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急诊科那些年

陈树见我态度其实有了松动，也没有再继续强硬的逼着我做选择，而是对我说，那我就先走了，今天晚上这事闹的是劳心劳神的，你也好好休息吧，回头咱们再联系。

我看他那一步三晃的样就不放心，跟他说：“要不然我在医院附近给你找个小旅馆安排一宿，你就别坐地铁回去了，那么长时间你再晕在车上什么的怎么办啊？”

陈树用手背在我胸口拍了两下，说：“这就是瞧不起你哥了吧，你哥这是正当年的时候身强力壮，这么点儿小事儿影响不了我什么。”

只是一想到这玉坠我都要随身带着了，我还是觉得有点儿不能接受，心里乱糟糟的，睡也睡不着，干脆起来洗了把脸收拾了一下，去了急诊。

今天晚上正好是王主任值班，他看我过去还挺意外的，跟我说：“小刘你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儿，就是睡不着，最近这段时间也是挺麻烦大家的，我就想说今天晚上过来帮帮忙。”

王主任笑了一声，说：“你小子这还挺懂事儿的。”

我干笑着，算认了这句夸奖。

想起来邓主任那边的事情，我赶紧跟他说：“邓主任的外公今天晚上过世了。”

“老爷子没了？怎么会这样，你跟陈树不是说过去处理事情了吗？”

邓主任他外公如今活在邓主任的身体里，这种事情一说就很惊悚，我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王主任，而是跟他说：“到底还是没来得及，虽然是把事情处理好了，但是没能把老人家给救下来。”

听了这话，王主任倒是没怎么纠结对我说道：“行吧，这事儿只要你们尽力了，那也就算是没什么可说的，老人家毕竟也是那个岁数了，就希望邓主任能看开点儿吧。”

我心不在焉的跟着附和了两句，想着的是邓主任看不看开我是没法知道了，但我觉得邓主任他外公看的挺开的，在他自己外孙子的身体里活得还挺熟练的。

王主任看我走神了，定睛看了我两眼说：“我看你这不是想过来帮忙，是因为有什么心事啊。”

我寻思你一个主任医师怎么还这么八卦呢？

张雅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往外说的，哪怕是对这些事稍有了解的王主任，我也心知肚明的明白，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因为这已经超出了一般人的接受范围了，王主任能够接受的，也就是找陈树处理处理事情，所有的事儿最好都能直接收尾，不要留下后患而已。

见我死活不肯说，王主任也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就直接手一挥安排我去值班了。

今天晚上真是巧的很，跟我一样值夜班的医生居然就是那个差点被张雅拧断了脖子的倒霉蛋。

其实倒霉蛋这个人呢，虽然有点阴阳怪气的，但是业务能力那是真不错，这人叫周曙光，比我早一年毕业，但是年纪比我大了两岁，刚好跟陈树一般大。

虽然刚刚转正，但是已经开始作为手术助理跟着上了不少手术台了

我也算能理解他对我的排挤，因为在我来之前整个心内科最有发展前途的年轻医生就属他了

然而我却打破了这个局面，又跟王主任天天混在一起，难怪他会心生危机感了。

周曙光看到我还挺意外的跟我问：“刘楠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你值班啊。”

我跟他说是晚上睡不着，过来看看。

这本来是个挺敷衍人的借口，然而周曙光却瞬间双眼发亮，用一种感动钦佩的目光瞅着我，愣是把我看的身上开始起鸡皮疙瘩。

“刘楠啊，你这人可真够仗义的，以前我对你是有偏见，是我误会你了，以后咱俩就是哥们儿！”

我完全不知道他这种态度转变是怎么来的，简直是转进如风，这兄弟是不是也该去精神科看一看？

周曙光撒赖似的过来，抱着我的胳膊，先是左右看了看，然后小声的跟我说：“刘楠你是不是知道有什么东西跟着我，所以特意过来保护我的。”

我可算明白这兄弟刚才是发的什么疯了，感情是做白日梦呢。

不过能跟一个科室的同事和平相处，对我来说也还是个挺好的事儿，所以我干脆就顺着周曙光这话说了下去。

“啊，我那个朋友临走的时候跟我说，你今天晚上可能运势不太好，会撞到一些事情，所以让我过来跟着你，有什么事儿我还能捞你一把，实在不行能让他过来处理。”

周曙光这个人我从来不知道他情绪来的这么快，我话还没说完呢，他简直都要热泪盈眶了，看我的眼神就像是贫困户看到了来村里的扶贫干部似的，那还叫一个感动啊。

你说我一个直男被另外一个男人抱着个胳膊热泪盈眶的瞅着，这是多么让人头皮发麻，胃里纠结的一件事儿。

尤其是我们科室小丽她们那群小护士，一个个的还整天不学好，看见俩男的抱在一块，还指不定得想到什么事呢。

我赶紧就把周曙光从我身上给扒下去了，我跟他说“你有话好好说，不要老这么往我身上贴。”

周曙光巴巴的点头说：“行行我都听你的。”

小丽正好跟另外一个护士在我俩旁边过去，一听到我俩这句对话之后，纷纷用兴奋的眼神瞅着我俩。

我后悔死了，今天为什么要睡不着？跑来急诊这边，我睡不着就不能出去跑步强身健体吗？

来都来了，我又不能再说走就走，那像什么话，只好硬着头皮跟周曙光一块值夜班。

在急诊这边呢，其实有个挺有意思的事情，也算是个玄学。

就是如果你值班的时候发现一直没有什么患者过来，大家都很清闲，那你千万不能跟别人说，我看咱们今天晚上挺清闲啊。

要是这么说了，九成以上的可能马上就要来个患者，而且还有可能会直接来个什么大事故的一批患者，今天这一晚上谁都不用休息了，那叫一个脚不沾地。

这天晚上或许就是因为我跟王主任说了一句，我是过来帮忙的，这就直接导致了我刚跟周曙光找了个地儿坐下，就接到了通知，说等下有一辆救护车会送患者到医院来，让我们提前做好准备。

人送来的时候，我被患者身上那一套隆重的白婚纱给惊了一下。

这是在婚礼上出事儿了吗？

我胡乱的点点头，都没敢抬头看她。

房间里的那股属于张雅的凉意消失，我才觉得自己身上轻松了一些。

陈树甩下这么一句话，潇洒的离开了休息室。

这么一来休息室里就只剩下我跟张雅两个人了，我觉得这简直就像是被双方家长突然拉到一个房间里进行相亲的青年男女，真是相对无言无比尴尬。

张雅安静了一小会儿跟我说：“刘医生，你，你该休息了，那我也先回玉坠里了。”

这个陷阱是陈树布置下来的，但是张雅也默认了他的行为，跟着他一起骗了我。

尽管我对着英年早逝的小姑娘有诸多的怜惜和同情，但这不代表我会毫无底线的忍让她做的一切事情。

房间里的低气压持续了好长时间，谁都不说话，最后还是陈树对我说：“刘小楠，哥知道你现在心里不痛快，你埋怨我，也生气，但是我必须得跟你说，我想让张雅跟你配婚，不单单是为了她父母能给我一笔钱。”

“真不是逞强？”我问他。

“说的什么屁话，老子用得着逞强吗？赶紧睡你觉去吧。”

我抬手按着自己的胸口，掌心感受着心脏有力的规律的跳动，想起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跳过9:05的时候那一下剧烈的心跳。

尽管我还对陈树他们这样的擅自安排而感到不悦，但是我已经说不出来，坚决不配婚，生死有命这种话了。

我没搭腔，陈树接着说道：“咱们俩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遇到的事情不少，也算是同生共死过好几次了。我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你应该清楚。我跟你说过的话，关于你的命格那都是真的，你现在不这么办，那过不了几年哥哥就得参加你的葬礼了。”

陈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问我：“刘楠，就经历过今天的事情以后你实话跟我说，你觉得你能坦然面对死亡吗？”

张雅惴惴不安的走到我跟前来，小声的跟我说：“刘医生，对不起，你要是生气的话，别忍着了。”

我看了她一眼，又收回了视线，什么话都没说。

这句话算是着实问到了重点上。

的确，之前我一直拒绝配婚的事情，就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近距离的死亡的威胁，但是今天之后，我忽然就发现我对死亡的恐惧是如此的清晰而激烈。

这个世界上除了铁了心要自杀的人之外，没有人不会对死亡有恐惧，每个人都在渴望着能够活下去。

我满心的火气发不出去，最后在休息室里团团转了好几圈，坐在了一张空着的钢丝床上。

我实在无法理解，陈树一直为什么如此固执的想要把我跟张雅拉在一起，就因为他说的张雅跟我的命格最合适吗？

但是为什么这种事情不能把我自己的意愿考虑进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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