不希望有一身漂亮的嫁衣裳?谁不渴望十里红妆?我就希望我出嫁的时候,也能有这般壮观的十里红妆!”

见她有些恼了,慕白便不再与她相争,缓声劝道:“是是是,以我们狐十四的美貌,莫说是十里红妆,就算是皇后出嫁的仪仗,那也绝对是配得起的!”

沈离扬扬眉梢,突然问:“你会娶我吗?”

“啊?”

这问题让他猝不及防,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沈离却随即笑道:“开玩笑啦。”

“额。”

慕白却张大眼睛愣了半天。

坦白地说,他没想过。

刚把她捡回家时,她就是个毛绒绒的小狐狸崽子。她喜欢趴在他的胸口上睡觉,用光溜溜的牙床磨他的手指;随着一日日长大,她化出了人形,变成个拖着九条尾巴上蹿下跳的小丫头,偷他的酒喝,在所有咬得动的物件上全都留下了可恶的小牙印;再后来……

慕白望着她的侧脸:无比熟悉的精致五官,哪怕闭上眼也能勾勒出的柔美线条;长睫低垂,眉目如画——正如传闻中的一样,所有九尾狐族都是面容姣好的美人,她便是如此。无论是做人还是做妖,素面或是浓妆,都拥有令人赏心悦目的美丽容颜。

似是觉察他的目光,沈离灵眸中流光回转,突然盯着他:“我好看吗?”

慕白一赧,诚实道:“……好看。”

优美的唇角上扬,一张粉面笑靥如花。

他突然想:世人说,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这话却是瞎掰。就算是天天都能见到、时时都身处于美景之中,美景也依然是美景。就像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孔,朝夕相伴,形影不离,哪怕是已经看了一千多年,也仍是百看不厌。

红纱帘外细雨霏霏,送嫁的乐声透过重重雨幕已听得不十分真切,却正遇那雨丝均匀落在油纸伞上发出的沙沙声来和,恰到好处的朦胧,反而更添了婉约的美感。

此时此刻,让人觉得整个世界仿佛都远去了。纵然有天大的事,也可暂且先放一放,莫辜负了这片烟雨迷蒙中的诗情画意。

两个人都十分默契地没有再说话,然而那大红的嫁衣与灰色的道袍相接、锦衣华服与朴素的粗布衣衫相互交叠之下,两只手十指相扣,虽无只言片语,却是心意了然。

一个眼神,她便懂得;勾勾手指,他便明了。

就眼下这情境,任何语言皆显得苍白且多余。然而慕白仍是忍不住,轻轻说了句:“若要做九重天上的神仙,这凡间的一切俗事,皆要断得干干净净。”

果然,沈离当即便将手抽走,冷下脸孔来:“道长这是要化了我出家去么?”

“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

“怎么做神仙,我用你教吗?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慕白不禁皱眉:“你这狐崽子,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沈离将宽大的袖子向上一撩,只见白嫩但壮硕的小臂上,并排绑着一长一短两把钢刀。她手上一抖,那柄长刀便抽出半截,寒光一闪就横在他的颈上:

“岂止,我还能说要你命就要你命呢!”

慕白叹了口气:“所以,原来你是个移动的军械库吗?”

狐十四若是认真发狠凶起来,那真格是招招见血、刀刀剁肉,但凡见过就没有一个不害怕的——唯独慕白除外。

“少打岔!”

沈离见唬不住他,仍是板着脸孔,将刀又收起来藏好:“难道你就真的希望我这一世随便寻个男人嫁了、平平淡淡过完一辈子,然后上天做神仙去?”

自己辛辛苦苦种出的好白菜,谁会乐意随便让别的猪去拱啊——不对,给自家的猪拱也不行啊!诶,还是不对。

慕白一脸纠结地抓抓头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花轿突然停了下来。

两人一抬头,见已经来到了昨晚见过的那座祭坛前。雨势渐歇,整个仪仗队伍都停下了,道士们收了红伞,变换队形,分散开站在祭坛脚下不同的方位,各自怀中抱着不同颜色的镇魂旗。

并没有人指挥,也没有人说话。后来就连礼乐也停止了,就像怕是惊扰了谁,一切都在静默中进行,却又井然有序。

本以为整个龙王祭的核心人物应是那位道姑,然而此时的燕舒灵却缓缓登上了祭坛,在最高处的蒲团上落坐,双目微合,俨然只是尊来观礼的女菩萨。

这倒有点出人意料了。

真正主持典礼的是个一身黑袍的中年道人,披散着头发,额间系着五色彩绳;赤着双足,一手怀抱着五色镇魂旗和大串铜铃,一手拿着桃木剑——这扮相,倒是比较符合民间传说中跳大神的半仙儿形象。

无论是龙王妻华丽的大红嫁衣还是壮观的十里红妆,从审美格调和场面上看都十分讲究且有品味,让人觉得这背后肯定是有位不落俗套的世外高人指点。然而最后登台唱戏的竟然是这么个邋遢道人,一大通毫无章法的胡扭乱唱,顿时让人觉得意兴索然。

然而随行的围观百姓倒像是很吃这套。那半仙儿嘴里念念有词地在台上又唱又跳,台下的百姓便只管一阵磕头,场面极为壮观。

沈离表情复杂地瞧着祭坛上发生的一切,突然想:所谓雅俗共赏,原来就是这个意思么?那道姑自是清高,玩的高雅,才不稀罕与鱼唇的凡人为伍;然而为了圈点银子钱,所以还得照顾这些俗人的喜好么?

果然是高人哇。

不过说来也怪,台上那道士抽风一样地耍了一阵,满天的滚滚乌云竟是当真破了口子,无比吝啬地投下一缕金色的日光,不偏不斜,正打在祭坛正中那人身上;不知是不是刚下过雨的缘故,那团金光上方竟还显出一抹彩虹来,颇有种圣光笼罩的意味,十分神奇。

沈离坐在这竹子搭的凉亭底下,倒是安逸得很。这地方宽敞,坐两个人也不嫌挤。

“是啊,好巧啊,又见面了。”

无处躲藏的慕白被挤兑得没办法,索性直接飞身上了花轿,挤在花轿宽宽的飞檐底下躲雨。护卫在花轿两侧的道士见了自是不允,伸手想要拽他下来,慕白就干脆继续往上爬,最后竟是直接钻到沈离所在的红纱帐下。

看来那道姑家规甚严,队伍中始终一片肃静,连个交头接耳的都没有。背剑的道士有心把慕白揪出来,却一脸投鼠忌器,又不敢喧哗,只得作罢。

“好巧啊,慕道长。”

这就尴尬了。

正在慕白纠结着要怎么往下硬编的时候,却见她失望地叹了口气:“你定然不是那个人。”

说罢,没给他留下任何反驳的机会,竟是佛袖而去。

显然,这十年一次的龙王娶妻大概都没遇到过什么好天气,所以大家都早有准备——唯独慕白除外。

慕白也不傻,刚开始雨下得不大,他便挤在队伍里蹭伞。然而那伞也忒小了点,两人共撑有点勉强,更可恶的是那些道士也忒小气,个个都板起脸孔将他撵走。显然他是一个多余的存在,队伍里也并没有他的位置。

那道姑宛如神坛上走下的仙子,衣袂飘扬,步步生风,令人一见便心生敬畏。她身后是百余名神采奕奕的年轻道士,有的背剑,有的手拿法器,护卫在花轿左右。站在街道两侧围观的百姓众多,皆是穿着一身大红喜服,却是一片寂静,全部规规矩矩地双目低垂瞧着脚面,竟无一人敢悄悄抬头望一眼龙王的新娘子。

全城回荡着礼乐之声,送嫁队伍却是在一片无比庄严肃穆的气氛中缓缓出了城,虽是声势浩大的满城红妆,可这又哪里像是出嫁?更像是出殡吧。

不过这不重要。

慕白瞥了一眼坐上花轿的沈离:这鬼丫头的本事他是知道的——管你多么守备再森严的正经场子,但凡她手上能随便有个什么武器,哪怕只是块板砖呢,也有本事给你弄出个天地双响的视觉效果来。

道姑不置可否,缓缓道:“此地乃是武陵神君道场,吾乃神君首座弟子燕舒灵,替师尊在此镇守道场。”

噫,完全没听说过。

这是他在人世间从事红白事道场多年总结出的经验,就没有她搞不砸的法事,堪称行业毒瘤。

随着乐器声起,道士们变换队形跟随在两侧护卫,轿夫们喊着号子抬起巨大的花轿,踏着鲜红如血的花瓣缓缓前行。

队伍最前面是两列拿着花篮的道童,紧接着便是道姑燕舒灵。

不过,只要不是认作仇家,还能助着狐十四糊弄过眼前这道难关,倒也不坏。凭着丰富的江湖经验,慕白开始迅速猜测她的故事:

瞧这阵势,道姑大概是那些道人的首领吧?这么深的道行,又气度不凡,想必是投了位名师,得过高人指点;这一身打扮干净利落,能搞出‘十里红妆’这么大排场,说明她所在的道观必是香火极旺,有钱有势就必定出名——

“阁下可是武陵观主?”慕白试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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