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狗与狼

“不回去了，那边我暂时也帮不上忙。”我道。

“你看你，喝多了还出来，一身的酒气，我们把你送回宿舍休息吧。”林然说话仍是干脆利落，没把我当外人的数落。

“我自己闷了，想出来走走。”我笑着。

“因为傻？”我看他认真的样子，觉得好笑。

他白了我一眼，道：“因为我一直在等这个世界上唯一与我契合的灵魂。”

“我的妈呀！”傅宗玉苦笑，“这小子也中毒了，这是句歌词吧。”

“有喜欢的人了？”我问。

他有点腼腆，让我想起了傅宗玉当时说到蓝雪时的样子。

“你可想好了，前人之辙，后人之师，先看看我们吧，可别后悔了。”我沉闷地说。

“我想好了，我真的很想尝一尝爱是什么滋味。”他不好意思地傻笑起来，像是明天就要出嫁的姑娘似的。

“那你也不看看时候，我刚失恋呢，大猴，在我面前发什么酸。”我狠狠地一脚踹了过去。

“该打。”傅宗玉道。

“对不起，对不起。狗儿，这忙我想来想去只有你能帮我。”霍帅东这真诚劲让我肉麻。

我感到很无聊地说：“那你努力，我能帮上什么忙？我这经验可都是悲剧收场。”

“能帮上忙的，野狼酒吧里的梦儿，我喜欢的就是她，你马上都要是酒吧的经理了，你来当介绍人当然最合适了，至少她不好意思当场拒绝吧。”他傻笑道。

我心里一阵颤抖，想起第一次带他们去酒吧时，霍帅东看到梦儿时的眼神，心里突然很酸。竟发现原来自己是这样在乎梦儿，甚至当我知道有别人喜欢她，要向她表白的时候，我会很难受。为什么，难道我心里同时爱着两个女孩？难道我是个对感情不专一的男人？

霍帅东火热的目光像要把我的皮肤灼穿，我该怎么办，难道要告诉他梦儿是我的，你不可以追她，还是违背自己的内心，帮助他得到喜欢的女孩。我眼前出现了梦儿失望的眼神，就像我第一次出院后她送我回学校路上，让我再去找灿灿争取原谅时那含泪的眼神。

傅宗玉像是看透了我的窘迫，急忙说：“放心吧，大猴。狗儿肯定会帮你的，他那么仗义，是不是，狗儿？”

我慌乱点头，却后悔的一塌糊涂。

“太好了”，霍帅东高兴的要跳起来，“我这几天拼命打工赚钱，才买了这九十九朵玫瑰打算明天送给梦儿。狗儿，明天要跟我一起去，给我壮壮胆。”

我只能狠心地点头，却万般惊惧，真的不敢想象当那一刻来临时，当梦儿站在我的面前，她会是什么样的眼神，什么样的表情。菲菲会怎么想，所有知道我和梦儿之间感情暧昧的人会怎么想。可是我此刻该怎么拒绝霍帅东，我无法拒绝，我没有理由。

“baby，为了这次约会，今夜我无法安然入睡，准备了十二朵玫瑰，每一朵都像你那样美……”

我累了，偏倒在了床上，酒意上头，只能闭上眼睛，尽量不去思索烦心的事，大脑却背叛我，灿灿，梦儿，所发生的欢聚与离愁，都在霍帅东的歌声中浮现，想到明天还会有怎样的悲恨与仇怨，心绞如割

一直很久，很久，我都睡不着，窗外不知何时有了月亮，悄悄地爬上了窗户，向窗内引入了一条银白色的瀑布。冷冷的，让我更加清醒。

我是在自作自受，为什么我会同时在乎两个女人，这是对爱情的背叛，对感情的失贞，我像是一个脚踏两只船的人，在湖中心犹豫，无论选哪只船都会对另一个船恋恋不舍，而现在两只船都要远去了，只留下我，在湖心的冰水中挣扎着，我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月光缓慢移动，沿着床边爬到我的脸上，照出一张罪有应得的脸。不，爱应该是没有罪的，为什么我不去努力改变这一切，就像是我告诉了霍帅东梦儿是我的，她心里爱的是我，你不可以做为第三者出现，他会怎么想呢，伤心失望的离去，还是暴骂我的花心，失去了灿灿后还要强占着梦儿，他骂的对。

“梦儿，梦儿！”伤感的宁静被一阵欢乐的呓语刺破，然后是霍帅东满足的笑声，在他的梦中，可能表白的过程结束了，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我躺不住了，像是有千万条虫子在吞噬我的身体，痛痒无比，我悄悄地攀爬到了楼顶的平台，被细雨洗刷过的天空，被风儿吹散的云彩，露出最美丽的星空，虽只能看见少数的几个闪亮的星星，它们却无私地点缀着这个迷人的城市中的迷人的夜晚。

有脚步声走近，傅宗玉坐在我身旁，他的脸许久以来就没有了更多的表情，只是望着远处变幻的霓虹灯，用心向夜诉说着他的心事。“狗儿，如果两个人根本不在同一个世界，那么这两个人就会有着截然不同的心态和对爱情不同的理解，如果他们相爱，结果只会有一个，分手。”

“你想说什么”平静地问。

“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其实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一片世界，每一群人也会有一片共同的世界，不在同一个世界中的人是走不到一起的，就像大猴说的，需要的是一个契合的灵魂。”

傅宗玉的语气比过去放松了许多，也许他真的看透了一切。那我和灿灿在不在同一个世界？和梦儿呢？而我的世界又是什么？

“接天的冰花和漫天飞舞的蝴蝶。”我自语道。

“什么花？还有蝴蝶！”他惊奇地问我。

“那是我的世界，我心中开满了这种花朵，花朵周围舞满了雪一样的蝴蝶，它们成群的生长在冰雪的世界，一直蔓延到了天空，随着风儿舞蹈。它们一直在给我鼓励。我欢乐时它们会微笑，我伤心时它们也会哭泣，却从不会枯萎，从不倒下。”

他笑出声来，却是一种很赞同的笑，而且羡慕地对我说：“你的世界很美好，我的世界却是朦胧的，是一片大漠，黄色的沙充满了这里的全部。”他指着自己的心窝，他的眼睛闪烁着透明的泪花儿。

大漠？我刹那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许离弃才是一切爱情矛盾最好的解决方法。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不会永远留在同一段感情里。

“爱真的是一种让人恭维，让人心疼，会使人丑态尽显，而你又不得不为之心甘情愿的超思维物质呀。”我不禁感叹。

“不过我们总要面对，去把它当成我们人生的一种磨练，或许我们会解决的很漂亮。”他道。

我向他点了点头，然后看到了他与蓝雪分手后的第一个微笑，真正的笑，在星空的照耀下，灿烂无比。

我有点茫然地点点头，同时看到傅宗玉瞅着一张精美的卡片出神。

“狗儿，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单身吗？”

我心里感到一丝苦楚，向他们道了句谢谢，只是声音不是很大，但那是我从心中说出来的。

风儿没有舍弃我们，吹捧起蔟蔟摇摆的冰花，纷扬的花粉儿照亮了整个黑夜，荧光似虹，闪烁如星。冰花儿摇摆，有蝴蝶儿的抚贴，它们也越来越挺拔了。

我没有破坏他们的二人世界，自己又走了一段，再回到宿舍时，发现霍帅东在桌子前不停地忙碌着。他面前堆满了血红色的玫瑰花，灯光下格外的鲜艳，似要渗出血来，他见到我忙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把我拉到床边坐下，很真诚的眼神，说：“狗儿，这次你可要帮我一个大忙。”

傅宗玉喝的很凶，自从失去蓝雪以后，他与酒为伴。我的挫折勾起了他的回忆，不再说一句话，只是一杯一杯地灌着，从嘴角淌出来的酒打湿了他的脖子，流进淡蓝色的衬衫里，他索性将衬衫脱了，粗大的喉结像一只甲虫上下蠕动。

我无奈地苦笑道：“骡子，上次我们喝酒的时候是我陪着你，现在咱哥俩的命运一样了，看来上天对咱都不薄，让我们都经历了失去爱人的痛苦，来，为了老天的这份用心良苦干杯。”

他又一饮而尽，而我不知多少次泪流满面，淌在酒里，一样的苦涩。

林然淡笑着露出了一对好看的虎牙，这双大眼睛早已没有了以前的凶光，溢满了鼓励。“狗儿哥，想开些吧，不要再喝醉了，这样其实一点也不浪漫，青春还长着哩。”

“是呀，狗儿，我也一直没对你说句安慰的话，你知道我嘴笨，你自己要快乐起来。”刘俊强紧随着林然道。

雨停了，想出去走走，外面凉爽了许多。我的腿已经没有大碍，偶尔会有点刺痛，却不如心痛。前面走过来两个人，是刘俊强和林然，手牵着手依偎着，他们享受爱的幸福，我想悄悄躲过，却被刘俊强看到了，叫住了我。

“狗儿，你今天不回酒吧了？”他问。

情绪不好时容易喝醉，我们又醉意朦胧，踉踉跄跄地走回了学校，虽然分不清东南西北，不过还是很顺利地躲过了看门老头那双猫头鹰一般能看穿黑夜的大眼睛。不是他没有尽到职责，而是我们绕道后墙翻过去的，你很难想象两个喝醉的人翻墙时的狼狈，就像两堆松垮的肉，从墙上丢了下去。

回到宿舍，刘俊强和霍帅东都不在，外面又下起了雨，划满了整扇窗户上的玻璃，就像这段心酸的回忆永远不可能消磨而去，一幕幕在我心里依然清楚的很。我感觉自己有些矫情，不是一个拿的起放的下的男人，但是我愿意保留着和灿灿的每一段回忆，让它一直守着我。像是在某一个地方，她仍停留着，我仍幸福着，我们在重复着在一起的每一个微笑，每一个眼神，拥抱时的每一个吻。

傅宗玉一直陪着我，不是在野狼酒吧，而是一个僻静的小酒馆，我怕面对干哥，怕面对梦儿，我不想看到他们也对我失望，而傅宗玉是唯一一个能让我无所顾忌的人。

傅宗玉对我说，人想逃避的时候，总是想藏好，让别人找不到，但是我们自己明白，我们最不想见到的应该就是我们自己。

多么愿意这一切只是一个梦，是冰花儿在做我的梦，多么想我真的变成蝴蝶儿，梦想时只是旁观这段感情，可以惋惜，没有伤痛。

傅宗玉睡着了，他如今是个潇洒的人，虽然他对蓝雪的爱从没有动摇过，可是也不再去争取，只是在心里等着，承受着，不知道他有一天会不会从这段回忆中走出来，有一点是肯定的，他想忘记，我也是，却永远也不可能忘掉。

打开已久违的日记本，从里面掉出来一个黄色的信封，我猛然想起，这是曾经写给灿灿的情书，很久了，它一直藏匿在这里，我想起了那个秋高风爽的晚上，她依偎在我怀中哭泣，那时的月亮不圆，她就像只从月亮上面逃出来的小兔子，因为亲人的离世而难过着。

除了喝酒，我再也想不出更好的发泄方式，也许古人制造这种液体的目的就是为了麻痹自己，让自己在真正酒醉的那刻“死去”。而当酒精失去作用，人再“活”过来时，这个世界仍是这个世界，甚至会变得更加残酷。酒可以让喝酒的人失去清醒，却不可以使时间在悲痛中停止。

和灿灿已经三天没有联系，这三天我宿夜买醉，我痛恨我的软弱，痛恨我的自尊，痛恨我的逃避，我不敢面对她的父母，不敢去找她，只能任由着自己失去她。

美国，对我来说就像是宇宙外那样遥远，而灿灿却要去那里，万里迢迢，可能一别就是永别，我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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