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温摇披着他宽大的衣袍,长发有些散乱，墨发映衬着她雪白的肌肤，格外让人销魂。
她再次抬眸，长长的眼睫毛颤动了一下:“你真的不躲？”
匕首已经划破了刘遇的衣服，极为细密的衣料，一点一点被划破，里面的白色里衣露了出来。
他明明知道，这样的话语，温摇并不喜欢听。
刘遇更知道，骨子里，温摇仍旧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可他还是想要确认一番，想要加深印象，想要驱逐温摇心中，对刘遇坏的一面的看法。
温摇的手捂在了刘遇的伤口处，鲜血源源不断的从他的伤口处流淌了出来。
她的指缝间，她的手腕下，全部都是鲜红的血迹。
白色的是她的肌肤，红色的是他的鲜血。
温摇闭上了眼睛:“刘遇，我回去，再好好想想。”
刘遇缓缓松了手，他看着温摇柔弱的背影，突然道:“摇摇，孤当时真的不知道你已经怀孕，更没有害死刘泉。”
“你不在了之后，孤时常想你，时常绘制你的画像，把以前伺候过你的人叫来，打听你的所有喜好。”刘遇的声音一如往日的动听，像是刻意在勾着温摇去听，“孤知道，是孤错了，不该忽略你轻视你。如今，孤已经想要回头，摇摇，孤希望你能给个机会去弥补。”
温摇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她不怎么相信刘遇的话。刘遇这个人，实在不像什么好人，他说出的话，对温摇而言，并非全部都是真实的。
温摇觉得自己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走在原先的轨道上，情不自禁的被刘遇吸引，只要他稍微放低姿态，她就愿意踮起脚尖去迎合。
另一半却是走向了一条黑暗的道路，她厌恶刘遇，厌恶两人交缠的所有过往，厌恶自己曾卑微奉出一颗真心。她想亲手杀了刘遇，让他只出现在记忆中。
“你让我好好想想。”温摇轻声道，“刘遇，我没有你那么聪明，我会时常犯傻，会做出冲动的事情，所以，你给我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刘遇凝视着温摇漂亮的眸子，她的神情其实有些脆弱的，就像是曝光了所有的弱点，完完全全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其实很想逼紧一点，逼着神智不清的温摇答应他所有的要求，让她被迫承受他所有的爱意。
温摇在晋王府洗了个澡，冲去身上所有的血腥气息，最后她穿上衣服，又上了马车。
刘遇的伤口经过了简单的包扎，他也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温摇被他抱到马车上的时候，隐隐约约能够嗅到刘遇身上淡淡的血腥气。
温摇比较怕疼，又见不得血，哪怕伤口在刘遇的身上，她仍然觉得不舒服。
天色已经暗了，深蓝的夜幕中有一弯细细的月亮，四周并没有其他人。
温摇抬手，按了按刘遇的心口处。
她低垂着眉眼，从刘遇的角度，能看到她的面孔冷白，神色淡淡，却很难猜出她的心思。
刘遇在她的耳廓吹了一口气:“等你想好之后，咱们新婚夜慢慢谈。”
温摇身子一僵，缓缓抽回了手，转身上了马车。
过了五天，晋王府那边就下聘了，刘遇是真的想提前娶温摇。
在前世，今年的春天，她已经来了初潮。可这一次，却全然没有动静。
温摇估摸着，应该是自己这段时间没有好好养身子，她一心烦，就吃不下去东西，整日整日的在佛堂中坐着，满脑子的心事，人也日渐消瘦。
凤冠霞帔早已经准备好，前世的时候，嫁衣都是温摇亲手所做，可眼下，一是时间不够，二来，就算时间够，温摇也绝对不会做。
她没有那种想要嫁人的期待感。
温皇后还是疼爱温摇的，她试图在皇帝面前提一提温摇的婚事，想要温摇晚一年再出嫁，可皇帝日理万机，压根不愿再操心这些。
温皇后隐隐也觉得愧疚，她也怕温摇心中会一直堵着，就把温摇叫到了宫中住了几日，试图宽慰温摇一下。
温摇懂得温皇后的心情。她也并不会为温皇后未能推后婚事而怨愤。毕竟婚事是刘遇要求的。
太子刘泉早晨和傍晚都会来正阳宫向温皇后请安。这一年来，刘泉也长进了很多，不再如以前那般浮躁天真，言行举止，也有些稳重的味道。
温摇在皇宫中住的也舒服，温皇后看起来威严，待温摇却是极好。自然，温皇后也明白，她皇后的位置之所以这么稳固，是有温家这么强大的一个外戚，若是没有温摇的父亲安国侯的功劳，温皇后也到不了这个位置。
这些年，哪怕是皇帝腻了温皇后，看在忠心耿耿的安国侯的面子上，在其他妃嫔面前，也不会让温皇后太难看。
温摇的母亲温夫人心软，往日只会教诲温摇做一个三从四德的女子。温皇后执掌凤印多年，见识并处理过无数险恶的妃嫔，凭着温皇后对男人的直觉，她认为刘遇只有温摇一名正妃的可能性很小，就暗下里教了温摇一些讨好男人和应对女人的手段。
每个月的一号，是温皇后侍寝的时候，温皇后早早地就让宫里的人准备了皇帝喜欢的饭食，并沐浴更衣，熏了皇帝喜欢的熏香。
在等待皇帝过来前，温皇后与温摇在窗边下棋。两人的面容有几分相似，同样都是美丽至极的面容，笑起来的时候，同样都带着温柔的意味。
远远的看过去，这样的景象也很赏心悦目。
过了两刻钟，正阳宫里的大宫女进来了，她道:“娘娘，陛下刚刚去了赵贵妃那里，杜公公说，陛下应该会留在赵贵妃宫中用膳，不过来了。”
温皇后执着黑色棋子的手顿了顿，接着，她优雅的点了点头:“本宫知道了，下去吧。”
等宫女退了出去，温皇后才道:“赵贵妃那个贱人，生怕气不到本宫，巴巴的赶上去缠着陛下……”
话未说完，温皇后用指尖按了按太阳穴，闭上眼睛，不过一瞬，她又恢复了原先不起波澜的平静神情:“已经到了饭点，下完这局，我们一起去用膳。”
温摇点了点头。
等宫人收了棋盘，温摇和温皇后去了厅中，还未坐下，外面传来了太监尖细的声音:“陛下驾到——”
温皇后的眼睛瞬间亮了，她抓了温摇的手，尽管没有笑，可温摇能够感到温皇后的开心。
同十五六岁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相比，温皇后已经不年轻了，她做不出少女般可爱的神情，可眼下，她的眸子却像小姑娘一般充满憧憬。
一道穿着明黄龙袍的身影走了进来，皇帝年近四十，身形高大，面部轮廓宛如刀刻一般棱角分明，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
温摇跟着温皇后行了个礼。
皇帝上前握住了温皇后的双手，当皇帝笑时，他冷硬的气质便消减了几分，给人一种深情的感觉:“皇后不必多礼。”
温皇后浅浅笑道:“臣妾以为陛下今天不会过来了，方才杜公公说您在赵贵妃那边用膳。”
“朕知道皇后一定在宫中等待着，怎么可能不来。”皇帝凝视着温皇后的眸子，拉着人坐了下来。
这时，他也注意到了一旁的温摇:“温府三小姐也来了？”
温摇道:“臣女见过陛下。”
“上次朕见到你时，你还是个小姑娘，一转眼，你长这么高，也到了出嫁的时候了。”皇帝有些感慨，“皇后十分喜爱你这个堂妹，等到你出嫁时，朕和皇后也会出席。”
温摇道了谢。
之后，温摇和皇后还有皇帝一同在餐桌上用膳，温皇后的目光时时刻刻都落在皇帝的身上，温摇在一旁看着，也觉得皇帝也不像皇后所说的那般冷落了她。
在温摇看来，皇帝的确很有风度，也很迷人，当他单独站在某一处时，温摇会觉得这个男人有些冷硬无情，可当他看向温皇后时，那满眼的爱意，让温摇这个看客都觉得温皇后肯定很幸福。
用过晚膳，温摇不方便再打扰皇后和皇帝，她想先回偏殿休息，就道:“臣女就先行告退了。”
这时，皇帝道:“朕也有些事情要处理，就先回养心殿了。”
温皇后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停了停，温皇后道:“陛下何不把折子拿到正阳宫来处理？臣妾让人为您准备了……”
“不用了，皇后好好休息，朕就先回去了。”
说罢，皇帝也转了身。
等到人影完全消失，温皇后的脸色才难看了起来，她的手指紧紧抓着金丝楠木椅背，声音冰冷至极:“去跟着看一下，陛下是去了正阳宫还是哪里。”
温摇本来要离开，此时也停在了原地。
温皇后看向了温摇:“时间还早得很，摇摇，我们再去下两盘棋。”
温摇点了点头。
不远处的红烛摇曳，点点烛泪落下，外面已经完全黑了。温皇后派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娘娘，陛下去了陈美人的宫中。”
温皇后蹙眉:“陈美人？哪里出来的陈美人？”
“向来体弱多病，住在秀华宫，很少来正阳宫中请安的那个，她如今身子大好了，今天在御花园中碰到了陛下。”宫女跪在地上，如实回答。
温皇后的眸中闪过一抹厉色:“好啊，敢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抢走陛下，是嫌命长吗？”
温摇的手，缓缓覆盖了温皇后的手背:“堂姐。”
温皇后的眸子逐渐清明了过来。
温摇对宫女道:“你们都退下吧，我有话要对娘娘说。”
等到宫女都退下了，温摇才道:“堂姐，小小的打压一下不规矩的宫妃，这并没什么。可是，您莫要降了您皇后的身份，去和一些空有美貌没有实力的女人争斗，把她们逼死或害死。斗得久了，迟早会有坏事发生。”
温摇说的这些，温皇后全部知道，可她太过于喜欢皇帝，压根做不到去看着皇帝和别的女人亲热。
只要想到，皇帝会用温情脉脉的目光看着别的女人，温皇后就心如刀绞。
温皇后道:“摇摇，你还小，还未喜欢过人，自然不懂。”
温摇怎么可能不懂？
她看着眼下的温皇后，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温皇后看着温摇，她叹了口气道:“摇摇，是你太天真。”
“堂姐，对待那些被陛下宠爱过的女人，你会怎么做？”
温皇后毫不犹豫的道:“对于位分低的，本宫会打压她们，威胁她们，让她们喝避子汤。位分高的，再用其他手段。”
温摇道:“堂姐，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陛下发现了，你会有怎样的下场？”
“陛下不会发现，本宫是六宫之主。”
“可若是赵贵妃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去揭发你呢？残害皇嗣可是大罪，能让你万劫不复，你能保证不被赵贵妃发现一点点的痕迹？”温摇知道温皇后在局中，若是没有人指点，她是不会清醒，“到时候，不仅仅是你深陷危机之中，就连太子他——”
提起了太子，温皇后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慌乱。
“堂姐，你就收手。”温摇道，“陛下每宠爱一个人，你就会脏一次手，这样不值得。得利的人，也不仅仅是你自己。赵贵妃也会得利。若你不动手了，赵贵妃肯定闲不住。你何不托病观龙虎争斗？”
“陛下应该是清楚堂姐对他的满腔爱意，方才我能看出，陛下并非厌恶堂姐，只是更喜欢新鲜的。男人就像是沙子，你越是付出，越是仰慕，越想去抓，越是抓不到。”温摇不知想起了什么，笑了起来，“假如你不在意了，他便会回头看你，问你一句，为什么不再付出了，然后，他会重新觉得新鲜。”
温皇后的神色变了又变。
“摇摇，你小小年纪，如何揣测出这些的？”
温摇眨了眨眼睛，很自然的撒谎道:“和女孩子一起玩，她们会讨论这些。”
温皇后知道如今年轻一些的也都颇有心机，她以为温摇被温夫人养成了小白花，没想到还是被染了些颜色。
温皇后倒也没有细思，只是道:“你这样也好。”
温摇开导了温皇后，她觉得温皇后应该不会像前世一般走到一条不归路上去。温皇后是怎样的堂姐，是亲人，对待温摇也很好，温摇自然不希望她有任何事情。
可是，温摇自己这边，却没有考虑好，该如何应对刘遇。
温摇知道刘遇的不是什么好人，刘遇说出的话，十有八九可能是哄她的谎话。
可是，事情全然由不得她。
哪怕她不愿意，还是得嫁。
温摇不可能会作天作地的跳水上吊来吓唬人，命运给她什么，她都只能去接受。
所以，一转眼，婚期就到了。
温摇穿上鲜红的嫁衣，头戴沉重的凤冠，凤冠上有几百颗珍珠和宝石，压的她的脖子都有些发酸。
她涂了鲜红的口脂，眉毛也描了描，看上去成熟了很多，是个娇艳欲滴的美人儿。
以温摇的性格，绝对不会想起逃婚这般惊世骇俗的事情。她虽然不怎么情愿，可也只能对着镜子抿了抿唇，脑子中想的是如何混过去今晚。
温摇道:“我去让人叫大夫。”
“不用。”刘遇扯住了温摇的衣服，“摇摇，孤只想问你，若是孤真的死了，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刘遇按住了温摇的手，往里更深了一寸，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温摇的手腕立刻染了血，她的眼睛睁大了:“刘遇！”
匕首落在了地上，“咣当”一声，砸的温摇心口一疼。
其实，温摇并没有想杀他，她只是想要耍耍小脾气，想要看看刘遇的反应，哪里知道他居然就把匕首给捅了进来。
刘遇幽深的眸子盯着温摇,仿佛拿定了温摇不会对他下手一般。
温摇被他的眼神盯着，突然就羞恼了起来。她把匕首从鞘里拔了出来，寒光一闪,温摇的眼睛也被闪了一下。
她抿了抿唇瓣，认真的盯着匕首的寒刃。
温摇咬了咬唇，似乎有些好奇:“刘遇，你真的不怕？”
像她这种小女人，总是无比谨慎，不管做什么事情，总是要问了又问。
她拿着匕首在刘遇的心口处比划了一下:“真的不躲？”
刘遇并没有动。
捏了一缕头发上去,温摇轻轻的一吹,头发立刻就断了。
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匕首。温摇估摸着，就算她的力气不大,用这样的一把匕首，也能够将人的骨头给砍断。
温摇突然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并没有太硬的心肠。
温摇抬了另一只手,她往刘遇的心口处摸去:“你的心脏在哪呢？在这里？还是这里？”
她的手掌软绵绵的，手指细白,隔着衣服触碰在刘遇坚实的胸膛上，刘遇忍不住屏住了气:“摇摇,别乱碰。”
温摇握着匕首,天真的抬起了眸子:“是你说的啊,你说,你不介意被我伤害,如果我想要杀你,你绝对不躲。”
“孤从来都不介意被你伤害。”刘遇一边用谎言去麻痹温摇的心，一边握住了温摇的手,“摇摇,你相信孤。”
温摇握着匕首的手都有些颤抖。
她抬眸看向刘遇:“刘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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