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狗与狼

正想着，病房门被推开，进来两个人，我们相互打量着对方，并不认识。不过看对方花里胡哨地打扮，我想到了乌鸦帮，精神就立刻紧张起来，我拉住了灿灿，让她靠后，问道：“两位是谁？走错房间了吧？”

其中一位道：“没走错，就是来看你的。”

“你们想干什么？还有没有点江湖规矩。”我厉声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开口就把江湖规矩挂在嘴上，可能这几天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个词，最讨厌的，最看重的都是这个词。

我很想阻止丰爷，虽然我很厌恶乌鸦帮，很憎恨他们找上门来的威胁，可是因为给我出气就随便断人家一条腿，那也太让我愧疚了吧，可是再看灿灿发抖的样子，我并没有阻止，因为他们吓着灿灿，我决不原谅。

两个人大呼小叫地被拉出来病房，灿灿瘫坐在病床上，我轻轻抚摸她的后背，让她冷静。

丰爷坐在病床对面的凳子上，道：“明天和菲菲一起出院吧，去酒吧里养着，我会安排医护人员过去，在外面总是不放心。”

我点点头，道：“多谢您帮我们解围。”

丰爷微笑着对灿灿说：“小丫头，别害怕，你和狗儿都不会有事的。去帮他办出院手续吧，我和他有事情要单独谈谈。”

灿灿急忙站起来，她能看出来，我们面前坐的是一个大人物，她帮丰爷倒了杯水就出去了，带好了门。

“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破坏规矩，放过你？又为什么会收你做门徒？”丰爷此刻像个邻居大叔，语气平和，与会议桌上黑面冷酷，气势压人的道义会老大判若两人。

“是因为干哥吗，他向您求了情？”我道。

丰爷道：“不是，文文跟了我很多年，他做错了事，也是按帮规论处，我从不徇私，你是第一个。”

我好奇，难怪花叔和胡叔总把规矩放在嘴边，原来干哥这种级别的大哥也要守规矩制约，何况下面的兄弟，道义会能成为最大的帮会，不是没有道理。

“您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做吗？”我道。

丰爷满意地点头，面带欣慰。“果然没让我失望，能猜得中我的意图。”

“您有事尽管吩咐，我尽自己能力去做。”话必须这样说，可我心里这个苦。骂道：刚救了我一条腿，就急着过来让我替他做事，让我还他人情，我这还绑着绷带呢，真没点人情味的。

丰爷道：“狗儿，你觉得坐在会议桌上的那些人，我能相信谁？”

他问的这句话让我很惊诧，“花叔、胡叔、干哥、豹哥、童哥、小花，他们不是曾经与您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就是你的门徒，您不应该都信任的吗？”

丰爷道：“人心叵测，狗儿，我怀疑道义会内部已经出了变故。”

我吃惊，却又很疑惑，道义会平静如初，就算与乌鸦帮正式撕破脸，也没有大风大浪，何来变故，而且是内部，他们几个也都还在啊！

“丰爷，我听不懂。”我道。

“好，我直接跟你说清楚。”丰爷站起来，背着手踱步，“一个小小的乌鸦帮，怎么就敢与道义会为敌，背后除了有新往生会的协助，我还秘密查到了另一个原因。”

他看着我，我不敢说话，等着丰爷继续说道：“其实乌鸦帮的当家人并不是黑哥，他只不过是个傀儡，真正的老大一直未曾局面，我怀疑他就坐在道义会的会议桌上。”

我惊出一身冷汗，“怎么会？这有点不合理，堂堂一个帮会老大会是一个傀儡，就算黑哥是个傀儡，也不能说明真正的老大一定在道义会，丰爷，你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

丰爷道：“前几年，道义会的生意一直顺风顺水，可近两年，南方的生意屡屡受挫，对方像是掌握了我们的底线，台面上的生意屡屡丢标，上不了台面的生意却总是被别人用低价抢走客户，而这些生意往往都是在会议桌上决定的，所以我觉得有鬼坐在会议桌上。”

他又道：“起初，我也只是怀疑，后来为了证实我的猜疑，我故意将南方一个楼盘开发的标书在已经定价的基础上，下调了百分之十，你猜怎么着，中标了，而标价第二低的竟就比我们原来的标价低了百分之二。”

“我开始找人调查这家公司，却一无所获，后头调查过去中标的那些公司，那些工程竟都被分包了出去。而分包商给中标方汇款的财务公司，竟然就在我们这个城市，这就更坚定了我的怀疑。”

“于是我顺藤摸瓜，查了下这个财务公司，董事会的几个人大多查不到来路，名字也都是虚假的，资金也都投资到了国外，可在国外投资的收益都购置了本市及郊区的一些金店、珠宝店、会所、房产、足疗及其它一些娱乐场做，而这些场子大多是乌鸦帮的。”

说实话，我只能听懂这兜兜转转的大概意思，内容太复杂，我真的也难将他的原话描述清楚。但我能听出，丰爷的怀疑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这一切只是他根据调查后的推测。

丰爷喝了口水，“再后来就是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情，你和乌鸦帮的火拼早不发生，晚不发生，为什么偏偏在我和黑哥谈判的时候发生，这是有人不想江湖平静，不想道义会和乌鸦帮言和。我想，这背后操作的人无非是想将乌鸦帮变成第二个道义会，想把道义会变成下一个往生会，让这江湖重新洗牌而已。”

我突然想到了历史课上学到的那些封建朝代的更替，大概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我猜想，促使你与乌鸦会火拼的目的并不在于你，而是文文，只不过他没想到，文文并没有去，只是派了王威猛与老九过去，不然我可就少了一个左膀右臂。”

我猛地哆嗦了一下，目标会是干哥？还好我没让干哥跟去，不然江湖规矩这根大棒也就落在干哥身上。

再想想，学校后山上的火拼是谢鸿斐下的战书，虽然是给傅宗玉下的，但指明要带上我，那这谢鸿斐与乌鸦帮到底有多深的渊源，谢鸿斐是请乌鸦帮出面帮忙，而乌鸦帮正好利用这个机会除掉干哥，还是谢鸿斐本身就是乌鸦帮的人？我突然又想起来学校对谢鸿斐的传闻，都说他有一个身价几亿的珠宝商老爸，还有一个税务局长的干爹，他们会不会与乌鸦帮也有什么牵连。

我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担起一些责任，如果谢鸿斐真的与乌鸦帮有瓜葛，那傅宗玉处境会很危险，如果道义会被乌鸦帮取代，甚至消灭，那谁来庇护梦儿、子仪她们，干哥又会有什么下场。

“丰爷，我想不通，这样打打杀杀，你争我夺的，图的什么？”我难过地问。

“道理很简单，为什么武侠中的高手都要争当天下第一呢？”丰爷道。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自古以来多少野心家都向往这种感觉，追求这种地位，天下才会刀戈四起，民不聊生。

“丰爷，那您到底要让我做什么？”我问。

丰爷离我很近，道：“我要你帮我查出来，到底谁是这个鬼。”

我紧张道：“我可没这个本事，我又不是福尔摩斯，再说我和坐在会议桌上的那些叔伯大哥都不熟，没法查啊。”

“这就是我要你用的原因，你最干净，与他们都没有利益牵扯，能舍命替菲菲挡下那一棍，能把与乌鸦帮火拼的责任都担在自己身上，也够仗义。而且你是文文的弟弟，他们这次想把文文置于死地，大概可以排除内鬼不会是文文，所以我才敢用你。”

“可我不会查啊，一点头绪都没有。”我诚惶诚恐道。我心里清楚，这不是个好差事，弄不好事情没查清楚，小命不保，这可不是断条腿的事情，可我怎么拒绝呢，被迫欠下了丰爷的人情，做了他的门徒，他吩咐的事情怎么可以不做，如果不做，傅宗玉、灿灿、梦儿她们怎么办！

丰爷拍拍我的肩膀，笑容和蔼，这一刻我就像是面对干哥的父亲，有一种亲切感。他道：“别着急，我会一步一步告诉你怎么做的，也不会让你以身犯险。”

他从裤子口袋掏出一个手机，放在我手里，我一看两眼放光，这可是最新的苹果XS，这对于学生党来说，简直是诱惑。他道：“这里面的号码只有我知道，我会给你发信息，告诉你该去做什么，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做好了。”

我接过手机，沉甸甸的，那短暂的兴奋过后，是任务的沉重。

丰爷又道：“过几天，我会带着文文南下谈生意，其实就是让出一个空档，看看内鬼会不会有什么行动，我会提醒你做什么，你就见机行事吧。对了，我叫你做的事情，野狼酒吧的人都不能让他们参与，也不能让他们知道，如果你需要用人，就让你的那些小朋友帮你吧，菲菲也可以，我信得过她，你也要信得过她。”

我点头，丰爷对菲菲也算是宠溺了，只不过他大概不知道菲菲心中早已经有人了吧。

丰爷走回原来的位置，轻咳了一声，外面有人进来，丰爷问：“处理好了吗？”

来人道：“处理好了，直接放在医院，有两个警察过问了一下，他们自己说是出了车祸，警察就离开了。”

“嗯。走，我们再去看看菲菲。”

丰爷带着手下往外走，刚迈出两步，转头对我说：“狗儿，别往我失望，也欢迎你来到真正的江湖。”

我的世界从此一片灰黑，这就是江湖的颜色。

说罢，两人正欲离开，从门外闪现出四条大汉，精壮健硕，二话没说就把两人制服，压趴在地上，随后走进来一个人，我惊呼道：“丰爷。”

丰爷对我点点头，然后对手下说：“每个人断条腿，给狗儿解解气。”

另一个人笑道：“小虎哥交代我们来看看你，他听说你在道义会受了惩罚，断了腿，他很难过，也很为你不值。他说如果你能带着你那帮小兄弟过去跟他，他会既往不咎，大家以后都是好兄弟，不然，走着瞧。”

说罢，两人露出藏在T恤下面，别在腰带上的钢管，算是对我的警告，之后竟然色眯眯地看着灿灿，其中一个又道：“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要看好了，给你几天时间考虑，别站错了队伍，我们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灿灿手心冒冷汗，身体在发抖，她在坚持站着，如果我松开手，估计她就会瘫软下去。

“能有什么误会？你觉得我会怎样误会？”灿灿看着我，我像是被她看穿了自己的心虚，其实我与梦儿本没有什么，我却不知自己为何心虚。

“我怕你误会我和梦儿有什么关系。”我的声音低的可能我自己都听不见。

“那到底有没有？”她看着我问。

灿灿的手抓紧了我的手，我知道她害怕。

“江湖规矩？”另一个人俨然一副很好笑的样子，道：“都什么社会了，还讲江湖规矩，笑傲江湖吗，穿越来的吧？”

我们相对沉默，她看着书，我盯着天花板，突然手机收到一条微信，打开一看，是干哥发的信息，他说：“除了你信得过的人，在其他人面前，你的腿就是断的，别忘了。”

我理解干哥的意思，江湖规矩不能破，至少表面不能破，我信任的人，灿灿、梦儿、菲菲、干哥、陈姐、傅宗玉，还有始作俑者小花、花叔、丰爷，还好王威猛和老九面前我并没有说破，在其他人面前我只能演几个月的瘸子了。也好，演瘸子总比真断了要好。

我一副被冤枉的哭相，“真的没有，我敢发誓，我心里只有你。”说完，我的心莫名抽动了一下，也疼了一下。

“我不想再纠结这件事情了，”灿灿道：“俊一，就算我不相信你，我也信她。”

她头也不抬，将头发揽在耳后。“终于忍不住要问我了？”

“我是怕你误会。”我有些心虚。

“她？谁？”我惊诧。

“梦儿，她是个好女孩。”

这是什么情况，什么剧情，好狗血啊。灿灿竟然对梦儿产生了好感与信任，我则变成了一个不被信任的人，她们到底谈了些什么？我还能问吗？还敢问吗？即使我很想知道。

夜里九点多，灿灿回来了，我紧张地等着她的质问与发泄，等着她的决定。然而就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她给我洗脸，打水帮我擦洗身体，扶我上厕所，脸上平静如初，甚至偶尔会跟我开开玩笑，可我知道我笑的很尴尬，我不知道玩笑过后是什么，她帮我打理好生活之后会说什么。

可是一切我能想到的剧情都没有发生，我有时候会故意对视她的眼神，看着她的眼，看看里面藏着什么情绪，奇怪的是，什么都没有。

打理好我的一切，她安静地坐在我旁边看书，我越发不安，轻咳了一声，低声问：“丫头，那个，你和梦儿谈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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