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受命于天 既寿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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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的眼神睿智而深邃,望着这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年轻人,郑重道“孩子,这才是真正的生活啊。”

被叫做阿史那思齐的年轻人陡然一惊。

老头的话其实只说了一半,“但有的人能够做生活的主宰,那样的人就真的是天地大英雄。”

这时云落才陡然发现,自己自打从化龙池出来之后,便很少有过神魂疲惫之感,想来还真是要谢谢赑屃和狴犴他们。

剑七耷拉着脑袋,靠墙坐着,瞧见云落,懒洋洋地一拱手,“兄弟,多谢。”

云落憋着笑,“别谢我,要谢就谢天谢地吧!”

在管悠悠可以杀死人的目光中,云落强行转换了语言。

此刻脑子懵成一团的剑七瞧不见这片暗藏的腥风血雨,开口问道“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直奔长生城,等在长生城中见几个朋友再说。”云落心中早有计划,只是经过了今天的那番思量,要有些修改了。

“好啊!哦,忘了向兄台道谢,这一天多,承蒙兄台照顾。”剑七缓缓站起,朝云落行礼。

云落连忙摆手,“这不关我的事,都是管姑娘的功劳。”

一出口,他便后悔了,连忙逃也似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剑七呆呆地看着管悠悠,“悠悠姑娘,他说的是真的?”

管悠悠恨恨地踹了他一脚,剑七应声倒下,似乎再次睡了过去。

“姓剑的!你贱不贱啊!赶紧给本姑娘起来!”

“你是不是要装,本姑娘可不吃你这套!”

剑七岿然不动,仿若死人。

管悠悠咬着牙,手中出现自己的兵刃,朝着剑七猛地刺下。

剑七连忙滚到一旁,让管悠悠扎了个空,“哎呀,这刚才怎么一下子晕过去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管悠悠得意地从床板中抽出兵刃,转身回了房间。

剑七苦着脸,看着床板上的洞,唉声叹气。

退了房,云落还额外为剑七赔了一张床榻的钱,然后三人各骑一马,出了饮马城。

剑七的房间中,两个小二围在破损的床板前,啧啧称奇。

一个小二还伸手比划着那个洞的大小,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修行者?”

“强!”

“硬!”

剑七自然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两个男人的偶像,他骑着骑着忽然疑惑道“兄弟,那天时间紧急,我没太听清楚你的名字,再请教一下尊姓大名?”

云落笑了笑,“我从南面来,云落。”

“哦。神册剑炉剑七见过云兄。”

二人寒暄一句,然后继续前行。

当三匹马儿已经跑出老远,消失在起伏的地势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卧槽,你就是那个云落???!!!”

天庭上,仙鹤重新优雅而悠闲地在空中盘旋,紫气氤氲,仙气缭绕。

众仙各安其位,欢声笑语,侍女们端着珍馐仙酿如流水般穿梭不绝,好一派仙家景象。

随着高台之上,缓缓走来一个身影,所有吃喝的,聊天的,调笑的,不论是朝向何方,都在同一刹那安静并且转向高台,异口同声,“参见玄尊。”

玄尊杨玄镇笑着坐下,“众仙家免礼。”

此时已是天帝退位的第十五天,这些日子,果然如他们当初承诺那般,天帝自囚于凌霄岛,十二天仙幽闭府中,不问世事。

许多原本还心怀惴惴的仙人这才慢慢放下了心。

玄尊轻咳一声,“人间留守上表,奏请恢复其监察人间之权,继续为天庭大计效力,诸位意下如何?”

场中议论声顿起,天庭仙人绝大部分都是自人间而来,对于人间自然有一份特殊之情。

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站起,越众而出,朗声道“玄尊,昔年天帝隔绝天人,以天庭为上,人间为下,令四位人间留守看顾气运,稳定天下。但如今玄尊主事,另辟蹊径,着力改革天庭大局,不再为人间看顾气运,只需人间定期供奉天庭即可,此良策也,又何须人间留守再行监察。”

玄尊微微颔首,似乎深以为然。

众人看着这个曾经是天帝跟前的红人,如今在玄尊手下依旧很受重用的人,心中满是嫉妒。

但嫉妒也没用,打不过人家。

因为那是天庭剑修之首,景玉衡。

玄尊恢弘威严的声音响起,“此言有理,可人间也确需一个定论了,诸位可有良策?”

有了方才景玉衡的开口,众仙家七嘴八舌说了许多,但绕来绕去都是在天帝当年的老圈子里打转,根本不合玄尊的心意。

景玉衡嘴角微笑,这些人啊,根本不明白玄尊想的是什么。

直到一个骑牛道士跃下青牛背,站到场中,“玄尊,既然咱们天庭不再管人间事,为何不看看眼前的人间是谁管事?贫道愚见,不如册封人间帝王,给他们一个受命于天的身份,名正言顺地管理天下,而我天庭应受的一应供奉皆自皇宫出,岂非两全其美?”

玄尊眼睛陡然一亮,妙啊!

“准!此事便由你来负责!”

骑牛道士在满座嫉妒神色中,躬身领命。

天京城的一处豪奢宅院中,已经脱去了穷酸老头衣物的说书老人身着锦衣,仰躺在宽大的躺椅上,四位貌美侍女捏肩的捏肩,捶腿的捶腿,还有的将新鲜瓜果喂进他口中,一派富贵景象。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挥了挥手,侍女们默默离去。

他来到干净舒爽的马厩,将几个专门服侍马儿的马夫也轻轻挥退,笑着跟马儿开口,“老伙计,怎么样,这日子可还行?”

马儿轻轻嘶鸣一声,他哈哈一笑,“慢慢来,习惯了就好。”

说完便翻身坐上了马。

“奏表已经送上去了,等等消息。”

湘江的一条河流中,小小渔船上,老渔夫眯着眼,“希望能顺利。”

说书老人微微一笑,“三位什么时候过来一起聚聚啊!”

一处不知何方的书房中,写书人下笔不停,“我就算了,当初同意你们的行动也是觉得是时候放下这个担子,专心写史,既然如今已经得了天庭准许,便已是最好不过。”

东海之滨,剑气纵横的深处,一个声音也冷冷道“没了担子,专心练剑,你们要干啥,与我无关。”

说书老人叹了口气,“你们两个怎么就那么倔呢,空有一身通天修为,就此埋没?”

“呵呵,纵情于所爱之事,如何谈得上埋没。”

“极情于剑,足够。”

老渔夫轻轻道“不为你们想想,也不为你们的后人,你们的徒弟想想?”

“呵呵,儿孙自有儿孙福。”

“我只有剑。”

说书老人无奈,“算了算了,老渔夫,别管他们两个了,你收拾收拾,可以来天京城了,好好悠闲几天,等天庭回复下来,我们再开始行动。”

老渔夫点点头,“好。”

当天晚上,老渔夫走出了待了大半辈子的水域,出发前往天京城。

他们这一脉的至宝,那艘陪伴他多年的船,已经化作拳头大小,被放入了方寸物中。

第三天的清晨,他已经可以遥遥望见天京城的城墙。

城外的离送亭,说书老人拢袖站着,活脱脱一个富家老头做派。

当他瞧见那个身影时,拱手微笑,“老兄,神交多年,终得谋面,此生何幸!”

老渔夫眯眼看着雄伟的天京城,“此乐何极!”

二人相视一笑,一起登上那辆奢华宽阔的马车,驶入了天京城中。

深宫之中,当荀忧将这个消息告诉杨灏时,杨灏的脸阴沉得可怕。

荀忧也轻叹一声,两个大麻烦啊!

忽然,头顶的天空传来一阵异响,二人对视一眼,连忙奔出,然后神色大变。

与他们相同的,整座天下的人都在抬头望天。

后世记载,北渊历四百二十七年,大端永定十六年,七月十七。

青天起万道光,炃百和香,散众名花,奏天钧乐,一紫衣道士骑牛现于晴空之上,轻吐无上真言。

“天庭玄尊有令,大端杨氏、北渊薛氏,统帅万民,治理天下,功德无量,钦赐其主为承天之子,奉天承运,垂范人间!”

一丝狂喜之色出现在杨灏的脸上,荀忧率先下跪,“臣贺喜陛下,贺喜天子!”

同样的,在长生城中的皇宫中,薛征仰天大笑,四周群臣尽皆跪拜,“恭贺陛下,恭贺天子!”

原本悠闲自在的说书老人和老渔夫神情呆滞,愣在当场。

西北边陲之地,风沙弥漫,三个裹着头巾的蒙面人望着头顶,一个身形最高大的男子双手合十,“哎,又被他们抢先一步。”

身形最矮小的那位跟着合十道“师父,那我们怎么办?”

男子看着身旁另一位圆脸少年,“大兄弟,靠你了啊!”

孙大运揉着发酸的腿,哭丧着脸,“大师,饶了我吧!”

地肺山,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在慢慢走着,当瞧见天上的动静时,李子拍手道“卧槽!祖师爷啊!”

不出所料,挨了李稚川狠狠一板栗,连祖师爷你都要真是无法无天!

对面也走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高的那位打了个稽首,“参见掌教。恭喜掌教。”

李子欢呼一声,“道子哥哥!”

然后迅速飞奔过去。

李稚川回了一礼,“准备一下,我教当大兴于天下。”

天京城的一间普通宅院,齐紫衣神色激动,眼含热泪。

而后,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那个骑牛道士与杨灏和薛律各自进行了一场对话,为他们详细讲解了这个册封的意思、好处,以及他们需要付出的代价。

理所当然地,两个王朝都将安排一场盛大的祭天大典,骑牛道士很清楚如何把一件事的里子和面子都做得漂漂亮亮。

可惜,这次难得开天门,自己的所有言行都被天上的群仙盯住,没办法去做一些想做的事情,希望那个比较聪明的掌教能够明白自己的一些提示。

两场大典的时间,都定在了五天之后。

两座雄城都在一瞬间忙活了起来,原本殇阳关前的血火,都得到了停歇。

陆家和崔家的两个老头分别站在自己的院子,望着天上的异象,缓缓吐出了相同的两个词,“大义名分,天下正统。”

当云落他们三人走入长生城中之时,正好便是大典开始的前夜。

然后敲开隔壁的房门,意外又惊喜的是,剑七这小子终于醒了。

虽然看起来还是跟熬了三天三夜没睡觉的人一样,但好歹是醒了。

那位老友可真是好运气啊,一个女婿那般成就,一个外孙又如此优秀,羡慕不来,羡慕不来哟!

回到客栈,云落先梳洗一番,换上了干净衣物。

倒不是嫌弃或是怎样,而是一身羊市味道,或许会暴露一些事情,还是小心为妙。

不论是衡阳之变,还是落梅宴的乱局,又或者化龙池和雾隐谷的重重迷雾,再到如今的北渊之行,其实都是在被动地去解决一个个问题,应付一场场灾难。

但以这样的方式,问题是永远解决不完的。

他大致能明白,老人并不是在责怪他跑来北渊帮助裴镇,而是在提点他,别忘了自己出发的本心,而且要在这纷扰红尘中,时刻不忘,时刻谨守,以此为出发点,才能慢慢挣脱生活的泥淖,占据主动。

云落起身,冲着老人坐着的这间屋子,轻轻鞠躬,飘然远去。

老头愕然之后,抚须而笑。

“那你过上真正的生活了吗?”老头笑望着他。

年轻人摇了摇头,“没有,总是被层出不穷的麻烦和琐事困住,时时刻刻都在焦虑在担忧,似乎总有忙不完的事。”

而自己的本心是什么呢,云落的思绪缓缓飘荡回了当初问剑山巅。

先前那位神秘的老头此刻悄悄坐在离着云落不远的房中,透过一扇窗户还能看见那个沉默枯坐的身影。

他已经猜到了这位神秘的老人是在帮谁问这个问题,想到锦城之中那个睿智而沉默的老人,云落的心里既温暖又羞愧。

自打从西岭剑宗离开,他就逐渐深陷进那些阴谋和麻烦中,开始被一双无形的手推着走。

“阿史那思齐,你觉得什么是真正的生活。”

老头轻轻开口,随侍在一旁的一个草原穿着的年轻人想了想,“蓝天白云,骏马羊群,和心爱的姑娘,无忧无虑地奔跑在辽阔的草原上。”

说完他略微有些害羞地看着老头,老头轻轻一笑,便让他更加害羞了。

铺天盖地的压力,层出不穷的麻烦,云波诡谲的阴谋,青衫仗剑少年郎迷失在了艰难的道路上。

看似见招拆招,实则疲于奔命。

好像解决麻烦本身,就是生活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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