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头术(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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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眠回头,看见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站在台阶下面,表情阴郁的看着他们。

“阿姨你好,请问一下这个单位的房东在吗?”谢眠礼貌询问:“我们想看一下房子”。

女人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下意识呢喃了声:“阿姨……原来我又老了吗。”

“……小伙子真会说笑,还阿姨呢,我今年都快七十了,做你奶奶也是绰绰有余,真要像你手里那本《再生》一样就好咯。”女人低低的叹息了声,在那张耷拉着脸皮的脸上,竟然有一双无比亮的眼睛。

只是有点湿润。

“年纪大了,儿女都不想回来住,自己一个人倒也清净,就是寂寞了点。”

谢眠点了点头,又道:“那您一个人住要注意安全,我外婆在您这个年纪的时候,眼睛都有点看不清了,还是您硬朗。”

“我也眼花咯,走路就摩挲着走,幸好也是熟悉,不然可不得要摔跤了。”她笑了笑,慢吞吞的站起了身:“你们慢慢看吧,想租就跟我说一声,年纪大了说会话都撑不住了。”

“差不多了,赵小姐。”谢眠突然开口。

女人情不自禁的咬住嘴唇,枯瘦的手指一握,掐出十个惨白的指关节。

谢眠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对着赵闵琪的背影:“这书的字这么小,你却一眼就知道这是什么,您这个老花眼的水平,挺高的。”

赵闵琪慢吞吞的转过身,佝偻的背突然站直了,那件挺复古的森系棉麻碎花长裙穿在她身上,怎么看怎么违和。

“不承认?”谢眠撑着下巴看了她一会,想了想他昨天连夜找的资料和百度:“我听说根基不好的凡人修炼降头术,其实只是在透支自己的寿命,你用过一次就等于在折损你的寿数,以命换命,值得吗。”

赵闵琪那张几乎干枯的脸慢悠悠的抬了起来,十指瞬间长出尖锐的长指甲,瞬间聚起了一身的戾气猛地朝谢眠扑了过来,却在即将抓住他的时候,看见范岚极浅的抬了下眼,随即尖叫一声,以一个极端恐惧的表情瞬间砸回了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咯咯咯”的囫囵吼声和指甲挠在地板上的尖锐声交替响起。

谢眠被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身吓了一跳,纤弱的身体忽大忽小的乱涨,黑雾在空中裹成一团团茧状的东西,她的身形在里头拼命挣扎。

狭小的房间里哀嚎一声大过一声,一个个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凭空捏碎,化成一股黑烟消失,接下来应该就是赵闵琪了,她拼死挣扎着突然将那茧破开了一个小口子,冲向了门口。

范岚!

“小心!”谢眠情急之下一把扯住赵闵琪的手臂,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将她狠狠的拉了下来,另一只手正好贴在了她的脑门上。

一道金光亮起,她周身的黑茧竟然不见了,而她也从油尽灯枯的老妪恢复成了那个年轻的赵闵琪!

谢眠见她没有伤到范岚,这才放心的松了口气,一抬头突然眼前景物重叠,不由自主的晃了晃脑袋,瞬间脱力的向一侧歪了过去。

范岚几乎是同一瞬间便到了他的旁边,一手托住他的身子,单手扯了根头发指尖一弹便成了条细细的手绳,精准的套进了谢眠的手腕上。

青羽正睡着,突然被这动静惊醒:“怎么又晕了!诶?他竟然用出了渡!怎么可能!”

“这具凡人的身体撑不住“渡”的力量。”范岚说。

青羽抖了下龙鳞,一股脑爬到他的肩膀上来,赵闵琪筛糠似的哆嗦着不敢抬头,只听见一声惊叫:“你给了他头发!你知不知道这代……”

“青羽。”范岚淡淡开口,极轻的嗓音竟让它硬生生的打了个冷战,默默的缩回了袖子。

赵闵琪跪在地上一个劲的发抖求饶,由心底生出来的惧意让她连骨头都快抖散架了。

谢眠缓了缓发晕的脑袋,撑着范岚的手臂站直身子,头疼的想他最近怎么总是晕,严格算起来这比林妹妹还要弱三分了吧。

要命了。

“小阎王,你怎么知道她是赵闵琪?”

谢眠看了眼一直在磕头的赵闵琪,略微想了想措辞,“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我往卧室的方向看过,她立刻就说包浩文和女朋友在这里住过,蛋糕包装她一眼就知道在哪儿,太熟悉了。那本书字丁点儿大她一眼就知道,说自己七十岁了,却还穿着二十几岁女孩子的裙子。虽然她看起来苍老,但是腰背笔直,是看见了我们才故作老态的。”

顿了顿,谢眠抬起头。

“还有,她说包浩文是因为女朋友的死,内疚而自杀。”

范岚偏头。

谢眠沉默良久,“陆婷雨死的时候,包浩文还没有易容催运更没有租这个房子,与他同居的是另一个女人,也许不是同居,只是幌子而已。包浩文给她一个地方,她用来下降害人。既然那个女人没死,包浩文自杀就不成立,你又怎么知道包浩文是内疚自杀。”

赵闵琪情不自禁的咬住嘴唇,一脸乱七八糟的眼泪加上磕出血的额头,惨的谢眠有点觉得在自己晕倒的时候,范岚是不是对人家做过什么。

侧头。

“我没有。”

“……”我说话了吗,否认的倒快。

谢眠蹲下身,靠近她:“我知道你是被人利用了,是谁教你的?”

闻言,赵闵琪不由自主的往后挪了挪身子,嗫嚅道:“我……不认识他。”

“有人教你用降头术害人,却没有告诉你这是在折损自己的寿命,你还要替他隐瞒吗?”谢眠尽量和颜悦色的看着她:“你很怕他。”

她飞快的抬头看了眼范岚,又惧怕的垂下眼睫,把嘴唇上咬出一个白痕,然后飞快的点了下头:“是一个男人,但是我真的不认识他,也没有见过他的脸,他只是问我恨那个人吗,要教我一个报仇的法子。”

谢眠蹲着身子,若有所思的开口:“那个人教你的时候,你也没见过他的脸?”

赵闵琪瑟缩了下:“没有,他穿着一身雪白的衣服,像吊丧一样,脸一半隐藏在白雾里,一半被高高的斗篷领子遮住,我看不见脸,但是他应该是身体不好又怕冷,经常咳嗽。”

谢眠沉默了下,赵闵琪却自顾自的开始说了起来:“我从小就没有妈妈,我爸爸花天酒地玩女人,除了会给我钱就只会骂我是个败家货,不能继承他的家业。阿姨来了以后,我才感受到什么是亲情,她就像我亲妈一样,会给我买衣服会打电话问我国外冷不冷有没有按时吃饭。小雨以前也很乖的,还说以后申请一样的学校来找我,就是因为包浩文,她死了!还那么年轻……”

“那个男人说,恨是这个世界最美好的感情,把那些人亲手撕碎,连带灵魂……”她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恨不得现在能爬起来连谢眠也一起撕碎了:“在宿舍里,他们都放暑假了,我正好回国就打算接她一同回去,要不是……我都不知道她已经死在宿舍里快三天了,小小的身子躺在一片干涸的血迹里,尸体都发臭了。”

“卞鸣和赵彬和她不认识,你为什么找上他们。”

“他们每一个都是渣男,他们该死!”赵闵琪狠狠地咬着牙,十指死死地扣在一起,眼底迸发强烈的恨意,“我亲眼的看见他们伤害了一个又一个真心喜欢他们的女人,就像小雨一样,一颗真心被他们狠狠地践踏,踩在别人的伤口上仍不自知”。

“你觉得自己是审判者,是吗。”谢眠打断了她。

“难道他们就不该死吗!是,法律惩罚不了他们,道德也谴责不了他们,我妹妹呢,我妹妹的命就这么没了,她不可怜吗?”

赵闵琪凄厉的诘问下,谢眠沉默了下,没有立刻接上这句话。

过了会,却缓缓开了口:“你结束了他的生命,除了让他身边的人痛苦,并没有给原本的受害者以安慰,没有给受害者以清白。你只是借着陆婷雨的死,满足自己的杀人欲。”

她别过眼,恨恨的看向另一个方向,仍是沉浸在自己的愤恨里。

“无论什么理由,你也不能私自拿走别人的生命!”谢眠低低出了口气,喃喃的看着地板开口:“杀人就是杀人,不管你的借口是什么,一个人来到人世,作为他本人就只能活一次,死了就永远的消失了,永远不可能重新来过。”

她那些愤懑不甘几乎突破她纤弱的身子爆出来,谢眠这句低低的话却好像是突然戳穿了她脆弱的伪装,轻而易举的将她的灵魂拎出来,摊开在阳光下。

“你的寿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去地府吧。”范岚走上前,从袖子里伸出手虚虚的搭在了她的发顶,眼底流露出一抹几不可查的怜悯,紧接着便从她的头顶拎出了一小簇火苗似的光。

谢眠和范岚走出去,虽然是下午了,可太阳依旧灼热,一股闷热的风裹着阳光扑面而来,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身后。

因为一条人命,蝴蝶效应一般又搭上了那么多人,是非对错谁也无法说清,陆婷雨可怜吗,可怜的,包浩文该死吗,也许吧。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烂好人。”谢眠突然开口。

范岚脚步一顿。

“我只是觉得,人的生命很可贵。”谢眠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喃喃的说:“这样自以为公正的杀戮,并没有让他们认识到罪恶,又有什么意义呢。”

范岚沉默了下,过了会才转过头来,歪头轻笑了声:“不会啊。”

“嗯?”

“每个人的存在都有他的理由,没有人可以轻易剥夺别人的生命,阎王、鬼王都不可以,何况凡人。”范岚抬眼,意味不明的看了看天又垂下眼睛看着谢眠,轻道:“倒行逆施,自尝恶果。”

“范岚。”

“嗯?”

“我什么时候会见到八爷。”

啪嗒。

范岚淡定的把掉在袖子上的糖捡起来,放进了嘴里歪了下头:“时候到了就可以吧,怎么?你想他了?”

谢眠摇了下头,心道我又不认识他我想他干什么,“我想问问我爸妈的事情,还有那天匆匆忙忙的白七也没说清棺材铺接单,怎么接啊?”

“小七说话是比较啰嗦。”范岚轻笑了下:“棺材铺是地府设立在人间的一个据点,有任务的话会从门口的棺材信箱里送过来,由你安排人手解决,懂了吗?”

谢眠点头:“懂了。”

范岚略微颔首,又道:“小七说的斩羽酆都五方都和你没关系,拘送鬼魂用不着你,抓到了砍了也行,让明秋送回地府受审也行,看你心情。”

“……这也太任性了,万一我哪天心情不好手一滑怎么办。”

范岚一顿,低低的笑了声:“是啊,太任性了。”

谢眠看着他的侧脸,鼻峰挺拔眉眼如画,随便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低笑都能把人狠狠地连灵魂都拘走。

他真的……只是像白七说的那样脾气稀烂,能力没有,自恋懒散,全凭运气的人吗?

谢眠总觉得这个人的内心藏着很多别人无法想象的东西,甚至比整个地府还要幽深,自恋懒散的外表下有着常人难以看透的飘渺遥远,仿佛拒人于千里之。

看似随和,其实谁也无法靠近。

“小阎王。”

“啊?”谢眠被他从沉思里突然拉了一把,下意识抬起头来,看见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孤寂。

“你为什么要我。”

谢眠茫然了下,忽然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昨天晚上他在棺材铺说的那句话,他心想我总不能说,因为你好看,或者是我只认识你吧。

想了想,严谨的看着他的眼睛,“感觉吧。”

范岚眉梢一蹙,有些不解:“居然不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吗。”

谢眠:“……”

**

七月半,鬼门大开之前。

白七站在柜台后细致的一点点盘算上半年的案子,闻着一股几乎腻死人的甜香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你什么时候走。”

范岚倒糖的手没停,头也不抬的问:“去哪里。”

白七深吸一口气:“肖山早上从信箱里取了一个案子出来,山江市那边解决不了转到我们这边来的。明秋回地府见八爷,肖山去天界拿卷宗了,就剩你跟牧夭,你不去难道让她带谢眠去?”

范岚倒完糖,朝一侧勾勾手指,白七拿过搪瓷白勺往他杯子里一扔,压着脾气:“你能不能好好干活,八爷那边……”

“小七。”

“干什么?”

范岚举起两只装满奶茶的杯子,递给了他一个,认真的建议:“我们比赛,谁能在三秒之内喝完就不用去。”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章,有点东西的。

谢眠这个人,没见过多少生死,所以他对于人命突然在自己面前没了,是有种不忍的。

推己及人,他觉得见不着爸妈就已经这么难过了,亲眼看到亲人的尸体应该是更难过的,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也不该擅自拿走别人的生命。

这不是圣父,也不是烂好人,就是纯粹的善意。

我和范岚一个态度,我的小阎王是很好的孩子,我很喜欢。

(说这么多,就是希望大家别骂他,要骂骂我)

她佝偻着背,慢吞吞的走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来,“你们真的要租这个房子吗?”

谢眠指尖一顿,回过头稍稍打量了下房间的布置和私人物品,随意问道:“阿姨您今年多大了?一个人住吗。”

“租、租的。”她忽然改了主意,慢吞吞走了上来,从包里掏出钥匙,颤抖着同样皮包骨的手指,把钥匙插进锁芯一转,开了门。

谢眠随意的扫着屋里的摆设,手指松松的搭在了书架上:“哎哟,上一位租客还挺喜欢看书,不过我看您门口已经贴了招租信息,这些东西他都不要了吗?”

“唉,怕是不要了,他死之前还和女朋友还在这里过生日呢,喏,蛋糕盒就在那里。小两口挺恩爱的,不过听说他后来因为女朋友的死愧疚,就自杀了。”

范岚被呛得直咳嗽,挥手扇了两下。

肖山有点满眼冒星的说:“啊!我本来在帮一个伯伯挖红薯,他还给我了好多,让我烤着吃,可香了。”

边说,还从他身后的小书包里掏出了几个硕大的连梗带泥的红薯。

“不租。”

范岚极轻的、尾音上扬的嗯了一声:“不租么?可惜了。”

两人赶到的时候,门上已经贴了转租的信息。

“你们是谁?”一个粗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

谢眠算是看清了,棺材铺确实没有一个正常人,叹了口气转头去看范岚道:“驱鬼降不同药降,她肯定不可能在宿舍里用。”

“没事吧。”谢眠赶紧将他扶了起来,随手拍了拍他身上,一大股土尘飞了起来。

“……小兄弟你这是刚从黄土高坡回来的吧!”

范岚点了下头,眼神若有所思的从尸体上一扫而过,却什么也没说。

**

花绣绣这人掌握着学校大部分的八卦,等于一个活体百度,谢眠给她打完电话不到五分钟,就问出了包浩文在外头租房子的地址,还附赠了一个彩蛋:包浩文的现任女朋友就是赵闵琪。

<li style="line-height: 25.2px">  赵闵琪,这个名字总觉得在哪儿听过,谢眠想了想,他好像在……今年的新生入学典礼的节目上听过她的名字!

“帮你下降头的人现在在哪里!”

这次没有等无字鬼书再次闪动肖山便突然被硬生生甩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痛的直叫,范岚伸手在肖山头顶一摸,接着五指成抓拎出那团黑气,凭空捏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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