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家国破碎故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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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落故意装傻道:“诸位乡亲,你们这是要干啥?”

“少废话!乖乖把钱交出来,饶你二人一条狗命!”一个稍微强壮些的汉子大声道,看他手里能拿着刀,想是这帮人中的领头的。

云落摇头,“我们两个人,就饶一条狗命,那不行!”

他由衷评价了一句,“更何况,你好像也不大适合。”

汉子连忙点头称是,一抬头,两匹马儿已经走远。

他捏着手中的一袋银子,面露感激,然后匆匆跑回刚才的地方。

众人立刻迎了上来,一个年轻人问道:“头儿,仙师居然没杀你?”

汉子一脚踹在他腰间,“巴不得我死是不?”

他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手中的小袋子,“仙师不仅没杀我,还给了我们活命的口粮!”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汉子沉声道:“我决定了,我要去从军!”

“从什么军啊!这晋国哪里还有什么军可从!”

“就是,看那些当兵的,咱们被北渊蛮子欺负,连个屁都不敢出来放一个,我也从他个屁!”

听了这些反对声,汉子也不气恼,“谁说我要去从朝廷的军了,我要从义军!我要跟着义军,将毁我家园的北渊蛮子赶出去!”

汉子望着云落远去的方向,在那里或许还能碰见两位好心的仙师。

云落看着陆琦,拱拱手,“多谢陆师妹仗义援手,否则在下囊中羞涩,可就闹了笑话了。”

陆琦轻笑着白了他一眼,“你就问了王思凌大军的方向,怎么没问点别的?”

云落苦笑,“他敢答,你我敢信啊?”

想着方才那汉子的莽

撞模样,陆琦也是无奈一笑,“那咱们继续再想办法搜集消息吧。”

两人朝着朔州方向行去,然后转向灵州,那里,是如今王思凌义军的大营所在。

临近朔州,已经是入夜了。

遥望着城门紧闭的黝黑城池,云落和陆琦还是决定就在城外露宿。

毕竟他们好进城,马儿不好弄。

云落迅速地从陆琦赠送的方寸物中取出奢华的帐篷,铺好整理完毕。

陆琦轻咬着贝齿,“一顶?”

云落面不红心不跳地随意道:“事急从权嘛,一顶更暖和。”

“哦,这样啊!好吧。”陆琦轻轻点着头,走向帐篷,面色娇羞。

云落还没来得及欣喜,陆琦便钻了进去,死死拽住帘子,只露出一个头来,狡黠地笑着道:“这才刚回大端,你就原形毕露了?胆儿肥了?”

云落挠着头,功亏一篑啊!

只好又唉声叹气地取出一顶帐篷来,吭哧吭哧地钉上扑好。

一个夜晚,就将在这般孤寂中度过。

如果没有不请自来的人的话。

一阵轻微的车轮和马蹄的混杂声惊醒了云落,接着也惊醒了陆琦。

云落吩咐陆琦暂时不要出来,他自己悄悄潜出,躲在一旁看着,却发现那辆马车径直朝着这边行来,然后在百步之外停住。

马车上的车夫低声道:“可是云公子,寒衣城故人前来赴约。”

寒衣城?

乌先生!

云落这才出声道:“云落在此。”

马车驶近,车夫将乌有道连同椅子一起搬下,然后默默驱赶着马车去往一旁。

乌有道笑呵呵地朝云落一拱手,“小主公,别来无恙。”

见到果然是乌有道,陆琦也现身相见。

云落赞道:“乌先生好本事,短短时日,情报就已如此高效。”

乌有道摆摆手,“提前知晓小主公要来,做个不恰当的比喻,无非守株待兔而已,算不得什么本事。”

夜色中,他的目光灼灼,“见到小主公如约而至,乌某这颗心也真的是激动不已,星夜前来,便是将这些时日所搜集的微末消息汇报给小主公,以供小主公抉择。”

云落赶紧道谢,然后看着陆琦,“你看,想什么来什么!”

云落将乌有道请进了帐篷,顺道关心了一下车夫,乌有道却说不用。

帐篷中的交谈声,一直持续到了深夜。

掀开帘子,那辆马车还是停在原地,几乎未动。

乌有道看着云落和陆琦,“小主公,陆小姐,寒夜霜重,不必相送。我先告辞,待回去整顿好后,前往灵州汇合。”

云落和陆琦依依拜别,对这位双腿残废的中年人,致以崇高的敬意。

马车远走,云落笑着道:“没想到吧,这西北的熟人还挺多。”

陆琦怔怔地看着地面,“我挺佩服余姐姐的。”

云落语气也跟着低沉,“更多的是心疼和同情吧?”

“正是因为心疼和同情,这才更加佩服。”

“明白。”

-

长生城中,这些日子不大太平。

薛雍登基的第二天,广封群臣,大赦天下,这都是可以预料的。

喜庆的气氛也笼罩着长生城的大多数人。

但任谁也没想到的是,原本闲云野鹤、纵情声色的薛雍,坐上那个位子之后,便开始变得暴虐起来。

短短两天,两位尚书,四名侍郎,外加六位实权将军,尽皆下狱或直接处死。

理由都荒诞莫名,不是言语不当,就是举止失格。

若是以这些理由处死一些宫中太监倒也罢了,但这都是一朝重臣啊,军国大事岂能这般儿戏。

一时间,长生城中,人人自危。

一轮到朝会,入宫觐见的那些个官员和自己家人告别,都好似生离死别。

而坐镇宫中的陛下,却丝毫不以为意,朝政尽数交由亲信把持,自己依旧纵情声色,在强幸先皇妃子的基础上,下令遴选秀女,从长生城中,强选了数十名年轻貌美的

女子入宫。

这一弄,又搞得民怨沸腾。

更是狠辣的是,薛雍还降旨,成立了粘杆处,一应职能皆仿照大端司闻曹设置。

先皇第三子薛锐,则是第一任粘杆处头领。

一上任,即在北渊朝堂上下刮起了一阵恐怖之风。

每天都有大小官员被请进粘杆处喝茶,兴许是那里的茶太好喝,以至于进去的大小官员就少有再出来的。

这些人中,有的是在去朝堂的路上被请走的,有的是在办公的署衙中被请走的,更有的是被人直接从家中的床上带走的。

层出不穷的酷刑,名目刁钻的罪名,和几乎无限大的权力,让粘杆处一时间风头无二,薛锐的名字很快便成了小儿夜啼的新疗法。

杨清和敕勒再次并肩站在了那处高高的房顶,敕勒眉毛一挑,“这次怎么不劝我管管了?”

杨清瘪了瘪嘴,“关我屁事。”

敕勒不再说话,这下轮到杨清坐不住了,“不过我倒是有点好奇你为什么没管管?都闹成这样了。”

敕勒目视前方,视死如归,“关你屁事。”

杨清勃然大怒,“你就不怕我血洗长生城?”

敕勒根本不为所动,“你若对这些平民下得了手,那就白在凌青云和荀安歌身边待了那么多年了。”

杨清立刻如被击中七寸的蛇,没了气势,他看着长生城的灯火,感慨了一句,“这天底下,都是一般脏啊!”

“的确是很脏。”敕勒淡淡道。

长生城的牛羊市被设在南城的一角,日复一日的熏陶,让此间的空气无时无刻不弥漫着一股腥骚恶臭的味道,劝退着想要来此闲逛的人。

晚上几乎不再有客人,只剩下等待着第二天被挑走的牛羊乱哄哄叫成一团。

牛羊圈的旁边的各处铺子都还点着昏黄的灯火,那是守夜的伙计或者掌柜。

没有人愿意待在这儿,但总有理由让他们不得不待在这儿。

一切都是生活所迫。

对于其中一间同样亮着微光的铺子中,罩着黑色斗篷对坐的那几个人而言,踏足着一辈子都不曾踏足的地方,同样是生活所迫。

当最后一个人悄悄推开大门,其余几人都担心地看着他,“没被瞧见吧?”

那人摇了摇头,“放心,一路都很小心。”

等那人坐定,其中一个便低声道:“让大家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跑到这儿来,所为何事,想必大家已经很清楚了,不用我多说。”

立刻便有别的声音道:“可是那位兵权在握,势大难制,光靠嘴皮子是没用的。”

“听说老王公和格楞都将在今日启程回到六部草原,马祁的大军也会返回自己的领地,届时可就不是什么兵权难制了。”

“大家别忘了,咱们最强的两支部队,他可一个没拿下。”

“鲜卑铁骑好像被困在大端西北了,连带着大皇子好像也没赶回来。”

“暴雪狼骑军是个什么态度,武威侯到现在也没说句话这有些意外啊。”

“何止武威侯没说话,之前给二皇子吓得够呛的元家,那位老元大人不也还没回来吗?”

“老元大人听说和那位关系不错,难道还能反他不成?”

“权力之争,难道还看私交吗?”

“咳咳!”听了在座众人的七嘴八舌,最先开口之人清了清嗓子,“之所以连夜叫大家来,一是现在那位和手下鹰犬倒行逆施,搞得人人自危,我们必须想法自救。第二就是我收到了两封信。”

他环顾一圈,声音更低,“一封是来自老元大人的信。”

“老元大人怎么说?”

那人顿了顿,缓缓道:“靖王何如?”

“那另一封呢?”

那人朝着几人招了招手,在几颗头颅凑到一起形成的阴影中,他轻轻道:“大总管。”

长生城的大总管只有一个。

草原上这座最大的雄城难得被乌云遮掩,灯火渐暗,从空中看去,如同被一团巨大的迷雾笼罩,让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难窥其全貌。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清晰朝局,暗流毫无征兆地开始汹涌起来。

片刻之后,云落拎着汉子的衣领飘然远去,留下一堆跪地不敢抬头的背影。

没走多远,云落将汉子放下,“好了,该问的我也问了。你去吧,年景不好,就先想想怎么活下去,再想想怎么让日子好起来,别干那些劫道的事了。”

蒙着面纱以挡风尘的陆琦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汉子身边的人小声道:“头儿?感觉他在消遣咱们啊!”

“好胆!”

汉子怒喝一声,拎着刀就冲了过来。

或者说,能够从战争中感到愉悦的,从来不是这芸芸众生,黎民百姓。

马蹄如心情般迟缓黯然,二人无声环顾着四周,眼前似乎还能想象到曾经发生在这里的那些鸡鸣犬吠。

老人坐在村口的大树下互相聊着渐渐不为人知的往事,玩闹的孩童在树上爬上爬下,在四周穿行打闹,炊烟升起,系着围裙的妇人浅笑着迎回田间劳作了一天的男人,然后立刻板起脸,将自家那顽皮的孩子拎着耳朵扯回家中。

汉子一愣,“刚说错了,两条狗命,赶紧交钱。”

云落还是摇头,“狗哪儿有钱?”

只见这帮拦路劫匪各个瘦骨嶙峋,面色黝黑,身上的衣衫又脏又破,手中持着的哪里是什么兵刃,就是些锄头、镰刀、木棍,间杂着有那么一两柄已经豁口的弯刀。

在这样的打扮下,即使那面上再佯装着凶恶,也遮盖不住孱弱的本质,更无法给人的心里造成什么压力。

那一缕缕炊烟如今早消失不见,耳畔也再听不到那些一嗓子就能喊透整个村子的吆喝,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便是秋雁关内,曾经安稳祥和的党州。

寂静无人的村落、坍圮的屋舍、焦黑的土地,和依稀可见的腐尸残肢,让云落几乎在一刹那间,明白了北渊那位军神,为什么不愿意附和渊皇的南征大计。

战争,从来就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忽然,云落和陆琦的神色一动,对视一眼之后,故作不察地朝前走着。

从一片林后,猛地闪出一帮流民,恶狠狠地堵住云落等人的去路。

云落瞧见这帮人的装束打扮和手中兵刃,原本还紧绷的神色变得有些苦涩。

世人有说,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但道理往往就像天上的云彩,漂浮半空,绚烂夺目而又不可触及。

若没能亲眼瞧见眼前的一切,云落和陆琦兴许也无法真正明白,战争,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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