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温摇整张脸埋在了刘遇的胸膛处。刘遇的身上带着醇厚的酒香，他昨夜喝的酒，并不是劣酒，而是珍藏的美酒，酒香隐隐，夹杂着他衣服上熏的檀香气息，格外的醉人。
温摇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开。
她一说话，一呼吸，就觉出刘遇的气息更为浓烈。
刘遇突然想说，原来，被拒绝被讨厌的滋味儿，是这般令人难受。
温摇推开刘遇后，就闷闷不乐的转身，她讨厌的，其实不仅仅是刘遇，还有自己。
对于自己，温摇有一种厌弃的感觉。她讨厌自己无能为力，她讨厌自己的柔弱，讨厌自己被刘遇玩弄在股掌之间。
温摇也想变得很聪明，比刘遇要聪明，聪明到能够逃离他的控制。她也想不再那么柔弱，想要逃脱刘遇有力的手掌心，逃脱四面八方看不见的监视。
可是——她改变不了，压根就改变不了。她生来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人，并不是一时片刻想变成什么样就能变成什么样。
温摇越走越快，走得太快，被石子路上凸起的一颗小石子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没有摔倒。
一转身，刘遇并不在。
温摇松了口气，幸好，她没有让刘遇看到自己这么笨这么无用的瞬间。
回到了阁楼时，羽苓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到了马车上，她笑道:“小姐，时间差不多了，东西也收拾好了，您可以坐到马车上，咱们回去。”
温摇“嗯”了一声，让晚玉扶着上了马车。
回到家里后，温摇先去了温夫人那里请安。温夫人谈到了中秋。按照往年，中秋当天，命妇也要进宫向皇后祝贺，可今年，皇后娘娘打算在长秋宫举办中秋宴，邀请命妇参加。皇帝也在紫宸殿中设宴招待众位大臣。
温夫人还在为温娆的事情而伤神，往年的中秋，总会是团团圆圆，可今年，就差了一个回不来的人。
温摇安慰了温夫人片刻，才离开了温夫人的院子。
羽苓一回来，就去打听最近府上发生的事情，她还给温摇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通。
安国侯府上下都很规矩，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只是最近，大公子温瀚极少在府中，有了空闲会和吴溶或刘遇等人一起出去。
羽苓又道:“小姐，奴婢打听到，平南王世子温润如玉，性格极好，不知道因为什么得罪了晋王，后来又和宋王混到了一起。如今他又想对晋王示好，晋王府进不去，只好接近咱们大公子，让大公子当说客。”
温摇不难想出其中的原因。
宋王刘过，吃喝玩乐可以，谈起正事来，只会用一些阴损的手段。齐王刘运，太过聪明，能猜得到皇帝对南疆的态度，自然不会招惹平南王世子。
若是平南王世子想结交一些朋友，增加对京城的见识，只是认识宋王刘过和赵嘉纯的弟弟赵嘉禅，那他只能看到京中纨绔纸醉金迷的一面。
平南王世子想见识深刻，想了解京中青年才俊，并和南疆的年轻人作为对比，只有接触像温瀚，白矜，吴溶等高门贵子，而这些人，如今都被晋王所拉拢。兜兜转转，平南王世子还是要向晋王示好。
可这些有见识且聪明的人，已经揣测出南疆的险恶用心，哪里愿意接触平南王世子。
温摇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兄长和平南王世子交好，温摇还记得，正是南疆造反，兄长和父亲才会丧命沙场。
温摇思索了片刻，就回房间继续忙她的事情。
她熬了半晚上，把温箫的裙子做好之后，给了羽苓，让羽苓第二天送过去。这才上床歇息。
温摇一觉醒来，已经临近中午，她和温夫人的住处隔得远，不必每天去请安。醒来后，羽苓送来清茶给温摇漱口，在一旁道:“小姐，四小姐看到了您送的裙子，心里高兴得很，还说这么漂亮，她压根都不舍得穿。”
温摇用热帕子擦了擦手，微微笑道:“她呀，总是这么招人喜欢。”
羽苓伺候温摇穿好衣服，让人准备了饭菜过来，随着近日的天气转凉，温摇的胃口也好了很多。
用过饭，羽苓道:“小姐，您这几日都忙着做针线活，眼睛肯定累，今天就好好休息，不要再忙了。”
温摇点了点头:“那我们去花园中散会儿步。”
羽苓想了想道:“大公子有客人要招待，碰见客人就不好了。我们还是不要去花园了，小姐，我们在附近玩，今天天气好，奴婢让人在院外不远的石榴树旁放琴桌，您弹会儿琴散心可好？”
温摇点了点头:“也好。”
等到中午的时候，温箫来了温摇这边，她特意换上了温摇给她做的新裙子，裙摆处的蝴蝶五彩缤纷，温箫每走一步，蝴蝶就像是在真的飞舞。
温摇问了问温箫最近读了什么书，有什么见解，把温箫留下来吃了中午饭。
温箫睡了半个时辰的午觉，拿了两颗粽子糖，她等下还要回去练书法，就离开了温摇这里。
侍女陪着温箫走了一半，温箫的眼睛突然一亮，她看到了不远处的草地上，几个年轻公子在地上坐着喝酒。
大多数人温箫都见过，她今年才六岁，也不用避讳什么，温瀚也看到了温箫，他招了招手:“箫儿，你怎么在这里？”
温箫走了过去，黑白分明的眸子镶嵌在粉嫩圆润的面孔上，格外的可爱，她笑眯眯的道:“大哥，吴大哥，白大哥，你们都在呀，这位公子是谁？箫儿以前没有见过。”
吴溶笑道:“这是平南王世子，箫儿称呼世子就行。”
温箫这才道:“刚刚我去了姐姐那里，用过了午膳。”
温箫年纪虽小，长得更是粉润可爱，可并不娇纵，说话也很讨喜，几位公子纷纷羡慕温瀚有这么可爱的妹妹。
等温箫离开了，平南王世子刘翎若有所思的看向温箫来时的方向。
他知道，温箫既然说她从姐姐那里来，那么，顺着这个方向去，一定能够找到温摇的住处。
刘翎莫名其妙的想起那天竹林里，温摇使着小性子去打骂刘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想起来，他却觉得发脾气打人的温摇很可爱。
还有那天，近距离看到的那一眼，真的让人难以忘怀。
刘翎也在感叹，温摇怎么能长得那般好看，五官完美，没有一点的瑕疵。
他这些天，几乎每天都能见到赵嘉纯。说实话，赵嘉纯也好看，可和温摇想必，总是差了很多。
刘翎摇了摇头，心想，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是有缺陷。虽然赵嘉纯没有温摇那么漂亮，可赵嘉纯至少单纯善良，不会说谎，更不会勾心斗角陷害别人。
温瀚和吴溶，白矜三人关系极好，刘翎这几日和赵嘉纯走得极进，等同刘翎和赵家关系不错。所以，温瀚三人对刘翎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
今天招待刘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眼下，看到刘翎晃神，温瀚突然想起刘翎给刘遇送去两名年龄尚幼的女子，刘遇拒绝后，刘翎又转手送给了刘过。
这样一回想，温瀚越发觉得晋王刘遇人品高尚，并觉得刘翎和刘过是同一类人。
温瀚表面上不动声色:“世子，你走神了，是酒不够好吗？”
刘翎笑了笑:“没有，刚刚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我自罚三杯。”
……
一群年轻的男子，酒量都算不得很好，刘翎让侍从扶着起来了:“我去方便一下。”
可能是让酒迷昏了头脑，刘翎又想起了温摇那张楚楚动人的脸。心念一动，他忍不住往温箫来时的方向走去。
温瀚也是喝醉了，他趴在案上小憩了一会儿，居然没有在意刘翎去了哪里。
下午的时候起了风，风不算大，但被风一吹，刘翎清醒了很多。
这个时候，他忘了自己走到了哪里。他对温府一点都不熟悉，如今走错了路，刚刚又醉了酒，真的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温摇琢磨着时间，觉得都大半天了，再怎么重要的客人，也都会回去了。
况且，她的住处和温瀚的住处隔得又远，温摇虽然不去大花园中，也出了院子，在附近散步，弹了会儿琴。
石榴树的旁边也阴凉，已经是八月了，石榴虽然并未彻底的成熟，还带着些许的酸意，羽苓却摘了两只，给温摇掰开，放在一旁让温摇尝尝鲜。
温摇正吃着石榴，一股浓烈的酒气随风飘来，温摇一抬头，看到了一个男人。
羽苓立刻挡在了温摇的面前:“平南王世子，这里是内院，外人不可以随便进来！”
温摇从羽苓的身后起来，用帕子擦了擦手。
莺莺燕燕的声响，刘翎一回神，看到了琴桌旁的女子。
温摇擦干净手，微微皱眉:“世子，你怎么会来这里？”
刘翎略有些发红的眸子盯着温摇。
说实话，温摇还真是漂亮，眉眼干净又动人，肤色细腻看不出一点瑕疵，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
这样好看的女人，为什么会有坏心肠？
温摇见刘翎不说话，猜想着是喝醉了迷路，她对晚玉道:“你去叫来大公子，让他把人请走。”
晚玉还未离开，刘翎突然道:“不用，不用把温公子叫来。”
“听得见？”温摇微微抬眸，“刚刚我问你话，为什么不回答？”
她的语气似乎是漫不经心，又从骨子里透出些冷傲来，不知为何，刘翎总感觉，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有点不想搭理他。
刘翎趁着微微的酒意，一时大胆，说道:“那天，在珠宝斋中，你为何要欺负赵小姐？嘉纯那么坚强的一个女孩子，都被你欺负得要哭。”
温摇神色淡淡，她的眼尾上翘，懒懒的打量了刘翎一眼:“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不知为何，被温摇这般看着，刘翎的脸有些发烧，连话都说不清晰。
他突然就有些恼怒。
“我和嘉纯认识，自然不能白白看着她受欺负，如今见了你，自然想给她讨回公道。”刘翎红着脸道，“温小姐，你也是侯府小姐，名门闺秀，仗着身份做些欺压人的事情，实在让人厌恶。”
“你……”羽苓在一旁站着，听到刘翎口出狂言，气得都要跳脚了，“世子，你一个男人，居然这么污蔑我家小姐！”
温摇冷冷的勾唇:“算了，羽苓，不要对牛弹琴。”
刘翎本来还为自己的失言感到愧疚，可听到温摇这句“对牛弹琴”，火气突然更大了。
“温小姐，你实在过分！”刘翎道，“不仅仗势欺负赵小姐，还对我出口不逊！”
温摇本来打算离开，不再理会这个脑子有坑的平南王世子，不知为何，她又停下了脚步:“身为一个男人，去管女人的事情，还管不好，世子，我都为你感到羞愧。”
看起来，温摇就是一个娇娇弱弱的少女，像是易碎的琉璃，精致却不长久。
可被这样一名少女注视，刘翎的心微微有些收缩。
他不得不承认，哪怕他对温摇又再多的偏见，哪怕他对温摇的第一印象那么差。可是，听她说几句话，被她干净动人的温柔双眸注视，看到她完美无瑕的容颜，他还是不自觉的想靠近。
温摇润白的手指捏着一方丝帕，她停在原地，再次要离开的时候，温摇道:“世子，你这样看着我，给我一种冲动，挖掉你眼睛的冲动。”
刘翎的眼睛里是明显的冒犯，温摇觉得不舒服。既然他没有给她留颜面，温摇也无需再客气。她厌恶刘翎这样的人，所以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若是温摇真的有刘遇那样的本事，她还真想挖了刘翎那双胆大包天的眼。
疏冷又柔软声音，仍旧在心口上停留，空气中仿佛也残存着一点花香，可是，人已经走了。
刘翎的热血一点点的变冷，他觉得自己彻底清醒了。
一名侍女站在一旁:“世子，您迷路了，小姐让奴婢带您出去。”
刘翎“哦”了一声，跟在了侍女的身后。
走到一半的时候，刘翎突然想起了石榴树下的琴桌，他忍不住道:“你们小姐，也会弹琴吗？”
晚玉知道温摇的性子，温摇不怎么喜欢显露自己，没有温摇的允许，晚玉自然也不可能在外人面前夸夸其谈。
晚玉微微笑道:“琴棋书画，是京城中小姐们都会的，我们小姐自然也会。”
刘翎回想起温摇方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再想起赵嘉纯，平日里，赵嘉纯的尺度拿捏的很好，给他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不怎么亲近，可也不像温摇这般让人，话里都带着尖刺儿。
刘翎心情复杂，说不上是生气还是什么。
晚玉把刘翎送到了温瀚的院子前:“世子，你进去吧，告诉大公子院中的小厮一声，会有人带你去大公子那里，奴婢就告辞了。”
刘翎垂眸片刻，突然叫住了晚玉:“记得代我向你们小姐道谢。”
晚玉点了点头。
晚玉回去后，温摇在院中逗毛毛玩，院中传来欢快的狗吠声。
看到了晚玉，温摇拍了拍毛毛的狗头，这才起身:“人已经送回去了？”
“奴婢送去了，世子让奴婢向您道谢。”
温摇点了点头。
她对平南王世子没有什么好感，心里想着以后不能让自家大哥过多接触，接触多了，只怕皇帝会忌惮。
毛毛在温摇的脚边跳来跳去，咬着温摇的裙摆，尖尖的牙齿咬出了两个洞。
晚玉把毛毛抱走洗澡了。羽苓道:“小姐，您今天肯定也累了，奴婢先去伺候您沐浴吧？”
温摇方才和毛毛玩，也出了一些汗，就跟着羽苓去沐浴。
沐浴后，温摇穿了一身薄薄的青衣，她的长发仍旧有几分潮湿，坐在院中的竹椅上晾着头发，等待头发被风吹干。
凉风习习。
温摇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今天的晚膳，就准备一道冰糖雪梨，还有银耳百合莲子，再来一碟芙蓉糕。”
羽苓道:“一点荤腥都不沾，过不了半个月，小姐您又是瘦成了一把骨头。”
温摇道:“我今天，就想吃点甜甜的东西。好羽苓，明天再按着你的心意来。”
羽苓听到温摇撒娇，心一软，就答应了温摇，去吩咐小丫头们准备。
风中隐隐约约带着檀香，很清淡，也很熟悉。
就算不睁开眼睛，温摇也能猜出，是有人来了。
刘遇的指尖穿过温摇略有些潮湿的长发。因为她刚刚沐浴过后，空气中的香气格外的馥郁。
她平躺在竹椅上，露出修长细腻的脖颈，那里的肌肤白到透明，只是看着，刘遇就有种咬一口的冲动。
温摇突然间也意识到了什么，她眼睛没有睁，却突然抬手拉了拉自己的衣领，遮住更多的肌肤。
刘遇俯身，他捧起她的长发，放在鼻端深深嗅了一口:“你身上哪一处，孤没有吻过，还用遮挡吗？”
温摇觉着刘遇的语气很欠揍。
她微微睁开了眼睛:“既然都吻过了，碰过了，也已经腻了吧？不如换个新的人，没有被你碰过的女人，那样才会觉得新鲜。”
刘遇捏了捏温摇的脸，她的肌肤柔软，触碰的感觉让人有些酥麻。
刘遇道:“对于你，摇摇，孤永远也不会腻。”
温摇给了他一个白眼:“说的真是好听。”
温摇的眼圈儿微微有些发红，她盯着刘遇的脸:“刘遇，你太霸道了，我讨厌你，更讨厌你的气息，讨厌你的一切。”
刘遇垂眸，长长的眼睫毛遮盖了他的眸色。他总是被温摇拒绝，或是明显，或是不明显，一次又一次。每当他感觉温摇是不是喜欢他，是不是喜欢他一点点的时候，他又会被温摇的话语打入万丈深渊。
温摇挣扎不动，索性不挣扎了。
不知过了多久，刘遇终于松开了一些，温摇抬脚踩在了刘遇的脚背上，她觉得不过瘾，还特别坏心眼的碾压了几下。
刘遇任由温摇使坏，反正她的力气也就那么大，再怎么发脾气，也造不成伤害。
刘遇道:“你要回去？孤送你。”
温摇后退了一些:“殿下还是回府沐浴，换身衣服再出门吧。”
她的话语里,满满的都是嫌弃。
温摇忍不住道:“你放开我。”
刘遇的手掌按着温摇肩头的长发:“不喜欢没关系，孤会让你慢慢习惯。”
如果她说出的话并不是刻意的伤人，刘遇会觉得她更加诱人。
刘遇长臂一拉，将温摇搂到了怀里。他按着温摇的后背，非要把她按在自己的身上。
刘遇也听了出来，他知道温摇爱干净,知道温摇嫌弃臭男人。可当自己被嫌弃时,刘遇还是觉得受伤。
他的眸子微敛:“从前,孤大醉而归，你会亲自伺候孤沐浴，为孤换上干净的衣服，如今，只是闻闻味道，远远的看到，你都受不了？”
刘遇匆匆而来，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的那身墨蓝长袍，身上还带着昨晚未散去的酒气。
温摇的鼻子尖,闻到这股酒气,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羽苓一看到刘遇,就道:“小姐,我先回去查看一下您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有。”
温摇点了点头，仿佛是漫不经心的说出了一些话，可这漫不经心的话语，又格外的伤人。
温摇道:“对啊，殿下，受不了，从前，我们是夫妻，我照顾你，是我必须做的事情，可现在，我们什么都不是。所以，只是远远看到你一眼，我就觉得很烦心。”
她说话时，长长的眼睫毛会微微颤动，粉润的唇瓣一开一合，格外诱人。
刘遇在宫中宴饮,皇帝见宋王和平南王世子交谈甚多，露出了不悦之色。等晚宴结束,皇帝留下了刘遇,单独和刘遇喝了半晚上的酒，并说了好些的话。
当天晚上,刘遇在皇帝的寝宫住下了,未曾出来，第二天下了早朝，刘遇才回了公主府。
温摇的东西已经被侍女收拾好，车马也已经准备好,她去了意云公主的住处道别，刚刚出来,迎面就看到了刘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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