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称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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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耸着眉梢,注视着宣纸上的字。

腰上多了一双手臂,试探着将他搂着,见他没有挣扎,也不再抗拒,便又大胆了一些,将他的窄腰一把圈住了,温软的脸颊贴着他的背部。

“公子,软软发誓,以后若生了孩儿,一定是与你所出。除非你不要。我不会不要他。”

“公子,其实我不知你看中我哪点了,我一直都没你想的那么高傲,甚至地,我在你面前,时常自我怀疑。”

“我待你不好,过往,除了身份,一张勉强能看得过去的脸蛋,可以说一无是处。你身旁恐怕也长年都不缺美姝名媛,我实在……也不知我哪里好。”

“但就是这样,你还愿意为我赴险,我心里很感激。倘若没有你来,今日我早成了乱葬岗一具无人收拾的枯骨。我是一个没有家、没有根的人,唯一想着的便是世上我所在意的人都还能好好的……”

他屹然不动。

许久之后,背后传来湿痕晕入体肤的凉意。

他忽然蹙眉,“哭甚么。”

嬴妲摇摇头,“不哭了。”

她松开双臂,默默地站了起来。

“公子,你身上凉,我去叫水,你将身体沐浴一遍便暖和了。”

她说着要往外走,萧弋舟皱眉叫住她,“站着。”

嬴妲咬了下唇,乖驯地走回来。

萧弋舟目光盯着簪花小楷,沉声道:“日后不可唤我‘公子’。”

嬴妲微微一愣,水眸一眨,虽然没有泪意,方才极力撑着不眨眼还停在眼眶之中的泪水又滚了下来。

这称呼是后院几个美婢惯用的,她随了她们,想必此前在萧家时,因为大家只在内院活动,故而称“公子”反显体贴,难道她要跟着前院男人们称呼他“世子”?

她想了想,怯懦地垂眸,“世子。”

萧弋舟咬牙,“再换。”

“主人。”

嬴妲糯糯地又试了一个。

“再换。”

……

他铁定是还怒着,与她过不去了。

嬴妲擦擦泪眼,茫然地将心底藏了许多年的称呼道出:“水白?”

算了。萧弋舟想。

不过是想她不至于那么卑微,他发现自己贱骨头实在还是更喜欢她当年盛气凌人的牡丹之态。

见他不再反驳,反倒长长一声叹,嬴妲心里了然便记住了。

“字是你写的?”

嬴妲茫然看了眼,“啊?”见他将桌上的字取下来,摆正了又细瞧,不禁赧然,这人是当世煊赫的书法名家,她的闺阁体那点微末道行,简直班门弄斧了,小声道,“只是信手涂了几个字,无聊之作。”

萧弋舟又放下了。

她的字在女子之间是佼佼者,对书法稍有造诣,便可见之不忘,她昔年又有公主身份加持,想必这一手簪花小楷传扬得也极广,算她说的是真话。

“传水去。”

嬴妲乖乖地应了,低着头匆匆往外走,抽出门闩,拉开木门,几个婢女花容失色,险些一同摔进门来,嬴妲一怔,这时连身后的萧弋舟也回眸看了眼,骤然脸色微红,又扭过头去了,鄢楚楚最为镇定,带着妹妹们先退出去,与嬴妲说话。

嬴妲在鄢楚楚跟前更惭愧,鄢楚楚没骂她,只平静地说道:“有一便有二,事事后果都得掂量好了。”

这像是在敲打她,嬴妲回应了。

鄢楚楚又道:“我知道你不是有意欺瞒,既然公子不再追究,便作罢,妹妹们,咱们打水去了。”

“好。”烟绿笑颊粲然,拉着棠棣一同去打热水。

寝房里的水汽又薄薄氤氲起来,弥散整屋,萧弋舟坐在浴桶里,双臂扶着桶沿,闭目享受女人生涩地替他搓背擦身,乳膏挤在手心,抹匀了替他擦上身,团团揉开。

嬴妲的双手白嫩如脂,一眼便知素日里没干过活,养尊处优。

他若是官海潮,众女奴之间恐怕单看双手,便能认出谁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娇滴滴养大的公主了。

“我让你做这些事,算是羞辱你?”

嬴妲被他问得檀口一张,怔怔道:“不算。”

“不算?”

她不是从没伺候过别人么。萧弋舟皱眉。

嬴妲的脸颊红了,“我愿意的。”

她的毛巾又利索地扔入浴桶水中,拿起来拧干了,替萧弋舟擦背,他靠到前壁去,后背留给她擦拭,嬴妲越想越耳热,“你对我很好。”

他挑了一边眉,似有不信,侧目凝视过来,嬴妲双耳晕红,受不得他如此注目,差点将毛巾又一把塞进他嘴里,萧弋舟眼神变了,她忙缩手回来,殷勤替他擦肩膀。

萧弋舟道:“上面擦完了。”

嬴妲一怔,他又懒洋洋地闭上了眼,“下面。”

他从水中站起来,挥掌示意她过去,嬴妲低着头,毛毛躁躁滚过来,又不敢动了。

他又挑眉,“不是说,不算羞辱么,做不来?我唤旁人来做,比你勤快,比你手脚伶……唔……”

话未说完嬴妲便脸红地替他擦了起来。

她手脚呆拙,顾前不顾后的,一会大力拧他一会又鸿毛拂过,搔得人痒,萧弋舟却颇有耐心等着她,一直到水快冷了,他才走出来,嬴妲忙取了浴巾,将他湿漉漉的长发裹住,她身材娇小,握不住他的头发,扯得萧弋舟头皮痛,横了她一眼,嬴妲微微一愣。

他无奈地用浴巾自己擦了墨发,将衫子套上,嬴妲去拾起暖炉,还温着,也塞到他手里,让他坐到镜子前。

萧弋舟平日不用铜镜,出门时随意些将头发绑成一束便行了,在军营里也没多讲究,一回来头发都冒着酸气,嬴妲替他搓洗了半日,打上发膏放在掌心揉搓许久,她的手指因为长时间泡水起了褶皱,渐渐地,也越做越熟练。

她站在萧弋舟身后,浴巾将头发拭干,用木梳将它一绺绺梳直。

萧弋舟长于西北,头发乌黑墨亮,浓密粗实,极有光泽,嬴妲旁的不会,梳头插花、吟风弄月之事却是会的,她的小手如穿花蛱蝶在他发丝之间穿绕,一缕一缕地松开。

“公子于营中一切安好?”

萧弋舟皱眉,“换了。”

铜镜里映出男人英俊而带着不悦的面孔,嬴妲只好依言,“水……”仔细想想,这两个字承载着一段不甚美好的回忆,见萧弋舟眉头锁得更紧,似乎与她想到一块儿去了,“弋……舟。我可以这样……么?”

“可。”

他倒像是松了口气的那个,伸手将她的手腕揉捏了下。

“三日后行动,给你的金刀藏好了?”

“嗯。”

萧弋舟点点头,又不再说话了。

屋内暖和,头发干得快,天色已晚,嬴妲便没替他竖冠,“时辰不早了,公子早些上榻。”

“换了。”

他再度提醒,更不悦了。

嬴妲一愣,她在驿馆这么多时日,伴着他,对称呼已经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何况人又怕羞得很,更难以启齿,勉勉强强、磕磕绊绊喊了声他的字,再说下去又流利了,“我替你暖床去。”

嬴妲要走过去,但才从凳后绕过来走出一步,被他横着抱起,扔到了榻上,萧弋舟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冷得像冰块,暖什么床?”

嬴妲脸颊滚烫,默默地朝里挪了挪,萧弋舟脱去鞋上来,拉上厚重的棉褥,将嬴妲揽到怀里来,皱眉道:“日后,有事直言,我脾气拧又直,发作起来能打杀人,你若不怕,只管继续骗我。”

她的手脚血液都为之一僵,好半晌才缓过来。

萧弋舟在她额头上亲吻了一口。

“今晚不弄你。”

说罢又似个孩子,埋怨起来,“免得你又喝些捣身子的汤汤水水。”

嬴妲心里一下软成了水,忍不住抬起头在他的薄唇上啄了一下,他睁开眼,与她四目相对,嬴妲泪里含笑,用尽浑身力气将他抱紧,脸颊埋入他的胸口。

“离开平昌,还有不舍得的人事么?”

他突然如此问。

嬴妲咬唇,“没甚么了。”

“当真没甚么?”

她几次三番瞒他,萧弋舟狐疑地眯着眼,冷冷地将她拉出被窝。

旖旎骤然散去,嬴妲水雾迷蒙、犹如牡丹般盛艳的娇颜,被他粗糙的一掌托起来。

嬴妲沉默少顷,试探地问了一句:“确有一件。我表兄还身陷牢狱之中……”

他深深呼吸一口,碧纱橱内氤氲的水汽暖雾还没完全散去,呛得冰冷的胸腔里一时说不清冷热,只觉得肺腑几欲裂开,又神奇地因为她三言两语软化下来。

说着鄢楚楚,他比任何人都没出息。

即便她不说,她这么做了,也没错,她是为他着想。

他在部属面前一贯是冷静的,这点道理不会用了这么许久也想不明白,还将怒火挂在脸上,让她受了惊。只是无端端地,一想到她暗地里服用汤药,便想到她不愿与自己育有子嗣,又钻了牛角尖去了。

他在她跟前,又哪有什么理智可言。

鄢楚楚脸色僵着不答。

未几,屋内传来砰砰砸落东西的声音。

几个姑娘吓得心肝肉跳,忙不迭要低头推门冲进去,可门闩在里头已经插上了,鄢楚楚又伸臂来拦她们,烟绿杏眼滚圆,“楚楚姐,不会出人命么?”

她的嗓音天生柔软,酥可入骨,尾音微微上翘,似乎有那么点吴侬软语之味,柔柔的擦人耳朵。

萧弋舟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目光盯着桌上才新写的一幅簪花小楷,忽然滞住。

素白的纸上,密密麻麻填满了字,字迹娟秀工整,婉约灵秀而有风骨。

公子这回是真怒了。

鄢楚楚皱眉摇头,“软软毕竟不是你我。不会。说到底是他们之间的私事儿,我们说一千道一万,公子那脾气也听不进的。”

嬴妲摇头,“是我不是。这事我想起来太晚了,我一早便该同公子讲明白的,若能离开平昌,公子无虞,将来无论你要我做甚么,我都奉命不敢有违。”

窗外,棠棣将鄢楚楚一条细胳膊拽住,往下扯动,她惊讶地回眸去,棠棣笑靥如画:“瞧着是没事了。”

几个姑娘暗想也有道理。

萧弋舟将桌布扫落,小叶紫檀的杯具茶盏、连同果盘果脯纷纷飞出,砚台滚地,墨水四溅,萧弋舟双掌拍在桌上,双目赤火,胸膛狠狠起伏着。

抓不着女人错处,他只能同自己生闷气。

“你当真是跟头跌得不大,被她几声软语迷晕了头!”

言犹在耳,萧弋舟竟后退了半步,抵住了门墙,木板门吱呀一声,隔着窗纱正谨慎观摩着里头动静的几个姑娘,都生生一震。

萧弋舟拧起了眉头,“如此说来,是我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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