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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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本中桓慎只是一个颇为出彩的配角,李小姐对桓家描述的并不算多,只大致说明了桓家人的下场,期间究竟有何事发生,卓琏却是不太清楚的。

林婶一把拉住了卓琏的手,连着拍了两下,显出几分亲昵来,道,“你婆婆整天为这间酒坊劳心费神,几乎搭进了大半辈子,如今桓慎成了卫士,日后说亲也不难,何必这般辛苦,享享清福不好吗?”

卓琏瞥见自己被拍红了的手背,略略皱起眉头,不着痕迹地把手抽了回来。

卓琏走上台阶,迈过门槛,一股浓郁的酒气顺着风拂到面前,让她嘴唇紧抿,杏眼中也透露出几分嫌弃。

大周朝浊酒居多,酿制这样的浊醪,用的酒曲很少,投料粗糙,发酵期短,种种原因导致了浊醪色泽浑浊,酒味偏甜,酒度也低。

普通百姓常常饮用米酒,倒也不会嫌弃,但稍微有些身份的人,就不满足于此种酒水了,改为追捧澄澈透明,整体偏绿的清酒,还取了许多雅致的名字,譬如竹叶青之类的。

卓琏走到近前,就见一个相貌普通的男子站在灶台边上炒麦子,这人的厨艺应是不错,不断翻动着锅铲,使麦子熟而不焦,色泽越发浓黄,还迫出阵阵麦香气。

男子就是桓家原来的厨子福叔,他这会儿正在制曲,万万不能打扰,否则麦子焦糊,也会影响酒曲的品质。

卓琏好歹也酿过近二十年的酒,只消一眼,就看出了桓家酒坊的问题——制曲的方式太简单,只能做出下等的曲料,配方也并不讲究,这样能酿出清酒才怪。

桓母见儿媳来了,急忙将人拉到跟前,压低声音说,“别去打搅你福叔,先帮娘把苍耳、蓼捣烂,榨出汁水,待会还得跟白面和起来。”

“娘,我以前去过卓家的酒坊,好像不是这么做的。”卓琏面露难色道。

“不是这么制曲,哪儿出了错?”桓母顿时慌了神,在丈夫去世前,她从来没有插手过酿酒的事宜,以至于完全不了解桓家的方子,这样制曲的法门还是她慢慢摸索出来的,难道有何纰漏不成?

卓琏拍着桓母的手安抚,道,“我记得酒坊的老师傅曾说过,想要酿出上好的米酒,必须用好料,这料分别是酒曲和粮食,曲饼要用上好的白面,不能带麦麸,药材也不是苍耳和辣蓼两种,而是川芎、白附子、白术、瓜蒂。”

“白面……”

桓母不由咋舌,一石麦子足有三百斤,却只能磨取六十斤的白面,更何况那些药材也不便宜,若真做这种酒曲,耗费未免太大了些。

此刻福叔已经将麦子炒好,倒进了柳筐中,捏着袖口擦了擦汗,抬眼看到站在屋里的卓琏,眉头不由一拧,神情也阴沉不少。

“琏娘怎么来了?酒坊里又闷又热,你闻不惯这股味儿,就先回吧。”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卓琏看的清清楚楚,这福叔对她,抑或说是对原身很厌恶,要不是看在桓母的面子上,恐怕会直接将她扫地出门。

“琏娘说咱们制曲的方法有问题,跟卓家酒坊的不一样。福叔,你说米酒酿的不好,是不是也跟酒曲有关系?”桓母急得脸色煞白,眼神落在炒好的一石麦子上,要是真得用白面的话,这些粮食不就浪费了?

福叔沉声质问,“琏娘对酿酒最是厌烦,居然还能知道酒曲的配方?”

他对卓琏根本没什么好印象,新媳妇进门不求让她勤勤恳恳,侍奉公婆,但总不能等着长辈去伺候吧?整天饭不做、水不烧、地不扫、衣不洗,也怪不得卓家会急不可待地把人嫁过来,这样的姑娘留在家里,跟养个祖宗有何区别?

想起桓母发着高烧还要给卓琏做饭,福叔就憋了一肚子火。

“琏娘,你好好在家呆着便是,酒坊的事情无需你插手,回去吧。”他摆手催促。

福叔名义上虽是桓家请来的家仆,但这么多年以来,要不是他一直出手相助,酒坊根本撑不下去。因此,面对他的冷待,卓琏几乎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我知道您气我先前懒惰,人总要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就让我在酒坊里试试吧。要是我做的酒曲不如您,再将我赶出去也不迟,否则我明日还会过来,天天在二位眼前乱晃,可能还会耽搁酿酒。”卓琏挺直腰杆道。

福叔没想到卓氏不仅懒惰,还如此厚颜无耻,他刚想把人撵出去,便听桓母轻声劝说,“你给琏娘一次机会,卓家酒坊的清酒在整个汴州都颇有名气,她说不定也会一些。”

桓母心善,不愿让儿媳难堪,这才开口说情。

福叔叹了口气,狠狠在桌面上拍了一下,“今日制曲的步骤就由你安排,若出了差错,立马离开酒坊!”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参考——《北山酒经》

一开始卓琏仅是有些怀疑,到了现在,她已经确定了,林婶之所以出现在桓家酒坊,绝对是有人指使,但究竟有何目的,她实在想不明白。

女人甩了甩头,将那些纷乱的心思抛在脑后。

林婶说得口干舌燥,但卓琏却没有半分动摇,她抿了抿唇,道,“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娘好,只是桓家除了酒坊以外,也没有别的营生,光指望小叔这日子肯定是过不下去的;最近我会到酒坊中,帮娘打打下手,绝不让她太过劳累,还请林婶放心。”

定定地盯着卓琏,林婶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种话来,以往卓氏最是贪财好利,对破败不堪,经营不善的酒坊也万分嫌弃,听见能卖二百两银,定会忙不迭地应承下来,今日是怎么了?

“琏娘,你再好生考虑考虑,咱们当了这么多年的邻居,林婶也不会害你们,要是不满意这个价钱,再跟买主商量便是。”因怕卓琏再次拒绝,林婶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飞快离开了。

卓琏万万没想到,世间竟会有如此卑鄙无耻、狠毒下作的人,当即就被气得浑身发抖。

“于满,桓慎就算有千般不好,也是我自小相处到大的家人,你想要谋夺他的性命,居然还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与刽子手有何区别?”

于满不由一愣,他张了张嘴,嗫嚅道,“不是你狠狠咒骂他,想让桓慎去死的吗?”

“依林婶的意思,是不想让我娘再在酒坊中干活了?”

林婶眸光闪了闪,耐着性子解释,“有人想要将你家的酒坊买下来,这破破烂烂的店面,每年根本赚不了多少银子,还不如直接卖出去,也能让你婆婆歇一歇,更何况人家给的银钱不少,足足二百两,要是省吃俭用的话,能花好几年……”

卓琏搜寻了原身的记忆,也想起了这妇人的身份。桓家败落以后,就搬到了西街的砖瓦房中,邻居是户姓林的人家,夫妻俩只得了一个女儿,名叫林琼娘,听说她既孝顺又贤惠,性情温和,简直能把原身比进尘埃中。

“林婶,您来酒坊有事吗?”

卓琏怒极反笑,“我那是气话,一家子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怎么可能没有摩擦?牙齿跟舌头还会打架呢,你简直不可理喻!日后休要再来找我!”

说罢,卓琏扫也不扫满脸惊色的青年,快步往酒坊的方向走去。而于满生在富贵乡,从小被人捧着,哪里受过这等委屈?被一个水性杨花的妇人指着鼻子斥骂,他自觉丢脸至极,也不再追赶卓琏,甩袖离开了。

卓琏嘴边噙着一丝冷笑,“你现在知道害怕了?做的时候为何不想想后果?”

“我没想害你,一切全都安排好了。”于满虽没打算将卓琏娶过门,却也不会将人送到大狱中,这会儿好言好语地解释,“你不是说过,桓家老二处处看你不顺眼,又总是冷语相向,我便琢磨着给你出口气,于家认识衙门的师爷、仵作,就算桓慎因为砒.霜暴毙,他们也会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连累你的……”

卓琏冷着脸往前走,暗地里却长舒了一口气。于满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趁此机会与这人划清界限,也能摆脱一个****烦,免得日后生出岔子。

她刚走到桓家酒坊门口,便被一个中年妇人叫住了。

“琏娘,你先等等,林婶有话跟你说。”

<li style="line-height: 25.2px">  于满本想去桓家找卓琏,此刻看到迎面走来的女人,他眼前一亮,没想到短短一日不见,卓氏像换了个人似的,脸还是那张脸,萦绕在周身的轻浮与贪婪消散不少,双目明亮有神,也不再主动投怀送抱,难道打算欲迎还拒?

卓琏肚子里满是火气,劈头盖脸地质问,“姓于的,你为何要如此害我?竟在药包你放了砒.霜,若桓慎真出了事,我的命哪还能保住?”

于满骇了一跳,急忙偏头四处打量着,生怕有人听到这话,将他告到官府,“琏娘,你小点声,要是传扬出去,我还怎么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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