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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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徐义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如果有人愿意在他的碑上刻下“人类徐义”,并且可以保证以后一直都会留在那里,字样也不会给人修改掉,那他也觉得死去其实也不那么讨厌了,但是很可惜,现在的他在这个世界的价值,估计连立碑都不配。

来往的魔物们他很面熟,但也很陌生,交情不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徐义不喜欢人家问他是从哪来的,是什么种族。他每次真真诚诚回答都不会被人接受,大家都当做这是他的一个玩笑。

真相无人问津也就算了,更令他烦躁的是,他知道自己说的谎言反而会被所有人所接受认可,并且一直坚定相信下去。

今天晚上是一场挂着暴风雪的夜晚,极北之地就是这副模样,太阳总喜欢放魔物们鸽子,暴风雪却和磕了药一样使劲加班,而且脾气还很坏,总是突然一下子就开始了,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机会,除了少数几个适应暴风雪天气的魔物们以外,所有魔物们都慌慌张张地逃回了房子内。

徐义当然是不动如山地守在属于他的角落里,在众人看不见的时候,他的周身会泛起一层透明的魔力屏障,将偌大的风雪隔离在外,如果单论舒适程度,这层屏障所能给予的效果不亚于一间温暖的小屋配合一个炽热的火炉,可惜的是没有柔软的地毯和美味的肉食。

酒最近徐义也戒了,说到底他其实原来就不嗜酒,之所以留在这里喝酒,也只是因为这里的酒和他以前一次不小心喝到的酒味道一模一样而已,现在回忆已经和嚼完的甘蔗一样,吸干了汁水,只剩下渣滓了,那也是时候吐掉了,酒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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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巡逻伴随着风雪,自言自语未免有些无趣,但是在这种时候也是一种不错的消遣,尤其是在这种暴雪天还能遇上躺倒在路边的醉客可是稀奇不过的事情,下了一整天的暴雪,就算要喝醉也不该在今天晚上喝醉,这种时候倒在街边可是很危险的。恶劣天气不喝酒也是哈洛加斯一个不成文的小规矩,喝醉了不可怕,可怕的是喝醉后倒在了路上,换做平常第二天起来打个喷嚏,感冒个几天暗骂自己一句糊涂也就算了,暴雪天气很可能就会一睡不醒了。

徐义这个守夜人缓步走过去想要看看是哪个嫌自己命长的家伙倒在了这条大街边上,却发现那只魔物的气息似乎十分微弱,用奄奄一息来形容虽然过分了点,但是现在可只是半夜,离清晨还远了些,若是放任他在这里不管的话,那第二天起来肯定是凉透了。

没办法,只能再一次做一些分外的工作了,徐义也不是第一次处理这偶尔会有一个的,倒在深夜街头的醉汉,把他轻轻抱起,却发现这次这个醉汉的身体意外地轻盈,浑身也没有几分酒气,不像是喝醉酒才倒在那里的样子,这人浑身裹着灰色的布料和厚重的棉衣,这种灰色布料一看就不是北地出产的东西,加上这种体重和洁白纤细的小手,一看就不是生长在这种严寒环境中的魔物。

雪女虽然是有可能的,但是雪女可不喝酒,也不会因为受寒而变得虚弱。

徐义用公主抱的姿势抱起了这个看上去败在了极北暴风雪的淫威下的家伙,走向了他很熟悉的白烈酒馆。

这家酒馆是为数不多的北地大酒馆,平日里到里面喝酒的客人不计其数,也有些干脆就在里面喝个通宵,醉个一夜,徐义每次都把那些街边的醉汉送到酒馆内,久而久之他也就和酒馆的老板熟识了起来。

“又是你小子,我最近看你不来了,心中还一开心,没想到你又屡教不改,去去去,可别扯什么有人醉倒了,今天是暴风雪日,我这边没人喝醉,就连喝到下午的客人都没几个!”

打开门,就看见一位体格壮硕,身高足有三米多的巨人一般的男子在打理着桌椅,一听到开门声后就仿佛脑袋后长者眼睛一样,头也不回地大喝道:“好不容易改过自新了,我可不答应你再用辛苦攒的钱全部用来喝酒。对,绝对不卖给你,反正现在是关门,我可以不卖。直到明天早上为止我都不卖给你!给你一晚上时间考虑。”

这家店的老板是白熊族的一位壮汉,他是个豪爽的好人,徐义落魄时老板也请他喝过酒,和他聊过,也劝过他,只不过最后徐义还是没理会老板,老板也就无可奈何了。

原本徐义和老板的关系就是普通关系,但是自从徐义当了守夜人,每次晚上都会把醉汉一言不发地丢进酒馆内后,这家店的老板就渐渐开始对徐义改观了,甚至有时候搬回魔物时,老板还会自掏腰包请徐义喝上一小杯,劝劝他好好做个魔物。

可徐义是人么,屡劝不改,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徐义想法变了以后,老板虽然少了个客人,但是笑得比谁都开心,如此真诚的魔物,要不是他也不相信徐义是“人类”,认为其实是徐义有难言之隐不能说出种族的话,徐义说不定会和他做做知己,现在么,只能是不同种族间可以说上两句的人罢了,仅此而已。

不过这对徐义来说也已经很难能可贵了,异族间能够不在乎身份进行交流的,也只有和像他这样豪爽的义士了。

“来一杯白烈。”徐义没理会他,开口道。

“我说了现在打烊了不卖。”老板也是个直性子,一口回绝:“到明早开店为止都不卖,你要不就干坐在这里等到明早也没事儿,外面暴风雪那么大,你也是不容易。这样,酒我虽然不卖,但热水可以给你免费喝上一杯,你就当做解解馋,我凑这是谁?”

老板转过头,被徐义抱着的那个冻得昏迷的家伙给吓了一跳,他脑中转过了今天喝酒的酒客的样子,愣是没想起来这是哪个不要命的家伙:“别的酒馆喝躺的?乖乖,真不要命了啊?幸亏有你小子守夜,行,今天破例给你喝杯大的,但是只给你喝一杯,加钱也不给第二杯!”

“不,她是冻得。”徐义摇了摇头,对着老板说道:“我不喝酒,戒了,给她来一杯暖暖身子,钱我出。”

说着,徐义把怀里的魔物裹着的外套褪下,露出了她的那对尖长的耳朵以及吹弹可破的洁白脸蛋,她的皮肤也不知道是因为冻得还是天生就十分白,摸上去也很光滑水润,金色的长发从帽檐洒落下来,就像一个睡美人一般楚楚可怜。

“精灵?天啊,精灵怎么跑到这种冰疙瘩城来了。”老板又被吓了一跳,反复打量着徐义怀里的那个魔物,又看了看今天很反常的徐义,似乎是误解了什么,连连啧声道:“真厉害啊,到底是哪里拐来的精灵?这种处于温暖的森林里,娇生惯养的宝物,可不能适应这里的恶劣天气的啊。如果你真心爱她的话,你干脆带着她回到她所住的地方吧,你看看人家大老远来找你找到这里,差点连命都没了,你就别躲了吧。”

“不,我不认识她。”徐义摇了摇头澄清了。

也许是徐义几乎不怎么骗人,不如说他几乎不怎么说话,老板很快就相信了徐义的话语,纳闷道:“那她好好的温室不待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这种地方可不是这些娇生惯养的姑奶奶能够适应的地方,不过说到精灵,大陆黄色画册上可都是她们为主的系列,虽然现实中身材有些残念,但是如果是丰个胸,臀围画大一些的话那可真就完美了。精灵可是人人都是俊男美女的种族,可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结婚对象啊。更何况精灵还很专情,说不定这只就是为了追寻某个负心汉,舍命跑过来的呢。”

“先救活再问。”即使是身处温暖的酒馆内,这只精灵的体温和脸色依旧没有恢复。

“白烈她可喝不下去,这是只有北地最强悍的男儿才能喝的酒,你小子也是其中之一,是为数不多我看得上的男子汉,既然你改过了就重新开始。”老板拿出了一瓶调好的果酒,递给了徐义:“给她喝这个,虽然不知道这只精灵会不会喝酒,但是暖身子的话这个足够了,烈度也不高,总可以喝一点的吧。既然是救人用,这瓶算你免费。”

“嗯。”徐义将杯子尖口对准了精灵那冻得有些发青的嘴唇,然后将酒缓缓倒入她的口中,可是酒液大多数全洒在了地上,已经昏迷的她似乎没法用正常手段喝进酒液。

无奈之下,徐义只能将残存的酒用魔力包裹,自己轻轻用手撬开了她的嘴唇,在老板转过身不注意时,用魔力控制着酒液钻入了她的口腔内,顺着她的喉咙流下,没过多久,酒精的便发挥了作用,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她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恢复正常。

“那我走了。”救完了人,徐义打算离开了。

“呵,这可不行,你就打算干完事儿不负责,把她丢在这里?”老板怀带着笑意看着徐义:“冻僵的人开不了口,也喝不进酒,别以为我转过身就不知道你小子刚刚干了啥,男儿就该敢做敢认,你趁着她昏迷时强吻了她,哪怕是为了救她也掩盖不了你占了她便宜的事实,你得等她醒来后自己决定,最起码你得陪到她醒为止。”

行吧,反正这是有主的精灵。徐义也不在乎这个,自己最多就是收获个人情罢了,而且自己没做过的事情也不必急着辩解。

外面的风雪依旧呼呼作响。

从那一天起,大家惊讶地发现了,徐义他不再是每次拿到工资就去酒馆挥霍掉了,他似乎终于开始屯钱了,虽然这些钱在大家眼中就像是不劳而获一般不屑一顾,但是至少这也证明着徐义在改变着什么,不过就从他依旧一直坐在那个地方来看,看不出他到底是哪里开窍,为何而开窍,但如果他能够改过自新,去做做除了守夜人之外的其他兼职,然后找个住处,其实大家也都挺欢迎的,总比他在这里坐着扎眼来的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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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义丢掉了已经没有酒的冰筒,这种冰筒是他自己用落下的冰雹制成的,外放魔力塑形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他也不怕握着冻手,所以无论什么材料都好,只要一个能装酒的免费容器就行了,而冰块,是哈洛斯加最不要钱的东西,相反,在这种环境中,木材或者竹筒反而比随处可见的冰块更珍贵,溶化后的水也一样,和那些温暖的南边地区截然相反。

每天浑浑噩噩的度日子,靠着虚假的怀念来维持自己处于生死之间进退两难的魂魄,这种想要忘掉孤独却又确确实实被孤独所勒紧脖子,断掉呼吸只留下一丝气息的痛苦,徐义不想继续下去了,他必须要做一个选择,一个也许会让他失去一切的选择,但是比起在这里消磨时光、五感尽丧,选择起码还可以给他留下一点期待,哪怕是痛苦也是真真实实的痛苦,而不是现在这样好死不死的麻木,所以他丢掉了冰筒,丢掉了之前的守夜人徐义,丢掉了一具尸体。

灵魂出窍,或许万劫不复,或许自由天外,谁知道呢。从和心魔交战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没想过自己能赢,但如今活着的不还是自己?既然都拼命活着了,现在又突然不想活了岂不是自己作践自己么,试试看吧,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说不定还有人类藏在哪里,说不定还可以找到回去的方法,自己只不过是径直穿过了这个世界,听闻了各方消息罢了,如果不是亲手自己掐灭自己的希望,怎么想都不甘心啊。

白天的他坐在那个属于自己的角落里,他的脑海中可以留恋的回忆已经全部翻阅烂了,从自己第一次恋爱,一直到后来爱人死去时的愤怒,自己过去的一生中,愤怒和复仇是推动自己迈开脚步的薪柴,也可能是一根绳子,套在自己脖子上,一点点拖着自己的身体,自己呢则是挣扎着、吊着一口气来到了与世无争的金字塔顶端,当他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歇口气的时候,也就是到了现在的时候,他一放松,忘了套在自己脖子上的套环,多么可笑而可悲,都到了这种地位了,结果最后提着的一口气也就咽了下去,套着名号的尸体躺在了无人敢攀登到的金字塔顶上,要是有人现在去寻找自己,也许就会惊讶的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个世界上了,但是徐义知道他们不会,也不敢,或许自己的尸体光是在那里,就可以威慑住下面不敢爬上来的蠢货,几十、甚至上百年,直到刮风把它吹落下去。

徐义这个名字,在自己的世界里,谁者听了以后不动容三分,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被仇恨和心魔吞噬的疯子,一个用一把剑杀尽5城高手的狂人,只要将徐义这个名号拿出去,所有的人都不敢在自己的名号前称他们自己为一方霸主。

结果在这个世界,徐义只落下个不知种族,不知身份,只会喝酒的,好吃懒做,却有着狗屎运的流浪汉的名声。

弄到现在,他都已经习惯了真话被人当做谎话却依旧要说的痛苦,但是他还是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所以他不愿意和他们拉近关系,因为拉近关系的第一步是信任,报出种族是最起码的信任,然而这份信任的基础却是建立在自己的谎言上的。

可笑的信任。

反之,你很主动积极,你想找点什么弥补它,然后你补啊补啊,用打铁来寻找自己人生的意义,每一锤都像是挥掉了一丝寂寞;喝酒来找回自己活着的感觉,每一滴酒都能化开一份孤独。

得到了一种暂时的饱腹感,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但是这种充实感太脆弱了,只是小小的一句话,你就会恍然发现你貌似填补好的大洞,其实只是在上面盖了一层掩耳盗铃的树叶,凡是被轻轻一压,你所做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万般努力殊途同归,心中想要的只有回去,或者再简单一点,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同伴,可以理解自己的人,不,哪怕是魔物也好了。

想要回到当年巅峰的名声吗?可以啊,很简单,你得先定义自己的种族啊徐义,不然的话,以后天下所有的魔物异族谈起你时,欲言又止,心惊胆战,但是却怎么都说不出口这个名字,因为他们不知道该用什么种族称呼你啊徐义!

“人类的话,祖先是猿人,但是这个世界没有。”这也算是令徐义哭笑不得的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上什么稀奇的种族都有,甚至连非生命体的种族都有,但唯独没有猴子这样的物种,人类也自然无从谈起。连和猿猴扯上关系这种小小的敷衍和逃避都不让自己做到,想要做掩耳盗铃之事却失了双臂,着实令他啼笑皆非。

徐义是很有本事的人,他可以让死神都退避三分,只要他不想死,不作死,正直大好年华的他就可以一直不死。

但是也一直没活着过。

不过这种自嘲想多了也就没有笑意了,难过哭多了也就不再伤心了,就和一个人的负罪感一样,做坏事多了就不觉得内疚,杀人多了就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反胃的事情。

他这么想着,但是最终他发现了,只有孤独,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浓郁,它盘旋在心头,每一分每一秒都想方设法把你的内心挖空,让你一点点酸甜苦辣都放不进心里,你越是尝试着习惯孤独,你就会越来越空虚,先是心灵,再是肉体,当你感觉自己的全部身体都被抽干了以后,离你失去灵魂的时候也就不远了。

到时候徐义这个名字,就是一个行尸走肉的代号而已,可有可无了。

自己为了什么而活着呢?死亡面前人人平等,努力活着的意义无非是体会生活的乐趣,因为死亡太过渺渺无期,每个人都认为也许死的时候就已经无可留恋,品尝过一生后坦然放手了,也有人认为活在当下,每一秒都是现在自己拥有的,不必着眼于未来。

但是当人知道自己的死去方式不是自己期望的,那他活着就会失去一般的乐趣;而当他发现自己一个人活着找不到一点人生意义时,他就被卡在了生与死的夹缝之间,也就是所谓的活着无趣,死了更不好的尴尬境地。

那怎么办呢,只能混混度日,活在回忆之中。倘若有点本事。就可以让死神拖得久一些,如果没有本事的话,那估计很快就会一命呜呼,迎来自己最不想要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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