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死诗

老柳头将白事灯笼塞到我手上，咬咬牙，率先将老尸背到背上。

然后唤着我们出发。

走了约几里路，老柳头卸下老尸，喘了口气，准备换人。

“没有啊。”后头的陆建华急忙回道。

怕是风大了。我心想。

背了四五里，我卸下了老尸。

紧接着是马南，正了正神，一口气将老尸背到背上，蹒跚着脚步走起来。

我举着白事灯笼，紧紧尾随在后，死死地看着马南背上的老尸。

背了几里，老尸无异动，我松了一口气。

若是一路如此，也算得上极美好的结局。

老柳头的一句话敲碎了我的念想。

“快些，七日走不到，会出大事情。”

七日不到关镇，续命人怕要死光光。

又行了几里，马南呼出一口气，白洁退了退，陆建华划着十字祷告，将老尸背了起来。

行了几里，一样无事。

白洁哭丧着脸，压着嗓子，将老尸背上了身。

这时，一抹云遮住了月，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

我举着白事灯笼，勉勉强强能看得见前方。

前方的白洁，走路的腿都发抖。

我叹了一口气，在后头替她看着，慢慢跟上。

突然，我看见老尸动了一下，一张脸，用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扭过来，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隐约听到颈骨断裂的声音。

我摸着骨匕，大喊，“白洁，放下老尸！”

白洁闻声，啊的一声尖叫，将老尸放到地上，然后快速退开。

老柳头回身，看着我们，满脸疑惑。

我哽了哽喉咙，说道，“它在动，刚转了脖子。”

老柳头闻声，走近老尸，仔细打量了一番。

随后站起来，说道，“怕是眼花了，不要吓自己，走过今夜，明日想办法寻辆车。”

老柳头说完，弯下腰，将老尸背了起来。

我使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真希望如老柳头所说，是一场眼花而成的错觉。

那先前的小棺拖人又如何说？

马南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问了我一句话，顿时让我如坠冰窟。

“陆小甲，你背尸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它在吐气儿......”

我失神地看着马南，艰难地点了点头。

马南脸色惶然。

“我觉得，这老尸怕是今夜要化鬼。”马南说道。

我沉默了一下，说道，“等下你跟在我身后，往前些，最好能看到脸。”

马南明白我的意思，点了点头。

老柳头行了几里地，喘着粗气将老尸放下。

我定了定神，看了一眼马南，咬咬牙，将老尸背上身。

后背上依旧凉嗖嗖的一片。

我小心提防着，脚步迈得很稳。

“动了没有。”我小声问道。

“没有。”马南回道。

我缓出一口气。

忽然，我觉得背上似有一只手，爪子一般干枯，在抚着我的背。

我身子一下顿住。

“马南，动了没有！”

“没有啊！”

我抹了一把脸，咬咬牙，忍着背上的痛痒，快速往前走去。

走了几里路，我卸下老尸。

唤马南掀开我后背衣服。

马南提着白事灯笼，看了后大惊。

“陆小甲，你后背上，全是手抓的血印子！”

闻言，我眉头紧皱。

无错的话，老尸要化鬼了！我走向老柳头，掀开背后衣服。

老柳头看见，面色惨白。

“无论如何，这尸体一定要送去！两人搬尸！走快些！”老柳头道。

马南和陆建华搬起老尸，摇摇晃晃，吃力地走起来。

才走了不到一里地，便气喘吁吁了。

显然，搬尸绝对不如背尸来得省力。

搬了大半夜，才又行了不到二十里地。

天色亮堂的时候，每个人都气喘吁吁。

话说不上半句，我累极，靠在一处树边闭眼睡了起来。

睡到天色昏黄，我急忙起了身。

揉了揉眼，看见马南他们还在酣睡，老柳头蹲坐在一块碎石上，垂着头叹气。

我走过去老柳头身边。

“这叫什么事，偌大的镇子，寻不到一辆车，今夜，怕是还要背尸。”老柳头见着是我，抬起头，苦涩地说道。

闻言，我一颗心沉了下去。

谁也不敢保证，今夜老尸会不会化鬼？化鬼后要吃几个人？

“老柳头，先前问你，你不敢说，我再问一次，这老尸是何人，诡异得紧。”稍作犹豫，我问道。

老柳头沉默了一下，终于开口，“先前送棺车来的，是个年轻的后生，说是自己祖母病逝，委托我送回家乡。等等！我记得了，后头他低头想了想，还塞给我一个布袋子，我找找，找找......”

老柳头在身上摸索起来，终于寻到一个布袋，打开，里头有一个古朴的木铃，还有两张黄符纸。”

我大喜，这怕是良性道具！

“这莫非是留与我们，用来赶尸的？”老柳头看着我。

应该是！

寻不到车，也背不得尸，这样下去，七日之期，根本不可能到达。

“我年轻时做过居士，会使一些，夜晚可试试。”老柳头沉声说道。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老柳头，这同行的引路人，比起人肉包子铺中的张大疤，可是要好太多，起码不会置身事外。

老柳头拾来一根枯枝，不断在泥地上写写画画。

我就着水，吃了一些干粮，干涩难咽。

周小米说过，等我回去，替我煮一碗米面，极好的。

......

很快，天色又暗了下来。

我将木铃的事情说给了马南他们听，马南等人闻言，面色大喜。

老柳头走到老尸旁，弯下腰，面色凝重地将一张黄符纸贴在老尸额面上。

随后晃了晃木铃，嘴里喊着一些晦涩的语言。

老尸突然挺着身子站了起来，双手前伸，蹦跳起来，紧紧跟在老柳头后面。

我和马南，一人提着一盏白事灯笼，按老柳头的吩咐，踩着碎步，走在两边，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陆建华和白洁，也极其小心地随在身后。

走了很长一段路，我听着老尸蹦跳踏地的声响，越来越重。

我提着的白事灯笼，无风自熄。

马南急忙走来，借了火，将我的白事灯笼点燃。

这时的老尸，突然不动了。

老柳头晃了几次木铃，老尸依然纹丝未动。

我突然看见它艰难地弯着手，似是要把额面上的黄符纸撕掉。

“老柳头！它在动手撕黄符！”我喊道。

老柳头一边晃着木铃，一边走过来，急得满头大汗。

“我也不懂得太多，不然，你们两个，抓住它的手，不让它动！”

闻言，我苦涩地看了马南一眼。

马南也苦涩地看过来。

没有办法，将白事灯笼交给后面的白洁和陆建华，分在两头，我和马南一人抓住一只尸手。

“走吧......”老柳头喊道。

老尸继续上路，我只觉得握住的那只尸手，越来越冰凉。

我看向对面，马南压着嗓子打了一个喷嚏。

突然，尸手发力，往上伸去。

我和马南面面相觑，用尽力气压住上伸的尸手。

一阵急风吹过，吹起老尸额面上的的黄符。

我发现它正斜着眼珠，死死地看着我。

它咧开了嘴，凄厉地尖叫了一声。

后头的白洁惊吓得拿不住灯笼，摔在地上。

陆建华急忙将她扶起。

“不好，压不住了！”马南满头大汗，双手使力，老尸的手依然慢慢地伸了起来。

我这边的尸手亦是一样。

“老柳头!不是还有一张黄符吗！快些！再压一张！”我急喊道。

老柳头闻言，急忙拿出另一张黄符，贴在老尸脑后。

老尸双手，无力垂了下来。

我松出一口气。

老柳头抹了抹汗，小心地晃着木铃，往前走去。

终于，天色出现一抹浅淡的白，一夜即将过去。

一处矮坡子下，老柳头将老尸靠在树荫下。

然后走过来，叹了一口气，唤我们好好休息。

还有三日，若能走到关镇，便能活着出去。

这护送的老尸，总在想着一切办法化鬼，蛇王，打开棺椁，背尸，赶尸。

若是今夜再出什么意外，这老尸化鬼害人，可真的拦不住了。

我忽然觉得耳朵极痒，像有人往里吹着气。

“陆建华，有没有动？”

我苦笑一声，将白事灯笼交还老柳头，走过去，将老尸背到背上。

老尸压着背，凉气侵体。

我将手往前伸了些，方便最快摸到骨匕。

“今晚背尸时，后面跟着一个人，若老尸有动，马上提醒！”我说道。

马南，白洁和陆建华面色凝重地点头。

老柳头折了一些叶，遮住被日头照到的老尸。

没人敢上前。

老柳头怒喝一声，“磨蹭什么！快些！”

我很肯定，倒是担子必然会断，或者又发生什么祸事。

弃了棺椁，背尸，是死诗世界的反弹。

我先前还有些担心老尸会腐臭，如今这个问题基本可以忽略了。

今晚背尸而行，还不知会出多少事。

老柳头有些失神，嘴里喃喃道，“这老尸若送不到关镇，会出大事！”

隐喻之意，送不到关镇，续命人都会死。

一觉醒来，天色已暗。

“陆小甲，我们可以用树枝做个小担子，两人扛着，还好些。”白洁走过来说道。

我苦笑了一下，摆了摆手。

背尸！

要背着老尸走么！

白洁尖叫了一声，扭过头看着棺板上的老尸，急忙走来我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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