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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大面积的伤害,就够不上尸横遍野这个词。

如果不是这些,那会是哪种方式,才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伤害那么多百姓?

天灾人祸,除非地龙翻身,地动天灾波及极广,若是真的,到时候可真的会尸横遍野。

父亲对他那样的信任,最后死在他的手下。

想着,阿琅脑海里有东西一闪而过。

快的有些让她抓不住。

殿外的铜漏流出缓缓的水滴声,轻轻敲打在鎏有金银兽纹的水缸中,殿内众人各自心思,一时俱无人说话。

皇帝心潮起伏,想起那城百姓,想起从前为了查探出真相的隐忍。

他是一国之君,就算心头再焦急也不能做妇人形状。

正当他心中筹谋之时,就听到殿中七皇子忽然站起来,看着韩丞相,

“你这个道貌岸然之徒,也到风烛残年的日子了,能活多久呢?却要那么多百姓为你陪葬。”

“你说说你的条件!”

韩丞相嘴角一挑,“七殿下倒是有点陛下当年的风范,却原来是扮猪吃老虎,其实永远都是求稳妥的性子。”

七皇子抿了抿唇,“本皇子堂堂天家之子,和父皇像有什么不对。你就说你想怎么样?”

“若是想要平安的离开皇宫,本皇子去给你做人质。”

韩丞相嗤笑出声,“如果真的有七皇子送老臣出宫,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阴冷一笑,“不过,老臣还真没这个胆子,正如殿下所言,老臣活不了几年了,但还不想死在你的受伤。”

“虽说我们也算差点成为翁婿,不过,你这个人浑身都是毒,前头七皇子妃犯事,说不要就不要。”

“让您相送,那真是老寿星寻死嫌命长啊。”

阿琅在边上眯这眼眸,看着韩丞相,这个老狐狸无耻的这般坦然,倒叫人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忽然,她鄙夷地一笑,“难道韩大人现在不就是在寻死么?原本今日陛下说不定会看在往日的功劳,放过你的家人。”

“只你来了这样一出,株连九族都不为过呀。”

阿琅露出残忍的笑意,

“你这个人,一直道貌岸然,对亲生的孩子也能随意的放弃,十几年后又舔着脸的让人家回来。”

“还有,韩姑娘确实可恶,那也是因为有你这样一个爹,上梁不正下梁歪。”

“暗结朋党,构陷他人,私下搜罗金贵之物空有清正之名。”

“你的所作所为,哪里对得起先贤盛名,以及你韩家百年诤名?”

“有你这样的不孝子孙后代,韩家祖先的棺材板想来都要摁不住了。”

她说着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了起来,

“你看,韩姑娘想要保命,找的竟然不是你这个亲爹,这是为什么呢?”

韩丞相的手忽然抖了抖,面色瞬间变白,露出一个恶毒的笑容来,

“我一向自负善揣圣意,没想到真是太自以为是了,郡主才该是。“

“不愧是顾衡教导出来的孩子。”

“我今日才知,这世上,最是凉薄之人莫过于陛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黑黑白白不过一张嘴。”

“我所做的桩桩件件,陛下都一一记在心里,用得着的时候我就是刀锋爪牙,用不着的时候,就是罄竹难书,罪大恶极。”

宴会前还是意气满面,如今却死气一片的韩丞相呵呵地笑了出来。

“原来这世界上有句话说的是真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一辈子汲汲营营就是想攀上人之高峰,想让韩氏一族能上一个新的台阶。”

“没想到所做的一切,在即将实现时功亏一篑,付诸流水。”

“陛下,你如此待我毫无半分情分。仅仅是因为你要为顾衡报仇吗?”

“不见得吧?”

韩丞相仿佛豁出去一般,慢慢的在椅子上坐下,看向阿琅,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你就不怕将来你们顾家,你的外祖父同样步上我的后尘?”

“明家满门忠烈又如何?可叹子嗣断绝,如今就剩下你这一滴血脉,将来连家产都要给旁支继承。”

这就是赤果果的挑拨离间了。

阿琅笑了笑,问,“韩大人读史吗?”

韩丞相顿了一下,不太明白阿琅的意思。

萧珩眸光一闪,隐约猜到了阿琅的意思。

“读史明智,鉴往知来。”阿琅说。

这话,但凡是读书人,谁会不知道?

阿琅缓缓地,

“人这一辈子,会从不同的人身上得到归属感。从父母的身上,感觉到家的归属。”

“成家立业生子后,从那一个小家感受到新的归属。”

“这些都是会变的。”

“可唯有一种不变。当你读史,你会感觉到对整个国,对故乡脚下那片土地的归属。”

她忽然很想很想父亲,想要多谢他的悉心教导。

越是想,对韩丞相就越发的恨!

“想来,我说这段话,韩丞相应该听不懂。”

“武将是国家的热血,文臣是国家的气节,明家做到了武将该做的事,那么韩丞相你做到了你该做的吗?”

坐在上首的皇帝却是愣了愣,没想到阿琅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萧珩唇角勾了勾,眼中带着欣赏。

他的身后,侍卫得了吩咐慢慢地退了出去。

萧珩朝阿琅点点头,没一会在无人注意之事,也出了大殿。

这就是他们刚刚说好的,阿琅去吸引韩丞相的注意力,萧珩想办法出城。

城中有五城兵马司,有大理寺,刑部衙门,衙差们四处散出去,说不定能寻到那肖小之辈。

今日,明老大人一早就去了大营,明老夫人也跟着一同前去。

这些年,夫妻俩同进同出,回到上京也不例外。

萧珩自然也要想办法通知两人回城。

不说勤王,万一真的无法阻止韩丞相,善后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就开始。

萧珩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实在是上京太大,而现在,谁也不知道韩丞相到底用的什么方法,在哪里使坏。

毫无头绪的搜查,无异于大海捞针。

就算是大海捞针,那也得去想办法捞。

世上又哪里有十成把握之事?

大殿内,阿琅收回落在韩丞相身上的目光,平静道,

“这世上,天灾人祸太多了,无论是顾家,明家,还有更多的人家,都只会想着让百姓好好活着。”

“能多活一个是一个。当年我和父亲在外在游走,见过许多人死在面前。”

“天灾我管不了,可这次人祸,我得挡着。”

“韩大人,我不惧死,在座的人也都不惧死,高门权贵,我们由百姓供养,为国生,为国死,是我们的责任。”

“可国不是一座城一个帝王,千万百姓才是国!”

“你当初为官,不就是求盛世清明,四海太平吗?”

“你不就是想要求个百姓安居乐业吗?可如今你在做什么呢?”

“一定要做个恶毒之人,遗臭万年之人,让百姓尸横遍野吗?”

阿琅说着,猛地意识到什么,缩在宽大袖摆里的手紧紧攥成拳。

她终于知道了!

她知道为何韩丞相那样的笃定,若是不出宫门,就会让百姓尸横遍野。

年前,押送顾婉妤的人回报,她不见了,是被人救走的。

此后,一直到如今,萧珩的人都没查到她的下落。

就仿佛这个人从世上消失了一样。

生见人,死见尸,方圆百里,没有枯骨。

也就是顾婉妤还活着,她被韩丞相的人给救走了。

那个时候,韩丞相并没有被勒令回府闭门思过。

他手中的权利还很大,想要知道一条押送路线,一点也不难。

更何况,韩长风还和凌琅阁的人那样熟悉。

也许,救走顾婉妤的人,就是凌琅阁的人。

只有他们,才能避开萧珩手下的搜寻,将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

当时顾婉妤的案子是传遍上京的,顾老太太中的毒,还有母亲明惠雪同样是中毒死去。

韩丞相只会比别人知道的更多!

是了!一定是这样!

阿琅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

韩丞相要让人在哪里下毒,才会流向城内千家万户?

阿琅垂眸。

她不断的在脑中想着上京布防图。

水的源头,在哪里?

她有印象的。

她一定有印象!

她拼命回想着,脑中好像走马灯一样,来来回回的。

终于,她想起来一个熟悉的名字!

阿琅猛然抬头,目光在大殿内扫了一圈,没看到韩长风的踪迹。

他今日有没有进宫参加宴请?

到底是不是他让凌琅阁的人将顾婉妤给救了?

阿琅手心里莫名有了冷汗。

顾婉妤手中的毒,若真是那个大魔头的,下在源头……那后果是真的不可设想!

韩丞相见阿琅四处看去,保持着撑膝的姿势,眉眼是阴冷的,唇角却又扬起。

“郡主这是想到什么呢?”他说道,目光如刀,逼得人有些窒息。

阿琅睥睨,一字一句道,

“你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却不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顾婉妤手中的毒方子,早在她出发前,就已经被我拿到手,你既了解我的父亲,那想来他身边的江叔,是药王谷后人……”

韩丞相心头猛跳,“这怎么可能……”

他这一句话,让阿琅笃定,顾婉妤就在他手里!

而他选择的方式,就是在用水源头,下毒!

“陛下,他想要在水源下毒!因为顾婉妤就是被他给救了。”

优雅平静的话语却如同石破天惊!

殿内的人吃惊了。

谁能想到,韩丞相竟然如此之毒!

还有顾婉妤,不是已经流放了吗?

怎么又和韩丞相扯上关系了?

韩丞相气息不稳,“你什么时候查到的?你怎么知道顾婉妤在我手中?”

他一脸的匪夷所思,不可置信。

“这件事,只有我身边几个人清楚,你是从哪里查到的?你猜的?”

“还是长风告诉你的?”

那头皇帝立刻叫了人进来,萧珩已经出宫,要将这个消息告诉他才是,必须尽快派人赶到水的源头。

阻止那下毒之人动手。

阿琅顺着地上的金砖朝韩丞相走过去,

“韩长风怎么会告诉我这些呢?要想知道这些并不难。”

“顾婉妤已经没有亲人,谁会在半道救她?只有要利用她的人!”

“她其他的长处没有,只有脑子里的那些毒方子能被人利用。”

“其实,当初我曾想过,会不会是七殿下派人救了她,想要金屋藏娇……”

“不过,七皇子有心没胆,更何况,他还想要娶令千金……”

也不知道该说七皇子的命不好,还是怎么。

他心心念念的姑娘,都是一个德行。

一直沉默的七皇子翻了个白眼,瞪了阿琅一样,神经病啊,他为什么要去救顾婉妤?

阿琅见着,并未理会七皇子,好像他不存在一般,停在韩丞相面前三步,“如今,我最为后悔的就是,当初既把方子拿到手,就该将顾婉妤给杀了。”

“这不,今日就出来为祸人间了!”

阿琅语气里满是叹息,当时她想的还是不够周全。

韩丞相冷哼,“你知道的还不少。”

“不,你说谎!”

在一旁的韩明珠声音尖利响起,“你为何连顾婉妤都去救,却不想办法救我?”

“我是你亲生的吗?还是说谁对你有用,你就利用谁?”

韩明珠今日的打击太过沉重。

她满心以为可以通过远嫁南疆来逃脱流放的刑罚。

更何况,她手中有利器,南疆急需要的利器。

她好不容易说服南疆王同意帮她,今日却毁于一旦。

今日的生辰宴,分明就是鸿门宴!

皇帝为韩家设的鸿门宴。

大殿内安静得几乎寂静,只余少许微风在回荡。

韩明珠咬牙启齿地看着韩丞相,秀美的面目显得些许狰狞,抬头喊道,

“你把我推出去挡了那赈济的款项。”

“还有我设计人熊,想要让雅和郡主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那些丫鬟小厮,哪个不是你给的人呢?”

“府里,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呢?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反正除去对你没害处。”

韩明珠素白着一张脸,

“我能怎么办呢?承了这姓氏,承了这生恩养恩,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既然这样,我又有什么大错?”

她眼眶中滚烫的眼泪正正砸在手心上,好像捧着她一颗稀碎的心,显得无助和温顺,还有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弱不胜衣。

这样的韩明珠真是让人不禁动容。

只是,稍微的仔细一点,就能看到女子衣袖下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

阿琅轻笑一声,

“好个能怎么办呢?是啊,你不能怎么办时,就想要让人活生生的丧生人熊口中。”

“死了的人都还不放过,要把她的名声弄臭弄烂!”

“你不知怎么办的时候,你就把那些夫人姑娘的好心放在地上践踏!”

“你不知怎么办的时候,你就意图洗脱自己身上的罪业吗?”

阿琅似乎怒急而笑,平日里一贯温和不动声色的脸上都是阴霾,

“你既知道你的生恩养恩,你承了这韩氏一族的荣华富贵,那自然就要承担这一切的后果。”

“总不能光吃肉不挨打。”

她忽然双手相击鼓起掌来,慨叹道。

奸人偶尔为善,世人皆称之为大善。好人偶尔为小恶,这恶却是让人防不胜防。

韩明珠脸上似哭似笑,满眼的狼狈不堪和不甘愤恨。

她为了摆脱命运,连异国他乡都愿意去,为何不给她一个机会呢?

原本弱不胜衣的模样,忽然一变,从头上拔出一根簪子,冲着阿琅飞扑过来。

不过,才刚扑过来,就被阿琅一脚给踹飞了。

‘砰’的一声,撞在柱子上,落在地上,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顾云琅,你想要和清河郡王双宿双飞,休想!我以我血,诅咒你们,生生世世都无法在一起。”

说着,她握着手中的簪子,就要插入到脖子里去。

说时迟,那时快,斜里伸过来一只筋骨分明的手,握住韩明珠手中的簪子,阻止她刺下去。

一声深深的,无奈的叹息声,“明珠,你这是何必呢?”

是阿琅一直遍寻不着的韩长风。

他慢条斯理的将韩明珠的簪子夺过,稳稳地插回她的发髻上,拍拍她的肩膀,

“还有什么比死更难的呢?”

韩明珠嚎啕大哭!

“你想死,安安静静的死不好吗?为何要连累旁人呢?”

他的语气淡漠,眼眸里更是冰冷一片。

最后这话,只有韩明珠能听到,远处的人只看到一个好哥哥正在安慰好妹妹。

韩明珠哭声哽在嗓子里,泪眼朦胧,去看自己的兄长。

只见他的手轻轻的拍在自己的肩膀上,之后,韩明珠失去了知觉,倒在地上!

杀人不难,只要没人以为那是谋杀,没人防备就行了。

被收买的书生暗探,对父亲不就正是这样么?

阿琅心思转动。

要算计一座坚固防守的城池,需要多少人手,多大权柄?

其实很多人都想错了,只要没人防备你,稍微在关键处倒些毒汁就够了……

皇帝的手狠狠的攥紧,脸上却越发的平静。

萧珩正在阿琅的对面,看了她一样,右手做了一个小小的动作。

阿琅点点头,表示明白。

但韩丞相也不是老天爷,说让地龙翻身,就让地龙翻身!

只是,千里之堤毁于一旦,以有心算计无心,有的是办法。

各大道观寺院今日也不是举办大型法会的日子。

同理,这个道理也适用泼油,纵火这些方面。

韩丞相如此的笃定淡然,那么在上上京内的布置必然是能够一击即中的。

能够做到大面积威胁的,无非就是那么几种方法。

现在韩丞相用的是整个上上京的百姓来要挟。

百姓黎民供养了他们,总要尽力让那些平头百姓安稳度日才是。

在人多热闹的地方埋下火炮,等到人群聚集时,点燃引线,到时候谁也逃不掉。

阿琅想了想,还没有到清明,时人清明祭祀,有个规矩,清明节前三天后七天。

这会,没到祭祀的日子,更不是踏青聚会的日子。

韩丞相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惬意的笑意。

他放松的动了动身子,看着刚刚进来的几个证人,脸上露出几丝嘲讽。

皇帝眼里布满阴霾,若是今日在场之人被韩丞相威胁,那他有许多办法能够让大家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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