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扬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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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徐子先原本心情郁郁不欢,这时倒是被这女子逗笑了。

转念一想,秀娘嫁过两次其实才不到十九,在后世才刚上大学,是自己学妹的年龄,那些小女孩看只蟑螂都要吓的吱哇鬼叫,眼前这个却在这样的时候提着灯笼来迎自己……徐子先内心一阵感动,说道:“你特意来迎我?”

秀娘垂下头,说道:“小姐等困了,先睡了,叫我等着世子,若世子肚子饿了,好准备些吃食。”

看的出来秀娘确实不是很擅长做汤饼,汤饼也就是面条,纯粹的白面做的面条对普通人家也不是能常享受的美食,福建人也不太常吃面,米饭才是主食,而且穷苦人家也不能常吃精米精面,多半是糙米和杂粮面食掺着吃。

秀娘吃力的揉水和面,头发时不时的垂到脸上,过一会儿额角上有了汗珠,她用手背擦了一下汗……

徐子先没有说话,昏黄的灯光不停的晃动着,四周寂寂无声,只有年青秀丽的女子在灯下替自己揉面做面条,这个生日和此前二十多个生日过的完全不同,但他心底里感觉很高兴,他也不愿说话,凭白破坏了眼下平安喜乐的气氛。

秀娘终于将面揉好,取了刀切成切长的宽条,她切的很细心,尽管手艺生疏,徐子先还是感觉比自己做的强多了。

看到秀娘要去搬柴生火,徐子先止住了她,说道:“我去升火。”

他把稻草先塞到灶眼里,打着火镰引燃了稻草,然后放入木柴,火舌添着劈好的木块,然后引燃,炉膛里燃起了火,秀娘将一块猪油从瓮里挖出来,放在锅里,刺啦一声后,放入葱姜,再倒入储好的鸡汤,煮沸之后,将面条放入锅中。

一股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徐子先此前心事重重,不是很饿,此时食欲大开,肚子突然咕噜想了一声。

秀娘忍不住要笑,却又感觉不妥,只得抿了抿嘴,赶紧将脸转过去。

余火已经足够用,徐子先站起来,看到锅中面条翻滚,汤水雪白,赞道:“秀娘你这手艺,开个汤饼店都够了……嗯,你要开店,人家定然说你是汤饼西施。”

大魏的市井文化相当发达,秀娘也知道徐子先的夸赞是什么意思,福州府城里经常有什么烧饼西施之类的花边新闻,乡下也有报纸,秀娘识字,也看到过。

“世子过奖了。”秀娘没来由的很开心,但又下意识的禁止自己很开心,她道:“若世子没事,我就告退了。”

“我说错话了。”徐子先很喜欢现在这样,好象有个女朋友在陪自己过生日,他柔声道:“你在边上等着,一会把碗放着不收拾,明早李婶会说你。”

李婶是另外的一个仆妇,和所有的中年妇人一样,似乎没有妇人喜欢秀娘这样的改嫁媳妇,徐子先感觉妇人们就是在嫉妒,秀娘改嫁过还是这般年轻漂亮,而她们已经都丑陋不堪。

秀娘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当下默不出声的坐在一边。

鸡汤下的面条确实很香,而且手擀面比较有劲道,徐子先不喜欢吃方便面,也不爱吃挂面,他就喜欢吃宽一点的手擀面。

味道香,面条也不错,秀娘毕竟心灵手巧,虽然在别院是以打扫和洗衣为主,也很少有机会用白面做饭,但做出来的面条有模有样,很对徐子先的胃口。

他很想说一句,叫这女子不要回那个破败不堪的家,就留在这里,但徐子先对此事已经有了安排,他只能默默吃面,看着秀娘静静的坐在灯影下等着。

……

隔天徐子先睡的很香,一直到被徐名推醒为止。

徐子先一睁眼,看到小妹眼红红的站在床边不远处,手中拿着一摞报纸,似悲似喜的道:“阿兄,福州那边的报纸送来了。”

徐子先下意识的说道:“哦,又是周六了。”

自从太祖建国之后,对历法有了一些修改,以前中国纪年是天干地支,月份日子也是一样,后来太祖确定新历,一年十二月,就用数字,然后一月分三旬改为一月分四周,每周分七天。

官员们开始还不是太习惯,后来太祖将每周的第六天和七天当成官员休沐日,就是说,除了春节到元宵,还有天子的生日,中秋,清明等节日外,每月固定能休息八天。

这实在是一个很不错的政策,所有官员都相当高兴。

每周六时福州周报都会有新报纸,一般来说会在半夜往四周投递,偏远地方报社有印涮点,也不会太耽搁时间。

真正远的地方,只能是过一天甚至两三天后才看的到当期的报纸了。

这时徐子先才看到小妹两眼通红,他道:“怎么了?”

小妹将报纸递给他,说道:“阿兄,我一直以为你没心没肺的,现在才知道你有心思都是藏在心底。”

徐子先心中一动,跳下床来,打开周报一看,时政和社会还有商业各版都没有,不过小妹已经将文学版翻了过来,他定睛一看,果见自己写的《背影》就刊登在文学版上。

还有编者按……

徐子先当然不必看文章,扫了几眼编者按,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

文字质朴无华,但蕴含深刻的情感,立意上乘,感情真挚,而且其实遣词造句都甚有讲究,非市井的白话可以相比……

大魏的公文其实已经改为白话了,也是改了有近二百年了。

当然是规范化的,去掉了口语的白话,而且词语相对真正的平民白话还是相对古朴典雅……但白话还是白话。

真正的文学之士当然瞧不起白话,民间的小说,评书,词话,都是用的白话,而且有很多俚俗粗鄙的话语,文人雅士聚集的地方,这等东西是上不得台盘的。

徐子先的文章当然也是白话,他起初有些担心,害怕登不上文学版,有了这个编者按之后,他的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

事实上徐子先也是白担心,背影能成为名篇,其一字一句都有特有的韵味和感觉,非寻常人能作的出来,此文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相当出彩的文章,周报的编辑只要眼不瞎,还是知道如何取舍的。

现在终于可以安心了,周报的发行量很大,徐子先会很快扬名,洗涮过往的不利形象,孝子形象会深入人心,并且会得到相当程度的认可……最少南安侯世子的文章写的还不错,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那种不学无术的样子。

至于为什么不抄大魏没有的著名诗词或文言文章,那也是相当明显,一个一直以来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突然能妙笔生花,徐子先这是招人怀疑,引起争议,就算发行刊登,效果反而不如这篇朴实无华的白话文章来的好。

“没事了。”徐子先轻轻拍了几下小妹,说道:“很快要中元节了,想起父亲来了就写了这一篇。”

“我知道。”小妹眼红红的道:“前天晚上你还自己一个人去江边散步了,秀娘都和我说了,阿兄,以后不可如此了。”

小妹这是怕我想不开吗?不至如此啊……

徐子先内心中有一些惭愧,不管怎样,自己是有些玷污了小妹的纯真情感,也有些愧对父亲,拿亡父做由头给自己扬名,说起来还是很令徐子先惭愧的。

“没事了。”徐子先又拍拍小妹的头,笑着道:“我肚子可饿了,有什么吃的没?”

“我叫秀娘给你做。”小妹微微一笑,说道:“汤饼怎么样?”

“什么都行……”徐子先微笑着道:“我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但徐子先没有做什么动作的打算,名份,秀娘本人的想法,现在复杂的局面,这些都阻止了他更进一步的想法和打算。

穿过二门,进了正堂院落时,秀娘将东侧厢房点了灯,那是惯常吃饭的地方,隔一间屋子就是厨房,秀娘取了白面,开始和水揉面。

“过做就成,给我做碗汤饼。”

一男一女边说边往里走,情形似乎有些暧昧,秀娘也感觉到了,有意与徐子先拉开了一些距离。

越是这样,徐子先反而能欣赏到她窈窕挺拔的身姿,细细的纤腰和丰满圆润的臀部给人一种美的享受,正所谓,布衣荆钗,不能掩其美。

要说起来真正祭祖还是得去齐王府,徐子先的曾祖父就是文宗皇帝,到时候他会在齐王率领下,一起向京师遥拜,然后开王府奉先殿,然后从太祖皇帝的神主和遗相前开始祭祀。

这几年赵王得意,权势很大,但大宗正和大都督还是齐王,齐王才是福州宗室的首领。

徐子先对这些事没想太多,他只是看着不停流淌的闽江江水,感受着岁月无情与这种莫名的变迁,今天其实是后世徐子先的生日,往年这时候就算不在家里,后世的父母会打来电话,或是给他转一笔钱,叫他去好好吃一顿,要么给自己买衣服……

“哦,不必了……”徐子先倒不是很饿,一转念,说道:“你会做汤饼不会?”

秀娘犹豫着道:“做是做过,怕做不好。”

有人打着灯笼在前院等着,阔大的前院传来风呼啸的声音,在这般死寂的夜里有点叫人感觉害怕。

眼前提灯笼的妇人就是秀娘,她似乎有点受了惊吓的模样,一双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睁的更圆,看向徐子先的神色也是有些惊惶。

夜空下徐子先流了一会儿泪,发了一会儿呆,最终还是往别院里走回去。

算算时辰才不到九点,四周都是一片寂静,人们多半都入了梦香。

夜空之上月色很黯淡,现在是七月初,要等十几天后就是中元节了,别院已经在操办扎纸人纸马一类的东西,中元节时要去侯府的祖坟去祭祀先祖,其实小妹带着人大操大半,实在原因就是去祭祀亡故的父母。

说起来南安侯府的祠堂里也没几个神主,墓地规模很大,坟地只有几座,毕竟刚迁到福州几十年,时日尚短。

镇上是很繁花,店铺几百家,居民几千家,人口过两万人。但毕竟还是一个集镇,无法与府城相比,此时的福州城有一些地方还是会很热闹,但南安泽镇却是一片死寂了。

别院的门子也是庄丁来服役,此刻也睡了,徐子先没有把人叫醒,好在门是虚掩的,他推门进去,然后转身把门给顶上。

“世子回来了?”

徐子先一天之内奔波百里,从府城回到别院时,饶是身强体壮,又正在青壮之年,也还是感觉到了一阵阵的疲惫。

他返回之时已经是天黑,李仪告了声罪直接就回去休息了,他比徐子先还要疲惫的多,毕竟已经是人近中年。

徐子先倒并不是很累,他没有到南安河边去散步,而是一径向南,穿过镇上的人家住宅,在幽静的小道上行走着,在狗吠声中穿过大片的菜田,然后越过高高的江堤,一路走到了闽江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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