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朵朵当空飘

但奇怪的是禁卫军却越来越多。我心里这才觉得蹊跷。

若说宋爹去了，皇帝不知当有多高兴，我与三皇子结亲也没用了，他大可立即昭告天下，命我守孝三年。但皇帝偏偏将消息压了下来，仍旧办了这场婚事，既然办了便肯定有他非办不可的理由。

如今看来，皇帝约莫是猜到陆海空会来。而陆海空不会不知道他一旦出现会有多大的危险……

我身子有些酸软，手攀不住他的脖子。一直不停地奔走让陆海空的气息变得急促，他唤道：“云祥，搂紧些。”

“嗯。”我应了，拼尽全力死死抱住他的脖子。还没出京城，还不安全，我便不能松手。

意识有些模糊，我好像看见李天王在书案前抓耳挠腮的样子：“不一样啊！这和我写的不一样啊！怎么死错人了！”

我看得咧嘴笑了出来，哼哼，大胡子李，你道我小祥是这么好欺负的？你想让陆海空先死，若我喝过孟婆汤，那后半生必定郁郁寡欢，生生愁死，但现在，他死不了了。

他还有好长的一生要走，还有好多美好的事情要去经历，不是作为初空历劫的瞬间，而是作为陆海空，一个活生生的、完完整整的人，精彩地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有人在拍我的脸：“云祥？云祥……”

他声色压抑，带着三分嘶哑。

我睁开眼，看见漫天飘雪，陆海空的脸在我上方，白雪覆了他满头苍白，仿佛他今生已老。

“哎呀，下雪了。”我声音沙哑，但却出奇地觉得精神头十足，浑身轻极了，比我做祥云那阵子还要轻盈许多。

陆海空搂着我，轻声道：“你别怕，我们去找大夫，能治好你的。”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在离开祭天台的时候，三皇子投来的那支暗器，扎进了我的背心。不用猜都知道暗器有毒，而皇家的毒，哪是随随便便便能治得好的。

我现在这么精神，只怕是……回光返照吧。

“陆海空，我爹当初对不住你，现在，便当我替他还了吧。”

“宋云祥，你从来不欠我什么。”陆海空几乎咬牙切齿道，“你拿什么还？”

“啊，那正好。”我笑了笑，“咱们两讫，以后谁也不欠谁了。”我眯起眼，仿佛看见了鬼差自远方踏来，“陆海空，下辈子你别再撞见我……”

我话音未落，他却猛地埋头。我惊骇，感觉到他温热的唇贴在我冰凉的唇上，隔得太近，我反而看不见他的脸，只感到一滴一滴咸涩的水珠滚进我的嘴里，让我唇齿间皆是一片苦涩。

一时间，我竟不想去计较他的行为算不算是非礼。只觉自己心口也灼热得发疼。他在我唇上摩擦，赌咒发誓一般道：“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得撞见你。”

我苦笑：“别这样说。你会后悔的……”

这一世一过，我如此早地去投了胎，陆海空寿终正寝之后下来肯定找不到我，且那时，他变作了初空，恢复记忆之后应当也不会想来找我了吧……

从此以后我都与他错了开，不会再遇到了。

“你好好过完这一生，努力活着。”我眯眼笑了笑，“我先走一步。”

身体一轻，我立即被鬼差捉住，他们叽叽喳喳地叫着，牵着我往黄泉路上走。

我心头陡然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似不舍，似心痛。我回头一望，却见陆海空贴着那个已停止呼吸的冰凉身体，哭得像个孩子。

我点头应了声“好”。脑袋有些无力地搭在他的肩头，我突然想到陆海空小时候，有一次在相府玩累了，他央我背他回家时的场景，那时本来我是想将他扔在那里不管的，可是他哭得委实可怜，我便不情愿地背了他回去。是时夕阳斜暮，相府到将军府不过几步的距离，他却在我肩头沉沉地睡着了。

而今艳阳高照，我却愣是看出了点日落的模样，我闭上眼，轻轻地道：“原来被人背着，这样舒服啊，难怪都能睡着了。”

我对陆海空道：“这样抱着，我有些喘不过气啊，陆海空，你背我吧。”

陆海空手臂微微一用力，我只觉眼睛一花，一下便好好地趴在了他的背上，我惊叹：“这是什么功夫。”我咳了咳，又清了清嗓子道，“搬东西多方便啊。”

陆海空轻声道：“云祥，出城再说。”

来人手起刀落间，四周的禁卫便全趴了下去。

我愕然，在他稍稍停顿下来之时，狠狠推开了他，我怒道：“你傻啊！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陆海空被我推得微微往后退了一步，站稳身子抬起头来，红着一双眼瞪我：“我就是傻！”他对我从来都是百依百顺的，连大着嗓子说话也不曾有过。

我抱着陆海空的脖子，看了看这个少年郎日益坚毅的侧脸，突然有点不甘地想，凭什么这只能是一世情劫。

忽然眼角余光中有一点晶亮闪过，我转头一看，却是祭天台上的三皇子推开了周围人的保护，站了出来。

陆海空怔了怔，抬手放在了我的头上，有些不习惯地摸了摸安慰我道：“莫哭。”他话音一落，脸倏地一沉，“云祥，我们回去再细说。”

我还在怔神，陆海空却不由分说地一把揽住我的腰，提气纵身飞速往祭天台下而去，他将手指放在嘴里，响亮的口哨吹出，数百名黑衣人皆欲从缠斗中抽身退出。

今日，他是急了。

祭天台下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了许多黑衣人，与下方的禁卫军战作一团，祭天台上，禁军本就不多，被陆海空砍了几个，其余人皆紧紧围在三皇子周围，也不轻易攻过来，我与陆海空便在这天朝的祭祀场上破口大骂起来。

我抬头粗略地一扫，数名禁卫军已将三皇子护着往后退，三皇子摸着脖子一脸被吓呆了的模样，我恨得咬紧牙关，但心中更多的却是无奈，想我堂堂祥云仙子，今日竟被几个凡人欺负去了。这感觉实在是太过于糟心。

可下一个瞬间，我还没弄清状况，身后扣住我手臂的两个侍卫倏地“扑通”两声栽倒在地，我一愣，有一只手臂紧紧地搂住了我的腰。

“我不要你救，给我滚！”

“我偏要救！”陆海空大声道，“不要找借口！什么男女之爱夫妻之情，我不懂又如何，我只知道你今日若真是心甘情愿地嫁给他，我大可立即转身就走，你若今后能过得快乐安宁，我断不会再说一句废话！可你会吗？宋云祥你敢和我保证你以后每天都能开开心心地活下去吗？你若可以……”他声音一顿，手倏地摸上了我的脸颊，他的指腹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粗粝，是他辛苦生活的证明。陆海空哑了嗓子，“你若可以，你还哭什么？”

“我……怎么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我想了好久，心里反反复复地飘过无数话语，辩解的、刁蛮的、耍浑抵赖的，但所有话到嘴边却生生变成了一句颤抖着的，“爹去了……”

恍惚间我仿佛明白了醉酒的月老常在嘴边念叨的那句话—凡人无奈，神仙薄凉。

仿佛耳边所有的嘈杂、混乱，包括眼前的人都消失了一般，我孤立地站了一会儿，抬头仰望苍天，咬牙切齿：“你大爷的！”

忽然有人大力地拽住了我的手臂，将我双手反拧至背后，我疼得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去，耳边的声音这才渐渐清晰起来，是禁卫军的人在我耳边大喝着：“大胆！竟敢行刺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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