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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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弋舟余怒不平,又冷哼了一声。

“我同表兄说,你一定不会真的维护陈湛。表兄不信,给了我两包药粉,一包白色,是蒙汗药,一包红色,是剧毒。他给我药时同我说,倘若事情到了不可逆转的地步,真要与你兵戎相见,请求我在其中救他一把,让他存得性命,定取下陈湛首级。”

萧弋舟道:“你信他鬼话。”

窗外传来叩门声,嬴妲害羞地往被褥里钻了进去,若是让人见到说出去,传到他父母耳中,她无颜以对了,碧纱橱后传来萧弋舟的沉嗓:“下去。”

嬴妲怔然,这才知道萧弋舟原来也在。

房门外没有声音了。

他换了一身玄裳而来,袍服宽大,腰间扎着一条紧身的金蟒带,圈出劲瘦有力的腰身,鬓发随意往后一束,气色红润,皮肤看起来也褪尽苍白,显得倜傥而尊贵。他蹲下来,握住了嬴妲要探出被褥找鞋的脚丫。

嬴妲的玉足落入了一双温热大掌,被圈住了,脸热地睨了他好几眼,咬唇道:“你做甚么?”

“头又不痛了?”

她真想再给萧弋舟扎几针。

他的手指还在上面画了几下,痒痒的,嬴妲脸色更红,萧弋舟戏谑起来,“男人大多是有恋足癖的。”

嬴妲愣愣地问道:“你也有?”

萧弋舟不曾答话,只是俯身在她脚背上吻了下来,烫人的唇,犹如烙印,烫得嬴妲轻轻缩了缩身体,要将脚丫抽回来,萧弋舟捡起了鞋袜,笑着替她套上。

“香香的,怎么跑了一路,一点都不……”

“萧弋舟!”

他抬起头,她气得脸颊鼓鼓的,恨不得拿脚丫子踹他脸了。

突然变得好轻浮,好放荡,好不要脸。嬴妲想着,明明在平昌驿舍时,他还好好的,最多别扭两下,从来不会如此下流!

萧弋舟笑了一下,将她另一只脚的鞋袜也穿上了。

那会儿不比眼下,他将她当成暖床的小女奴时,要吃便吃了,不必顾忌她心情,也不必看她脸色,宛如手握君权,到能看吃不下嘴的时候,只得在别的地方占点便宜了。他忽然发现,她真的是个尤物,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美,过于诱人。

套好双履,萧弋舟直起身,或许是起身太猛,后脑传来一阵眩晕,趁嬴妲还在打量双脚时,他勉强站定,揉了揉眉心,低声道:“你今日就在院中,不要乱跑,我去处理一些事。”

他说的是穆氏之事,穆氏的事嬴妲确实不宜出面,便听话地点了点头,萧弋舟笑了一下,揉揉她蓬松的还未挽成发髻的青丝,转身去了。

萧弋舟房中有一面铜镜,不过年久不用,除了一把象牙篦子别无他物,嬴妲照着铜镜将头发挽好,鄢楚楚在外叩门,她起身去将门拉开,鄢楚楚捧着一叠香玉豆腐、一碗蟹黄羹来,摆在桌上,劝她用膳。

她神色如常,既不谄媚,也不冷漠。

嬴妲道了谢意,坐下来慢吞吞地斯文地咬了一口豆腐,入口滑腻鲜香,咸淡适宜。

她目光微闪,又咬了一口。这是出自烟绿之手,她尝一口就能吃得出来。

鄢楚楚道:“你要留下来?”

嬴妲沉默少顷,轻轻颔首,“是。”

是萧弋舟说的不能没有她。

算起来,她爱慕萧弋舟至深,也没有到没有他不成活的地步,若是真走了,她恐怕还能想办法安安稳稳地活下来,只是萧弋舟……她很不忍心。

她用完早膳,鄢楚楚收拾杯碟碗筷,嬴妲要搭把手,鄢楚楚道了不必,“软软,日后,好好对待公子,我们唯有这一个心愿而已,他是个好人,值得最好的女子陪在他身边。”

“是。”

嬴妲察言观色,鄢楚楚的话说得很重,她就只好郑重答了,虽然沧海阁的人都不信,但她心里明白,她比她们任何人都更不舍得让萧弋舟受委屈。

鄢楚楚收拾东西走了。

这一日待在沧海阁事事舒心,再没有扰人的私语传入耳中,她们对她都很恭顺,唯恐有伺候不周到处,嬴妲甚至有几分受之有愧的惶恐,过了午她在院中老榆树底下,晒着日光翻弄掌中医书。

苏先生为她留下的记载歧黄之术的书,虽然博大精深,但领她入门之后,却只传授了几套针法而已,信鸽往来多有不便之处,嬴妲放弃此途,想向侯府的两位耆老求学。

她医治好了世子之毒,又替侯爷行针,授了一套针法,如今来请教,两名医士诚惶诚恐,尽心竭力倾囊相授,也不敢刻意卖弄,谦逊温和,不敢得罪嬴妲。

她专注而静谧地学,不知不觉已到了傍晚,炊烟升上树梢之际,两名医士腹中已空,嬴妲还想学,但不好意思留人了,就告辞了,揣摩两人所教,踱至房内继续研习,连萧弋舟几时回来了都不知道。

小厮有通报的,说她学了一日望闻问切,很是专心,萧弋舟好奇,脸色如常,将人抱到腿上来,嬴妲才得知他回来了,吃了一惊,俨然如走夜路撞了小鬼,心神不宁的,萧弋舟道:“我病好了,还折腾什么?”

嬴妲不说话,没问他与穆女谈得如何。

他们在琅嬛轩,当夫人之面谈话的,这些嬴妲都知悉,只是,她到底还没有资格参与其中。

末了,她咬咬唇道:“女子处世艰难,我亦要有一技之长傍身。”

萧弋舟笑了一声,喜怒不辨。

她又抬眸与他对视:“战乱之世,白骨露野,医者短缺,我学医问道,能挽救人性命。”

萧弋舟沉吟着说道:“这些不需要你做。”

“总是要有人做的,连苏先生都说,我有天赋,若蠢笨不堪也便罢了,既然有天赋,以医道治人,将医者仁心发扬光大,就是我的职责。”

萧弋舟闻言,又失笑一声,掐住了她莹白透粉的肉脸,“倒很有志气。”

“也是为你。”

她软软地说道。

他的手便松了,怔然凝眸,嬴妲脸颊浮红,“我不想求人,你再有受伤时,心伤我医,身伤我也医。”

萧弋舟的眸子暗如子夜,沉沉地压了下来,嬴妲猝不及防,被他含住了呶呶不休的嘴唇,吮吸着发出令人羞臊的声音,嬴妲脸颊红透了,闷得透不过气来了,萧弋舟啃得餍足,松开她犹如风欺雪压点点红梅的唇,抵着她的额头,沉声道:“我已与穆女说好,她暂时搬到兀勒南城别院,穆家出兵相助,转眼又有战事在即,无法与她……”

“我明白。”

萧弋舟的黑眸盈满笑意。

嬴妲又道:“怎么起了战事?”

她困惑地眨着双眼。

萧弋舟松开对她的钳制,虚将人揽入双臂之中,蹙眉道:“是淮阳久攻不下,陈湛动怒,发兵向子郢讨招,五倍之兵力,势要将淮阳拿下。”

“我还活在世上的消息,传到陈湛耳中了,若淮阳沦于我手,将来西绥大军直扼平昌,他必定昼夜不安。”

说到这儿,萧弋舟皱眉,顿了少顷,带着几分不能确定,问道:“沅陵,我要出兵收复中原。你——会不会怪我?”

她没有立刻回应,但是心跳很急,很快。

以前他就若隐若无地向她吐露过这种想法,嬴妲早已不该惊奇了,但他竟问自己会不会因此怪罪他,嬴妲抬起手托住了他的手臂,低声道:“中原战乱,卞朝覆灭之际,怪过你见死不救,如今想起来也觉得有些孩子气,虽然,我心里有些难受,但你若想取,有本事就取,东郡之辈,泽南之流,陈湛之徒,都远不如你萧弋舟。”

幸好她没察觉他身体的异样,萧弋舟将人留下来,没禀明父母,也没解决穆氏之事,如此要了她,自己也觉得亏待了小公主,只好暂时压着火,谋定而后动。

夙起,嬴妲睁开双目,疑惑地打量了一会嵌着银珠的宝蓝缀锦帘帐,方才想起这是萧弋舟床帏,她正没名没分地置身于萧弋舟榻上,脸颊微微一红。

她是轻信夜琅,着了他的道儿,被一个骨肉亲情的谎言骗得团团转。

嬴妲赧然地俯身凑到他的颈边,将他线条冷峻的下颌骨亲了一口,温柔地伏低,“你若还怨我,让我做甚么,我愿意为你做的。”

萧弋舟侧过脸,感受着脖颈处温热的水雾,绕颈缠绵,身体僵了片刻,他闷闷说道:“我头疼,睡醒了再说。”

她果然便从被褥底下伸出一双小手来替他揉按穴位,气息温馥,“你别再胡闹了,明天我给你扎几针,好好躺着,不许起来,更不许骑马。”

萧弋舟言听计从,狗腿地讨好了她一会儿,嬴妲果然揉按得愈发轻,手法老道,令人浑身舒泰。

若早知道说几句软乎话,她能对自己这么好,一直端着做甚么?吃苦又受累。

嬴妲垂了垂眸,嗓音低低的满含歉然,“我与表兄有些交情的,虽比不得我大皇兄,也是自幼相识一块长大,他待我一直也好……何况我真不知,他会与陈湛狗贼同流合污,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想明白。”

从她谈及那两包药粉时,萧弋舟便懂了,她不是真想杀他。

她温温柔柔地松开手,改搂住他的脖颈。

“那时我绝无与他串通之意,但表兄说得为难,他于平昌城中处处受掣举步维艰,想取陈湛头颅祭奠英灵,有你在,恐事无法如愿。”

“谁劝你回来的?”

他想嬴妲既已决心要走,是不会轻易回来的,中间定有人背着自己找了她,又不知是哪个吃里扒外立下头功的东西,他想。

嬴妲又只好乖乖心软,“你头还疼不疼?”

萧弋舟想了想,点头。

嬴妲不肯将萧煜供出来,摇摇头不肯说,手指软软地揉他风池穴,继续说道:“我被表兄掳到山洞里那夜,”她起了个头,萧弋舟忽然蹙了眉示意不愿再听下去,嬴妲非要讲明白,固执起来了,“我那时甚至都不知他还活在世上,我们见了面,我很欣喜……”

萧弋舟忽然冷冷笑了一声。

她惊讶地掀了掀眼皮,他这人喜怒无常,时而就来这么一笑,冷笑一两声,挖苦一两句的,嬴妲还曾为此战战兢兢,唯恐触他逆鳞,如今听来,她完全明白了。他心里泛着酸呢。

萧弋舟竟出人意料地没有动手动脚,只揽着她的腰肢,顺手掐了一下,激得嬴妲像条柔软滑腻的鱼儿,险些从被褥底下滑了出去,他沉声笑了两下。

“萧弋舟你别使坏了。”

他不说话,望着她目光甚至含了几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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