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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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畜生。”

长平紧紧捏住拳头。这些年北方老百姓受的苦难折磨已经够多,好不容易迎来中原大捷,眼看就要平定战事的时候又飞来横祸,诸位将领虽不能感同身受,却也是悲天悯人不已。

陈先生叹气道:“所以我时常说打仗不难,难的其实是打了仗以后的烂摊子,这烂摊子不仅仅只是敌人带来,还有我们本身的麻烦事情,一场仗下来死了这么多人,留下这么多孤儿寡母,还有这些年为了筹备这一仗准备的所有钱财粮草都已经腾空,恐怕朝廷接下来最起码十年之内拿不出打第二场仗的资本。”

“陈先生说的不错,而且朝廷那边也在向我们施加压力了。”

李文杰附和道。

“眼看即将秋天,丰收季节到来。若是不在丰收之前将金兵全部驱赶回去,恐怕这场仗还真的会没完没了打个毫无休止。”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将军又是什么说法?”

长平又看向眉头紧锁的年轻将军。

将军道:“我倒是有一个主意,可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行军沙盘就在营帐之中,每个地方,每个节点都标注的清清楚楚,包括金兵流窜方向也是标明的仔仔细细。

年轻将军手指沙盘。

“也许我们可以试试将我们手中有生兵力全部分散开来,沿着这些地方铺开一张大网,一步步将金兵全部收金网中,最后再全部赶向当年已经打开了一个缺口的阴山长城,在那里开展最后一战。”

“哥哥你觉得呢?”

长平又看向陈先生。

陈先生沉声道。

“我觉得可行,虽然这其中难度很大,不过金兵现在已无斗志,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决定了计划,众将士分别领了命带领各自手下兵马备足粮草轻装上阵,按照陈先生的布置节点,准确无误到达每一个围攻金兵的据点,一来二去不知不觉又是半个月时间悄然从指缝中溜走。

“哥哥给我们分派的这个任务还真的是大快人心。”

一座黄土坡上,三十八骑一字排开面向北方辽阔土地。

依旧是当年下二龙山时候的二十骑,只是如今已加上了二牛,混江龙三兄弟,呼延豹,花豹子,大漠三鹰等等英雄豪杰。

他们得到的命令是不计一切杀光所有遇见的金兵流寇,不留一个活口,这也正好应证了襄阳之战时候那一句响彻天地的血债血偿口号。

董超叹息道:“我从未如此居高临下看过我们大宋的土地,从前当兵的时候是,当上将军的时候还是,一直以来都觉得不过就是那样,翻来覆去也没什么看头,但今日真正见到的时候才感觉是那么亲切,是那么和谐,这大概就是自由的味道吧。”

长平道:“要不怎么说人都是失去以后才知道珍惜呢对不对?好在我们大宋终于是力挽狂澜,我们也未真变成大宋的千古罪人,只可惜我的师父木道子没能看到这一天,如果他老人家泉下有知的话,想必也会很高兴的吧。”

董超道:“伤心的事情就不提啦,如果你师父晓得他的徒弟如今已经成了我大宋的有名之人,泉下有知也肯定会很欣慰的。”

“我也只是一说而已。”

长平道。

“师父一生为了大宋安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若没有他的悉心教导,便不会有今日的我,眼下中原虽大局已定,但总得想法子将金兵全部赶回去才是最关键的事情,我兄弟们三十八人便是哥哥派遣出来的一支奇兵,金兵这些年欠我们大宋的那些血债也是时候该偿还了。”

三十八骑出襄阳,带起阵阵尘土飞扬,时值秋日,漫山遍野一片通红,秋风吹过,吹落不少摇摇欲坠的黄叶,也让这片土地之上彻底迎来多年不曾有过的自由。

三十八人皆是当世高手,所行之处金兵无人可挡,只是当见到被金兵屠杀的那些无辜百姓躺在血泊中,村庄被焚烧干净鸡犬不留的画面时候,众兄弟又觉如此实在是便宜了这些金兵。

布下一张大网将金兵尽数赶至阴山,说起来容易,实则用了两个多月有余,一切都如同陈先生安排的那般水到渠成。

金兵散兵游勇依旧还有不少人马,凝聚在一起更是不容小觑,到了军队全部集结在阴山时候,辗转已是一年到头的冬天。

不知不觉这场仗已经打了大半年之久。

“确定没有漏网之鱼?”

襄阳坐镇指挥的将领尽数前来阴山,此地乃是当年长平故乡,只可惜已是十年人事几番新。

陈先生反复确定无数次之后才安然放下心来。

“终于到了最后一战。”

长平出了营帐,看着这片已经完全满目疮痍的土地。

遥指远远可见的长城缺口,他对众将士轻声道。

“我记得当年金兵就是从那里涌入进来,当年只觉得金兵如同洪流一般浩浩荡荡,那一年若非我爹娘横死,说不定我也不会走到这条道上来,而是选择了碌碌无为平庸一辈子,对于金兵的压迫以及欺凌选择逆来顺受。师父曾经告诉我,我大宋只有到了生死存亡一线的时候所有人才会团结起来,现在想想,师父他老人家好像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得到了印证,只可惜……算了。”

长平叹气。

“今天之前的事情都已成了往事,往事不可追忆。这一战,我想亲自带兵去打,当年金兵是如何破长城进来,我便要他们如何老老实实滚回去。”

董超硬气道:“光是滚回去未免太简单,我倒觉得不如干脆直接杀出长城,杀到金兵老巢,让他们也试一试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滋味。”

陈先生道:“仗打到这个地步,已经死可不少人,能不要再死,就不要再死,毕竟我大宋留下的孤儿寡母已经太多,不妨先下投降书,倘若他们受了,那便由朝廷出面谈判,倘若不受,我们再强攻也不迟。”

长平叹气道:“要让他们投降?我觉得恐怕没那么容易,拓拔春雷虽然死了,完颜静康也死了,可金兵当中依旧还有不少悍将,此事堪忧。”

“行不行也要试过了才知道,这件事情,我看就由长平你去最合适,你本就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由你出面也有特别意义,就算是替当年无辜受牵连的老百姓们沉冤昭雪吧。”

长平也正有此意,领了命令,带上三个随从快马加鞭直入金兵囤积的军营,金兵的确顽强,分明退路就在身后却依旧不退,想来是那位金国皇帝都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他们失败的事实。

“我来见你们皇帝。”

长平直言了当,虽金兵大营守卫森严,他也不担心。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是恒古以来便遵守的规矩。

接见长平的乃是金兵中一将军,此将军虽然狼狈,但并不失英武之气,但长平绝没有想到这将军便是当年完颜静康帐下左右将军之一。

若是从前年少轻狂时候,如此见面定少不了剑拔弩张,只是经历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以及完颜静康赎罪而死之后,长平已经看淡了许多东西。

如同完颜静康所说,军人的天职便是服从命令,两国交战,死人在所难免,扪心自问若是这场仗是因大宋而起,那么大宋采取降服金兵的手段会不会比起金兵只强不弱呢?

完颜静康已经死了,大牢里的那人也死了,家恨已报,仅剩国仇。

“我从没有想到当年那个带着群狼攻击我军营的少年人会有今天的成就。”

将军道。

“或许从前从没有发觉自己错了,但当亲眼见到完颜将军主动死在你剑下的时候我才明白,我们是真的错了,而且你也错了。”

他看向长平。

“你不该来的,倘若我们皇帝陛下真要投降,也不会等到现在,你这么来是送死。”

这一句话落已经有十几个金兵冲进营帐将长平与几个随从团团围住。

“这是什么意思?”

长平沉声道。

“现在的金国皇帝已经沦落到连来使都不放过的地步了吗?”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们的皇帝,他连自己的堂弟完颜静康都不放过,你觉得他会放过你?会轻易投降吗?”

将军苦涩一笑。

“你真不应该来,可是你毕竟已经来了,既然来了,我总不能让你连皇帝都见不到便命丧黄泉。”

身着战甲的将军突然抽刀,这变故来的太快,就在众人都以为这一刀会准确无误取了长平性命的时候,这一刀却砍向了将军自己的肩膀。

金刀入肉,入骨,直接带下来一条血淋淋的手臂。

鲜血喷涌,将军面色惨白。

金兵喽啰大惊,正要上前时候直接被将军喝退。

“都给我退下,这里没你们的事情。”

“可是将军,陛下……”

“陛下那边的事情我自会处理,这条断臂便是凭证,我会带着他亲自面见陛下,让开。”

金兵喽啰犹豫不决。

“我说的话你们没听见吗?”

冷冷呵斥下,喽啰们终于退下,断臂将军便领着长平直朝军营更深处走去,沿途士兵集结的愈来愈多,到最后直接将长平身后的路堵了一个水泄不通。

“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也想像完颜静康一般为从前的罪行赎罪?”

“赎罪?我没这么想。”

将军捂住鲜血直流的肩膀。

“我只是想求你一件事情。”

“你求我事情?我想不出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

“不,你能帮助我。我要你帮我说服皇帝陛下退兵,让我们回到塞外去,这些年,我们犯下的罪行,如果有下辈子,我们这些为这场仗死去的弟兄们为你们宋人做牛做马来偿还,只求你一定要劝服皇帝退兵,因为我真不想见到宋军出了长城直入我金国的画面,这些年大宋百姓遭受的罪,我不想我们金国百姓再重复一次,这,也算是我微不足道一点小小的请求。”

“恐怕这件事情我不敢保证。”

长平皱了皱眉头。

“没人愿意打仗,如果不是被逼走投无路,又有谁愿意抛家弃子前来战场浴血奋战,我可以试图说服你们皇帝,但战后的事情,跟我没关系,那是两国朝廷来交涉。”

“已经够了。”

将军露出心满意足的苦涩笑容。

“只要不再打仗,怎么都好,我已经见过太多的杀戮,当年跟我一起攻破长城的兄弟们,很多都已经不在了,想来想去,这场仗打赢了又能怎么样呢?死去的人回不来,反而还结下大宋的大仇,欠下的债,早晚都是要还的。”

长平道:“欠下的债要不要还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你的手臂要是再不包扎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将军道:“死不死都不重要,我就这样带着你去见皇帝,就算不死也不会落到太好的下场,只要能完成我的心愿,怎么都值了。”

见他执意如此,长平便只能作罢。

从营帐去往皇帝营帐总共有多少路程长平并不知道,只晓得这一路上,将军的血滴滴答答从未停过,从最开始面色惨白,到后来气若游丝,到了那座金碧辉煌营帐时候已经再也走不动路,需要长平搀扶才能前进。

“你何必如此呢。”

长平轻叹。

在密密麻麻守卫注视下,长平搀扶将军到了最上方那威严男人身前两丈处。

“他就快死了。”

长平冲皇帝道。

“哪怕他不听你的命令放我进来,最起码他也是你们金国的将军,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两丈距离,不远也不近,想要再往前一步已不可能,因为那里已经有了八个高手守卫,这个距离,若是再往前一步,长平有十成把握瞬息之间取了皇帝的性命,哪怕他身上已经被卸了兵器,只可惜现在这个距离,他就算有心杀了皇帝,死的也会先是自己。

皇帝冷冷道。“他有这个下场是罪有应得,跟完颜静康这个叛徒如出一辙,没有被朕大卸八块已是恩泽。那么你来,又是做什么的?”

“我来的目的就算不用说你也该知道了,我是代表大宋而来,希望你们退兵投降。”

“投降?这场仗我们败了吗。为什么要投降?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我军中粮草足够支撑三个月,进可攻,退可守,你来跟我们谈投降?给朕抓起来,就地处决。”

数名将士上前将长平团团围住,后者怡然不惧。

任凭镣铐加身。

“你为什么不反抗?”

皇帝问。

“我为什么要反抗?”

长平淡然一笑。

“就算我反抗也不可能是你们这么多人的对手对不对?只是想来看你的表现而已,你可以杀了我,甚至将我千刀万剐都可以,但我相信那之后你肯定会面临我宋军疯狂报复,更何况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倘若你真这么做了,金国也会彻头彻底沦为天下人的一个大笑话,你应该知道怎么取舍。”

“此番参战的所有士兵总和加起来有四十多万人马,金兵也有四十多万,算上中途赶来助阵的,我们动用了差不多五十万人力物力,目前为止还活着的士兵只有一半不到。相信金兵比我们只少不多,只是你也知道打仗是打仗,追击流寇是追击流寇,不可相提并论,若是正面硬上,一对一换命不算亏,可我们追击流寇兵力分散,再加上金兵本来就擅长游击,单兵作战能力又比我们强,如果是追击的话,想要换掉一个金兵,我们最起码要动用两个士兵才行,这才是问题所在。”

长平如何不知陈先生说的话其中道理,可是又绝对不能放任金兵就在北方境内为非作歹,那样的话本质上跟根本就没打这场仗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如何将金兵全部赶回塞外的事情,我们手头还有多少兵力?”

“不多了。”

陈先生拿出一本战损手册。

辨认出来的作为烈士,妻儿老小受朝廷照料,辨认不出来的朝廷也破天荒没有将这些战死沙场的英魂论做失踪处理,一时间白发人送黑发人已成了每时每刻都会见到的事情。

张文成小腹被拓拔春雷完全刺破,好在陈先生有神医之称,药到病除,三个月之后已然能下地走路,长平终是比起张文成来好的太多,一月之后便龙精虎猛。

二龙山好汉们在此守城一战中亦是直接将二龙山的名头打了出去,据后来战损统计,正规军差不多是以二换一的代价杀金兵,而二龙山以及侥幸活下来的本该处死的囚犯们最高还有一个人杀了二三十个金兵的记录。

“哥哥多虑了,这些事情不是我们应该操心的。”

长平冲陈先生道。

陈先生忧虑道。

“狗急跳墙,受苦的最终还是无辜老百姓。”

只是如此不要命代价换来的必然是所剩无几的昔日弟兄。

“金兵最新有什么动向?”

大战从春天一直进行到盛夏,两方人马合计百万军队并非一朝一夕便能杀的干干净净,前前后后耗时三个多月有余,在大宋军民团结一心之下,金兵从之前来势汹汹,在拓拔春雷战死,士气大跌之后节节败退,第三日时候便全部撤离襄阳,粗略计算下来,三日时间死了不下十万人马,尸体堆积成山,阵阵恶臭扑鼻,见到过战争惨烈的不少平民百姓在此一战之后皆患上了这辈子再也不敢吃肉的病,因为战场上到处都是肉,人肉,少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春天还好,尸体尚且能多保存几日,随着盛夏的到来,苍蝇蚊虫叮咬之后,不少尸体开始腐烂生蛆,臭气熏天,要将尸体中的敌我分辨出来不可谓一件耗时耗神的事情,只是到最后尸体已经腐烂到根本不知道谁是谁,面目完全辨认不出来,为避免滋生出来瘟疫,陈先生不得不下令一把火烧了所有尸体,连同金兵的一起。

长平是个闲不住的人,杀了拓拔春雷之后虽此生再无遗憾,但依旧不愿意就此收手,这场仗还没打完,金兵还未被打回老家去就不能算完。

行军营帐里,负责这场仗的将领正紧锣密鼓的安排接下来的事宜,长平入营帐时候正在分派每个将领的任务。

“暂时还未收集完全,他们撤退时候慌不择路,分成了无数个小队,流窜在北方土地上,已经有不少百姓受了很大的波及,根据前线斥候传回来的情报,流窜的金兵杀的我大宋老百姓人数甚至比这些年加起来的总和还要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数不清楚究竟死了多少人,亦分辨不出来究竟流了多少血液,鲜血混合成小溪在沟壑间汩汩流淌,不少深深融入了襄阳土地里面,也有不少直接干涸在地表,将此黄色土地染成了一片红色。

有诗为证。

襄阳城前沙如雪,复仇地处月似霜。不知何处来笙鼓,一夜望尽归人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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